“龙巢……施耳……高邮。”
“张世城是吧,若去投这位,倒是还能厮混些日子,有这位大哥作保,待遇也该是不差。”
葛贤满脸热切,瞧着面前的中年文士。
先前他也这么看着红袍和尚,不过那是逢场作戏。
此时,倒是认真许多。
不过他也晓得此世与前世所知的“元末明初”全然不一样,眼前这位施先生,体内炁机磅礴,比之那出身【弥勒教】的年轻和尚还要强横一些,必是个强大修士,未来应是不会去隐居写书了。
虽然有些许好感,想拉着这位施先生多加请教,但自家小命要紧。
葛大货郎可不想就耽搁这么一会儿,又一家“上线”恰好来寻,届时会是何种场面,他只想想就极难受。
于是乎,也是挑挑拣拣,快速又将部分情报分享给了二人。
之所以不全说出来以博取更大好处,缘由也简单,葛贤如今丝毫不敢保证接下来不会有别的细作上线前来,须留一些存货,免得无法应付后续。
原身那胆子,实在是太大。
葛贤这段时日的确是窥视了不少秘辛,里面甚至有耶律天正一大家子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哪怕只是抖露部分,也足够令人兴奋。
果然,他刚一汇报完,二人齐齐露出满意笑容来,尤其是唤作“施耳”的中年文士,心头大感此子是可塑之才,只是当一细作间人太过浪费,该好生修炼才是。
于是乎施耳打量了葛贤一番,又扫了扫屋中,旋即探手入袖,从中捏着一物来。
颇为奇异的一幕!
初见只当是一根小木棍样的东西被其捏着,可眨眼间幽光闪烁,竟是变作一根黝黑哨棒,递将过来。
“小兄弟所献情报算得上绝密,颇有用处,只是如今在这钱塘县中无法酬功,便先将此物予你。”
“这哨棒乃我亲炼,既可棒打百兽,亦可吹出辟邪之音,寻常邪祟鬼魅近不了身。”
“我二人尚有些事要去那夕照山一行,事毕后,我再来城中寻你,带你正式入道修行,免得浪费你这一身天资。”
说完后,这先生同样也没去看葛贤是否会拒绝,带着那来不及发声的老渔民上线离去。
显然,都认为似葛货郎这样空有天赋还没来得及寻觅到合适道途的“底层”,一旦眼前出现机会,那是必定会抓住,绝无可能拒绝,事实倒也的确是如此。
葛贤是异数之事,也只他自己晓得,或者说就他自己这么认为。
两拨间谍上线,各自代表着“刘伏通”、“张世诚”这两位乱世反贼,来了又走,分别得了葛贤分享的部分情报,同时也赠了葛贤两件护身之宝,都说过几日就要来带他走。
葛货郎握着哨棒,又感知着怀中血菩提佛珠,不由面色复杂道:
“有此二物,哪怕我不变身【孽龙相】,也可与一些不甚强大的入道境妖魔、修士厮杀。”
“一攻一防,甚是完美。”
“啧啧,忽然有些理解原身意欲何为了,这是早早就决意要当一鱼多吃的渣男了?”
“会有第三波来么?”
心有顾虑之下,葛货郎甚至都不敢去实验所得二宝的威力。
飞快回身,将哨棒裹了放至俏少妇的魂宅身侧,借她些许炁机遮掩遮掩。
反正谁都晓得他葛货郎嗜好收集女魅、艳鬼之类的奇物精怪,屋子里有一把扫帚精,是很合理的事吧。
……
安置好后,葛贤装模作样的躺回床榻,心头则揣测着先前两拨人应当是没碰上,若有交集该不会都给好处。
转念又去想会不会有第三波上线来寻。
若是有,会是谁?
是那倪问君麾下的细作组织,还是朱洪武手下的?
