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老巷,葛家小院。
一对极为亲热的男女,突兀而至。
唤作秋娘的狐女,环视周遭后立时皱起眉头,她身为耶律玉燕的侍女,自小便享荣华富贵,这寒酸院子的确入不了她的眼。
所以她即刻就很是心疼的看了眼自家货郎弟弟,开口道:
“过往也是可怜了你,这种地界如何能住人?”
“只管交给姐姐操持,这几日先和姐姐睡一张床,过几日必为你物色来一座好宅子。”
葛贤倒是没想到,这狐女开口就要送房子。
尽管前提条件是陪睡几日,但也足够大方了。
瞧了瞧她,心头感叹道:
“我那炁香威能着实恐怖,得亏我没再继续加量,否则必要生出祸事来。”
“现下也有些麻烦!”
“此狐女遭我魅惑,只一心缠我,欲行那盘肠之事,只怕不会给我悄然遁出钱塘县的机会,又不能干脆杀了她,侍女半日不归,耶律玉燕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届时来追杀,我也逃不了多远。”
“只得是再浪费一件奇物,将此女彻底降伏为我‘魂奴傀儡’,替我做遮掩,倒也能顺便将那最后一点情报秘辛套出来。”
“丝毫不亏,那一册《应龙仙君宝卷》若是泄露出去,足可让任何同阶乃至于筑基的龙族修士疯狂,蜕凡境也依旧会心动。”
“今夜,我可随意观瞧。”
这些念头说来复杂,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呼吸便过去。
葛货郎没有接茬,而是一脸深情之色看着秋娘,神秘笑笑道:“姐姐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家中有些凌乱,待我布置一番,姐姐再进屋来与我欢好。”
话罢,这厮丢下狐女先一步钻入屋中。
可怜后方的秋娘,至此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只当是货郎弟弟在玩情趣。
她哪里能想到?
这厮进了屋子,丝毫没耽搁,直奔俏少妇看守的木箱。
将那灰陶魂瓶取将出来,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开启魅惑、采补这一套流程。
伴随着一阵抖颤,这件也玩死了不少人的晋代古董诡物,眨眼间化作飞灰了账。
而葛贤体内,赫然多出了一团灰扑扑,如同眼眸般的道炁。
一经运转,顿时他一双黑瞳变作灰眸。
内里似有诡异旋涡般,足可将生灵魂魄摄住,蛊惑听命。
“天外灰眸!”
“咦,这次倒是持久,四十八个时辰,方才会散溢干净。”
感应出结果后,葛贤立时传音出去,唤狐女入房。
秋娘刚推门进来,那高挑妖媚的身躯就被一具精壮少年身躯给搂了过去,耳边更响起诱惑之语道:
“秋娘姐姐,你既是狐女,可否显出狐族本相来与我欢好?”
“倒是没想到,弟弟你好生狂野,姐姐都听你的。”
被情欲迷眼的狐女,只要涉及那方面的事,对于葛贤几乎是言听计从。
要她显本相,连一息都没犹豫。
于是乎葛贤先见得怀中狐女衣裙撕裂,一具玲珑雪白,凹凸有致的诱人胴体先出,旋即又见皮囊翻覆,血糊糊的狐毛生出,一条硕大肉尾缓缓挪开,显出下方比人族女子要夸张许多,但又覆盖毛发的躯体。
血腥,却有着惊人的异样魅惑。
寻常男人见了,心生恐惧时,也将性致高昂。
葛贤也是死死盯着其胸脯,落在秋娘眼中,这是货郎弟弟被自己迷住了。
哪里晓得,葛货郎是在确认一事。
感知无错!
这秋娘,与前头死在他手的“春娘”一样,也修的是《狐女素心窃元诀》。
道行比春娘高许多,其狐心之上,只怕已嵌了九女、九十九男的痛苦面庞。
“秋娘姐姐,你快看我的眼睛。”
“看,你要我看什么都可……”
狐女正玩得开心,很是乖巧去看葛贤双眼。
原以为能看见一双充满情欲的火热眸子,谁知道下一刻与之对视的,乃是一双冰凉阴寒,灰扑扑如坟土尘埃的眼睛。
这灰眸,来历诡异。
一时不慎的话,筑基境也要中招,何况她一个入道圆满的狐女。
就见她先露出惊慌,眨眼后变作迷茫,随后则化为一种极致狂喜、欢愉之色,似乎自己所有的欲望都得到了满足。
口中,忍不住呢喃着:
“我,秋娘,是属于货郎弟弟的。”
“主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虽然这就是他葛贤亲手施为,可此时瞧着这诡异一幕,亲眼看着狐女秋娘的惊悚变化,仍不自觉打了一冷颤。
自己也有些瘆得慌,心头惊道:
“好邪恶的神通!”
