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把夜间被袭的营地安顿好,又返回自己的大帐,布置今的进攻作战。
新调上来的赵营目睹眼前破败的景象,心里生出畏惧。坚固的壁垒、高大的箭楼,是他们安全的心理来源;现在这两样都被毁了,他们还能依托什么作战?五百人将招呼众人赶紧树起营栅——箭楼是无能为力了。但还没有完成,秦军的攻势就开始了。
一个营的秦军以散阵向昨夜里被破坏的赵军营地进攻。——在他们身后,高大橹盾示威般的矗立着。
秦军向赵军营地推进。赵军五百人将因为失去了营栅的保护,不敢把秦军放得太近,百步之外就下令射箭。完全散开的阵形中偶尔有士兵中箭倒下,旁边的士兵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前进。
进到八十步距离时,前排的士兵齐齐举起弓箭,向赵军营中射击。
这支秦军中,士兵都执长戈,只有什伍长配箭,不更以上的军官有盾,持剑。持弓箭的什伍长一般走在队伍的前面,在发起白刃格斗后原地不动,让戈戟兵冲到前面。整个战阵的构成和战术思想与中原有明显的差异。秦军多与楚军作战,对楚军的战术了解比较清楚,渐渐在作战中占了上风。赵军从未与楚军见过面,对这种奇怪的战术一时想不出对抗的办法。他们按对付密集阵形的办法进行齐射,效果非常不好。而秦军的弓箭兵都是老兵,一阵箭下来,反而射倒了不少赵军。
赵军五百人将下令列阵,盾牌兵在前,弓箭兵在后,以减少伤亡,相机还击。而这时,秦军已经摸到营地跟前。在他们身后,那一组巨大的怪兽也发出隆隆的巨响,缓慢而坚定地出发了。
经过昨夜的战斗,白起对橹盾有了信心,也敏锐地发现了橹盾战术的弱点:它的两侧必须得到坚固的保护。所以今他把主攻方向定在与昨夜击破的营地相邻的营地上,并用一营秦军先行进攻,以牵制那个营。橹盾随后进攻,它的一侧已经被有效地加以保护了。另一侧,白起也派出了一个营,跟在橹盾后面前面,如果邻近的赵军不出来,秦军也不上前,以避免无谓的损失;如果赵军出击,秦军也能及时跟进,保护橹盾的另一侧安全。
当秦军第一波进攻逼迫赵营时,相邻的营地按理应该及时给予火力支援,甚至派出援军袭击秦军侧背。但橹盾的存在构成巨大威慑,对橹盾针对的那个营只是零星地射了几箭,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橹盾这个大家伙身上。另一侧的赵军虽然给予了弓箭支持,但在秦军散阵的情况下,效力和正面的营一样不明显。
当赵军五百人将把自己的弓箭兵藏到盾牌兵后面,躲避秦军的射击时,秦军已经冲到营栅前三四十步。什伍长们射出最后一箭,然后高举长弓,身后的长戈兵一拥而上,冲向赵军阵地。五百人将急令迎战,盾牌兵站立起来,长矛兵在他们身后伸出长矛,形成刺猬阵。但秦军并不与他们正面对抗,而是绕到两边。
一营五百人,在密集阵形下,正面只有一百人宽,只需要多跑几步就可以避开正面。赵军五百人将急令阵地旋转,阵形出现短暂的散乱。长戈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声令下,长戈高举,狠狠打下,被击中的长矛被打落在地;赶上一步,长戈猛力挑起,有的人挑到了盾,有的人挑到了矛杆,有的人甚至挑到了饶衣裳,当然也有人什么也没有挑到。但凡挑到点东西的,那东西也就上了,什么也没挑到也也没什么;再赶上一步,猛力打下,终于打在了盾牌上,或者人身上,当然也有人被赵军的长矛刺中,血光飞溅。
虽是互有杀伤,但秦军阵脚不乱,战斗力不减,而赵军的战术体系已经被打散,几乎是各自为战,战斗力顿形下降。
万人将于营垒上望见,立即指派一营列队,准备支援。
在前一营向被损毁的赵军营垒发起冲锋时,橹盾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不顾猛烈射过来的箭矢,以巨大的冲量撞上赵军营栅;然后士兵齐出,以一千人打五百人,自然是占尽优势。在将守军击退后,又一次撼动了箭楼,把上面的弓箭兵摔得七荤八素。和夜间视线受限,不敢过度突击不同,这次突击坚决而果然,次序井然,分工明确,把赵军完全驱逐出营地,把留下的赵军伤员一一斩首,还分出一部分兵力协助第一营驱离了赵营士兵,然后两批军队安然退走。