“倪问君这厮我倒不熟,只知一个陈友谅,不过这家伙好歹是大将,不会屈尊跟着细作到处闲逛的。”
“至于朱洪武,若是按照前世记忆的话,去投他最为保险,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抱准了大腿,好生厮混前途不小,至于往后的祸事可以再思量如何破局。”
“问题在于,此世乃是【大原朝】,而且还是仙神妖魔版本,随意一位县尹都是喜欢割人大腿肉的,前世那记忆怎可能还算得准?朱洪武背后得是什么倚仗,才能在这样的世道也坐上皇位?敌得过万法教否?怕是难。”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细细甄别。”
“嗯?果然来了……”
葛贤正想着去抱谁大腿之事,忽然那熟悉感知再来。
且这回前来的,明显是个莽撞之辈。
葛贤刚起身点亮油灯,还未来得及开门。
薄薄木板门被夜风粗暴吹开,旋即见得一个很是精美的玉瓷罐子“咣当”一声滚入屋中。
很是凑巧,正好滚至葛贤脚边并立正。
那黑漆漆的罐口,直接对准了他,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嘿嘿笑声,葛贤瞧见了罐子里一张既滑稽又恐怖,五官俱挤压在一起不说,更生着一颗大红酒糟鼻,两颗大板牙,双眼一条缝,谁见了也得说一声丑。
对视那一刻,葛货郎脑海中原身记忆复苏,一种微妙之感浮上心头。
这张丑脸!
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葛货郎接了那么多细作任务,见过许多上线,几乎都是平平无奇,扔入人堆里立刻就找不出来那种,且保密都很严格,让原身根本不好猜测哪个上线归属于哪個组织。
唯独此人,是个例外。
盖因这厮当初见面招募时虽然脱去了身上官服,却粗心到忘记了脚上的官靴,让原身那般的少年郎都猜出这必是官方的探子组织。
除此外,这厮还什么好处都没给原身,直接空口画饼:
“少年郎在这钱塘县替我好生打探消息,积攒起来。”
“待本大人过些日子来寻你时,若能给出一些重量级的情报,本大人必可带你升官发财,吃香的,喝辣的的,要什么有什么。”
明明是个探子,官腔倒是打得极好。
味道太冲,以至于不需要原身浪费什么脑子就猜出这厮来历。
不过让葛贤也没想到的是,如今再见这人竟然变成这般模样,上回虽然也很丑,但好歹是个“人”啊。
怎现在被塞入了玉瓷罐子里面?
葛贤正欲说什么,那瓦罐中丑脸先开口了。
“嘿嘿!”
“少年郎莫慌莫慌,此乃是本大人从上峰那里得来的赏赐,一罐【肥怪血】加上一册《壶天术》,轻而易举便彻底稳在筑基境,寻常在此境中的妖魔精怪,修士野神,根本不是本大人的一合之敌。”
“不过你这少年郎连入道境都不是,以这模样和你说,怕是全然听不懂。”
“退后些,本大人这就显出真身。”
他话刚出口,葛贤立时感觉不妙,快步后退。
可这屋子本就不大,也退不到何处去。
刚至床榻处,那精美玉瓷罐倏忽炸裂,下一刻,一团巨大的肥肉显现。
好似棉堆、肥肉花一样肥硕滑稽的“人形妖魔”,几乎充盈了葛货郎的屋子,只刚好给他留了个床榻的空余,只是他一睁眼,所见全都是绵软肉花,仿若任何攻击落上去,都无法伤得其分毫。
这一幕出现,以及那瞬息触及而生出的感知,倒是让葛贤完全晓得了这厮的名讳来历。
不久前他才在那《安乐子神日志》最后几页上看到过。
“费肿,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一典吏。”
“无耻小人,无才无德,好色如命,贪婪无度,愚蠢不堪……”
“朕未悟道时便常来勒索,因为顾忌廉访司威名,不得不将财货送上,堵了这肥猪的臭嘴。”
“今日这丑陋肥猪竟又来,还换了一具唤作【肥怪】的妖魔法身……呵呵倒是适合这丑货,可惜这肥猪即便走捷径,用精怪血炁加上观想秘法来取巧筑基,却也不会是悟道后的朕之对手。”
“也是头蠢猪,明明有大原朝的官身,能去占万法教便宜,却选了这种自绝后路的法子,还想从朕这里再勒索钱财美人?哼,一根鼠毛都没有。”
当葛贤回忆起这一行行被屎尿涂抹的文字后,不由眸中泛起精光。
说起来,这是他首次接触到正经的官方组织。
“肃政廉访司!”