“我那炁香已足够诡异,若再搭配这【天外灰眸】,除了蜕凡境我暂且奈何不得,筑基境修士只怕根本扛不住我的偷袭。”
“待我踏足筑基,若还能弄来灰眸之类的神通妖炁,岂不是连蜕凡境一不小心也要中我的暗算?”
思量几念后,葛贤分明瞧见了又一条斗法厮杀类的捷径。
葛货郎大感诡异,但深深记下。
随后,开始干正事。
他本可强行搜魂,将秋娘一生记忆都窥个遍。
只是如此一来,这狐女也将变作痴呆儿,他还指望着这狐女以“正常”回归柳莺巷,替他打掩护,免得露了马脚,如此便不可搜魂。
不过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费些唇舌,多问几句罢了。
葛贤也不晓得客气,先命狐女将那一册《应龙仙君宝卷》交来,同时询问此宝卷之来历。
下一刻就见秋娘张口“呕”出了宝卷,葛贤也不嫌恶心,颇为猴急似的探手取来。
一边打开观瞧,一边就听得狐女道:
“此宝卷乃是老爷书房中藏书,小姐搬来钱塘之前,洗劫了老爷书房、宝库等地,此卷正是收获之一。”
“不过此卷既非原本,也非全册,只一残卷。”
“上面载有一篇《应龙仙君观想图》,以及两种妖术,一种名为《唤水咒》,另一种则是《招雾咒》。”
“虽是残卷,但毕竟出自龙族秘典,对于蜕凡境以下的修士而言,乃是无上宝卷,拼死也要夺来……蜕凡境以上,早已修炼过其他观想法,虽无法改修,却也可作参考,两种妖术的威能也颇大。”
听到是残卷时,葛贤还有些失望。
可听到后面,他面上的兴奋之色根本遮掩不住。
观想法!
真正的想瞌睡来了枕头。
他刚惦记上这秘法,竟就轻易得了。
再一次,葛贤想赞叹自己的魅惑天赋,实在是过于好用。
因担忧冒然去瞧观想图会生异变,他直接翻到后面几页,去观瞧那两种妖术。
名字普通,所以葛贤原以为威能颇大也有限。
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唤水咒:不论身处何地,只要颂念应龙灵神之名,念起秘咒,即可唤来大水,不拘是河川沼泽、暴雨甘霖,亦或是地涌阴泉,便是拿来给龙族修士进行走蛟化龙之术,也大有余裕。”
“招雾咒:一如唤水,颂灵神之名,念出秘咒,即可招来黑云海雾,遮天蔽日,息光止声,被灵雾所笼罩之地的生灵,心魂皆乱,不分东西。”
“好神通!”
“好妖术!”
葛贤面上,已是欢喜莫名。
恨不得立刻就寻一处好地界,走蛟化龙,施放妖术去。
好在他颇为克制,知晓正事不止一件。
先郑重将那宝卷收好,此物有些后患,但现下有耶律玉燕的侍女帮忙遮掩,还可留在手中一些时辰。
葛贤想了想后,忽而又续上先前那问题道:
“耶律天正究竟将江浙行省,卖给谁了?”
“永生教!”
秋娘毫不犹豫,吐露答案。
在柳莺巷时,她只是中了葛贤“魅惑”时,还有理智不会泄露出真正的大秘密。
如今彻底被催眠蛊惑,在葛货郎面前毫无自我,将之视为主人,不论他要玩什么,都不会有反抗。
原本的秘密,已可随意说。
葛贤问得细致,她回的更细致,将自己所知一切吐露:
“我家老爷乃通神境强者,炼有许多本命神通,江浙行省诸多灵官中,唯有那拜了【曲直灵神】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包含章,可掣肘一二。”
“也正是那包含章察觉出老爷因为困在通神境太久,心魂生变,性情堕落,恶癖复苏……于是通过曲直灵神,悄然在万法天枢上相灵神处告了一状,使得老爷被自家灵神检验,差点露馅不说,也彻底失去了蒙骗灵神,踏足显圣境的可能。”
“老爷无奈,只得转投其他道脉,多番勾连,最终与【永生教】谈妥交易。”
“老爷将暗中出手帮助永生教在各处建立【永生祭坛】,并炼制一种名为‘红丸军’的妖魔大军,事成后,可在一夜之间鲸吞整个江浙行省,如此也可弥补永生教后发劣势,逐鹿天下。”
“作为报酬,老爷将在永生教帮助下晋升显圣境,同时也将成为永生教的灵欲大祭司之一。”
听到这里,葛贤只觉大涨见识,也大感荒唐。
既瞧见了修行界上层秘辛,也看见了大原朝的官僚体系。
耶律天正,拜的所谓万法天枢上相,该是号称通晓万物鬼神之事的白泽。
而那位名为包含章的大官,拜的则是传说中的獬豸。
包含章察觉出耶律天正“堕落”,于是通过自家灵神,悄悄去白泽处告了一状,耶律天正因此既绝了道途,也没了仕途。
索性,就改换门庭了。
还能这么玩?