在后面跟随的那一营秦军见侧翼的赵军并未出击,就谨慎地停在百步开外,没有贸然往里突。
昨夜的进攻在暗夜下,大家都没有看清楚过程。今上午的进攻可是在光化日之下进行,几乎所有的营垒都清楚观察到巨兽凶猛的一击。在这头巨兽的支援下,被攻击的营栅几乎没有任何反击机会。
万人将派上来的预备队到达时,秦军已经完全退走了。
赵括闻讯也赶来了,看到了秦军进攻的后半段,亲眼目睹了什么叫橹盾,以及它的操作方法。见秦军主动退去,赵括对万人将道:“敌虽攻而无所有,是无能为也。但复其栅,则无损矣。”
连续攻下赵军两座营栅,拆毁了赵营两座箭楼,秦军的攻击似乎有所进展。但白起并不满意,因为他发现,除非能连续突破,如果仅仅只是突破一个营地,秦军攻入后,很难稳定地占领,那里也不能成为下一次攻击的出发阵地。简单地,只拿下一座营栅无助于打破这个连环套。他估计了一下,至少要一次性克服五座营地,才能对这套防御体系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而且,白起还发现,经过两次进攻后,橹盾的结构受到损坏,很可能在下一次应用被毁。他不想把希望放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上,他更希望依靠自己士兵的努力去赢得胜利。
今,赵军仍然在丹朱岭各条战线上,向秦军发起进攻。石城一线的秦军箭矢严重短缺,每条战线都展开了多场白刃格斗。在这种完全讨不了巧的格斗中,秦军的伤亡数字扩大了。关中军、上郡军、北地军,在这一都有数百人受伤,必须退出战斗。蒙骜曾经想故技重施,放赵军入营加以围歼,但赵军学聪明了,他们不进入秦军营地。如果没有秦军抵抗,他们就在营外破坏营栅,就是不进去;如果秦军有包抄的迹象,他们就主动撤退。恨得蒙骜只咬牙!只得把部队派出营外迎战。
他的另一项战术“指示齐射”,虽然可以节省箭矢,给赵军带来较大杀伤,但没有箭矢一样难有作为。而且这种战法对付整齐进攻的敌军效果较好,对付快速突进的敌军,效果会打大折扣。
总之,蒙骜也没有找到可以打破目前僵局的办法,只能和赵军拼消耗。好在秦军口粮还充足,士兵的体力比赵军强,以一当十,还能应付。现在似乎就看谁耗得过谁。
十营的进攻到中午准时结束,赵军收兵回营。秦军也休息的休息,裹赡裹伤;分出部分士兵打扫战场,也没有收获多少战利品。休息一时后,再修补营栅。秦军现在据守的营地是原来赵军的营地,营栅是在廉颇的主持下修建的,非常坚固。秦军每次战后,也都要将松动的地方修补好,重新夯实。在弓箭对射烈度下降后,修补工作实际就成了加固。
蒙骜依然在前线,一个营地一个营地的巡查。敌军攻上来时,他会手执长矛立于长矛兵中间。他身强力壮,武艺超群,总是最先打开突破口的人。当打托军一次进攻后,他稍做安排,就会去下一个营地。久而久之,士兵们都认识了这位智勇双全的参军,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就都呼为“参军大夫”,然后又简化为“军大夫”。军大夫在阵上,那就是胜利的保障,大家打仗要轻松很多。
赵军收兵后,蒙骜也回到李冰的大帐,一间破败的茅屋郑李冰会给他缩滤一碗清水,把自己的炒粟给他泡上一碗,蒙骜也不推辞,边喝边介绍今前线的战况。蒙骜武艺高,力气大,精力充沛,缺点就是饭量大。别人吃两餐,他要吃三四餐,每餐吃得还多。别人每次吃一撮炒粟,他要吃一把,而且不会消化不良。李冰知道了,就把自己的炒粟匀一些给他加餐。
蒙骜对李冰道:“怪哉!三日矣,赵军日出即占,日中即归。每战十阵,皆以白刃,并无战果。然无变计。赵人将何为?”
李冰道:“参军意其将何为?”
蒙骜道:“非独一军若此,吾经六营皆如此。”
李冰道:“吾所敌者,三万人将也,不过六十营。每日十营,是遍以其军与吾战矣,——而不求战果。——但战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