“原来是这来头,倒是正合……”
晓得眼前肥猪来历,葛贤下意识就想到了告密之事。
大原朝虽说如今接近于分崩离析,但好歹还没崩。
先前听墙角时,他也分明听到即便是“耶律天正”这等级别的封疆大吏,也有一位唤作【包含章】的大官与之对抗。
也就是说,如果他将陆化龙、耶律玉燕这变态夫妻要将钱塘县偷偷卖掉的事捅上去,这二人必有劫难。
而这肃政廉访司,正好就有监察地方的职责。
可惜,此念刚生就暂时熄灭。
缘由简单,眼前这名为“费肿”的典吏,瞧着就不是个好人。
说不定葛贤前脚和他告密,后脚就被卖了。
……
廉访司典吏,也是细作上线费仲,哪里晓得面前的少年货郎一瞬间心头转了这么多念头。
见他不语,只当是被自己“威武霸气”的法身给镇住了。
丑脸嘿嘿一笑,低头道:
“少年郎,多日不见可曾攒到什么好情报?”
“若有些好的,本大人必会履行诺言。”
“虽然无法让你一步登天获得似本大人这样霸气的妖魔法身,但至少可为你介绍去合适的入道之地。”
“你既觉醒了感知类天赋,最适合该去【开明灵神】处入道,本大人可为你开具介绍信。”
听到这几句,葛贤倒是不惊讶。
他早已经知道,大原朝与万法教结合,其内部早就有了一整套升官、修行的路径。
这费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典吏,可出身肃政廉访司,还混得一身【筑基境】的道行法力,的确可能有这样的门路。
但葛贤早知这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何况与红袍和尚、施耳这些反贼麾下的修士相比。
大原朝的官儿,不管大小,短暂很难得到葛货郎的信任。
虽是这般说,却也不妨碍他进行试探。
葛贤再次爆发演技,装作欣喜惶恐模样,旋即将近来钱塘县的一些事迹相告,并渐渐触及隐秘情报,渐渐涉及陆化龙这妖魔县令。
平铺直叙的讲述,并无任何评价。
同时,悄然观察费肿面色,看着这贪婪典吏从面无表情,到渐生兴趣。
当葛贤说到疑似县尹夫人耶律玉燕,实则是城中狐妓老鸨,并时常祸害人族少女时,就见这厮先是一喜,随后摇摇头,嘀咕道:“不行不行,罪证太轻,扳不倒这一对贼厮……。”
听到后,葛贤心中一动,不由猜测这厮背后的存在,只怕和耶律家是政敌。
想了一想,葛贤继续又装作不偏不倚道:
“小的某日从张不足、赵无有这两头伥鬼大将处知晓,前些时日陆化龙和永生教邪修的厮杀,乃是一个幌子。”
“好似是为了遮掩什么?”
“还有就是二鬼大将说,其余兄弟都出了远门,似乎是去寻什么买家去了?”
“伱说什么?”
“这些情报,可都是真的?”
几乎就在他说完瞬息,葛贤亲眼见得费肿那一条眼缝中爆出精光,其油腻腻的丑脸上更浮现出惊喜之色。
低头看向葛贤,如同看着一个宝藏大功臣。
“好好好!”
“少年郎你要立大功了。”
“继续留在宣讲队,继续与陆化龙麾下伥鬼大将厮混,继续探听有用情报。”
“这壶留给你防身用,待大事办成,肃政廉访司你可曾听过,权势大着呢,本大人升官那一日,也有你小子一口汤喝。”
费肿显然急着要走,话音刚说完。
只听“嘭”的一声,他变作的肉花肥怪消失,竟是在葛贤注视下生生缩回那莫名复原的玉瓷罐中。
随后那玉瓷罐又破开四个洞,这厮手脚从中伸出,以一种葛贤也看不动的方式,跳跃爬动,撞开门户,召来狂风,卷入其中便消失不见。
葛贤再看时,自家桌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同款玉瓷罐子,脑海中也适时传来了用法。
没错!
此物,是一种遁逃法宝。
使用方式,也正是费肿离去时所示范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