官场斗法下黑手?
政教合一?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此刻出现在葛贤心头。
好奇欲望,更是不断迸发出来。
趁着还有时间,继续快速发问:
“那古墓派掌门李娲,是否就是永生教之人?她要如何铸那血肉祭坛,又如何炼制红丸乱军?”
“李娲非但永生教之人,听小姐说,这贱婢还是永生教内某個灵欲大祭司之女,身份极高,纵是老爷都不敢轻易得罪。”
“这贱婢野心勃勃,仗着身份尊贵,全然不顾建造祭坛和炼制红丸军须严加保密的规矩,大张旗鼓搞什么比武招亲,诡武大会。”
“呵呵,那些诡武修士也是蠢,若底层人族多年来摸索出的诡武之法能突破上限至【蜕凡境】,真有这等秘法存在的话,莫说是永生教、极乐教等邪神道脉,就是各大圣地,以及万法教,也不会允许。”
“前些日子那一幕不过是演戏,李娲贱婢早就是蜕凡境修士,她那所谓蜕凡法,实际上就是永生教的采寿秘法。”
“而那头白蛇妖魔,本是宋代一位佛修,曾借过永生教的好处,在雷峰塔下苟活至今,正好被李娲拖出来还债。”
“她那由头倒是找得好,主动来投的诡武修士极多,一旦都被炼成【红丸兵卒】,必可成为精锐中的精锐,李娲也可夺得头筹,到时候说不定老爷都须看重她,要分出去许多好处。”
“也是因为这个贱婢的擅作主张,使得小姐和陆化龙合伙发卖钱塘县的计划失败,不得不停止接引流民,免得被李娲察觉,若她也去告一状,可能还要连累老爷。”
“陆化龙这绿王八最是可笑,刚稳固蜕凡境,就被迫要随小姐、老爷一起转投永生教,届时要受碎魂之苦,所以近日来才这般失态,屡次寻衅小姐……只懒得与他计较,待尘埃落定,有他好受的。”
这一句句入耳,葛贤心头疑惑尽去。
同时,更觉不寒而栗。
他一开始预兆是对的,那劳什子李娲,不是个好娘们啊。
好生无耻!
过于阴险!
葛贤心头骂了几句,而后又问道:
“永生教是何来头,竟敢蛊惑封疆大吏改投,不怕得罪万法教么?”
“回禀主人,永生教乃邪神法脉,其存在历史之悠久,几与【万法教】毫无差别,且在漫长岁月中不断与万法教争斗,虽败多胜少,但偶也有胜绩。”
“我曾在小姐书房中看到过一页《万法史书》,上面记载,西周末年,永生教蛊惑彼时的君主幽王,以烽火戏弄诸侯,致使君主失德,永生教麾下乱军趁机攻陷镐京,杀死幽王,那位青丘狐族之圣女,则被当成了替罪羊,坏了声名。”
熟悉的秘册名字,让葛贤兴致更浓。
万法史书!
他对这本并非是修炼秘册的史书,已产生了浓厚兴趣。
随意一张书页,竟然都记载了这等秘事。
若有机会,能寻来全本最好。
葛贤一边思量,一边仍旧不断发问,显然是打算将这狐女心底秘辛压榨个干干净净,一滴都不留。
可问到后面,他知晓的事越来越多,渐感不妙,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他似又想到了什么,暂停发问,旋即去木箱中取之前朱洪武麾下细作头子“杨毕”所给的秘册。
打开后快速翻阅,与狐女所说互相印证,很快确定了一事:
“即便我侥幸,在两三日内平安逃出江浙行省,也照样要一头撞入其他行省的乱事阴谋中。”
“此时的【大原朝】,根本无有一处安宁地界。”
“至少对于人族修士而言,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