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有包庇?”
“臣绝对没有包庇张瑾,只要他有罪,不用陛下动手,臣先清理门户!”
张軏神情坦然:“只可惜张瑾失足落水,此乃臣教导无方,张瑾长于妇人之手,自幼荒唐,不堪重用。”
“景泰三年陛下征召其为侍卫时,臣便说他举止荒唐,拒绝了陛下的美意,如今果真因为荒唐而死了,还扯上了官司,皆是臣之罪,请陛下罚于臣!”
朱祁钰这刀,是该劈下,还是放下呢?
张軏有恃无恐。
皇帝能打杀太监,却不能随意打杀勋贵。
除非宋伟在侧,他能把殿中众人一勺烩了,再诏于谦入宫,说服胡濙,这场风波勉强能度过,奈何禁卫不给力啊,迟迟不到,只有自己的势力才能犹如臂使啊。
还是杀太监杀得爽,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拉着首辅一起杀!
让张軏跟着杀,都没问题!
奈何太监太少了,不抗杀啊,要是把陈循、王直、萧维祯、张軏都阉了送进宫里,可就热闹了。
“爱卿请起。”
朱祁钰垂下手的刀,道:“都是郑氏攀咬,那郑氏是太上皇的乳母。自称郑夫人,在京中横行霸道。根据她的交代,正月十六的凌晨,令公子张瑾造访他家,联合一批贼子盗取里库,如今贼子尽已伏诛。”
“朕只是派人请令公子协助调查,不想张瑾福薄,说死就死了。”
“爱卿痛失爱子,白发送黑发人,你的心情朕能体会,如此悲伤的情况下,还要夤夜来宫中解释,真是苦了爱卿了。”
“谢陛下体恤,臣想留在京中,为张瑾治丧。”张軏顺杆往上爬。
他真不想去宣镇,京营出征,勋贵都走了,需要留他在京中稳定局面。
朱祁钰目光一阴,张軏走了一步好棋啊,用儿子张瑾假死,让追查里库的线索断掉,还能名正言顺留在京中,继续兴风作浪,想得是真美。
“爱卿失子之痛,朕能理解。奈何军情如火,爱卿又是勋臣中的栋梁之材,无爱卿去,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咬牙说的,张軏一句治丧,打乱了他的布局,不但成功为张瑾脱罪,逼他无话可说;还把他喊打喊杀的气势给泻了,手段实在高明。
“臣张軏遵旨!”张軏面无表情。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郑氏夫妇冤枉张瑾,虽说张瑾已死,但大仇要报!张軏,由你操刀,凌迟二人!郑氏满门抄斩!祭奠张瑾冤死之灵!”
朱祁钰反手一击,张軏瞳孔微缩。
郑氏是太上皇的人,他也是啊!
皇帝让他去凌迟郑氏,是在逼他和太上皇做切割。
他偷瞄了眼陈循,倘若和太上皇切割,他就会站在陈循这边……
等等!
皇帝这番话根本不是给他选择,而是要看清陈循的心啊!
皇帝应该一直在猜测,以为陈循是太上皇的人,所以用他张軏去杀郑氏,看陈循会怎么选!
“臣领旨!”张軏不肯立刻站队,太上皇还有喘息之机,勋贵还勉强支撑,他不想立刻投靠陈循。
“首辅,你怎么看?”朱祁钰歪头看向陈循。
陈循鼻腔里全是血腥味,他很不适应:“臣以为其罪当诛!”
朱祁钰瞳孔一缩!
陈循不是太上皇的人吗?看见郑氏被杀,为何不救?
原来是这样啊!陈循根本不是朱祁镇的人,也不是皇帝的人,而是太子的人!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换言之,他想扶持太子登基,当从龙之臣!或者是要当权臣!
“好!首辅说杀就杀!张軏,你亲手凌迟!为你儿子报仇!”
朱祁钰表情淡淡:“起居郎,记下来!”
陈循气苦,想抽手摆脱朱祁钰,但朱祁钰却死死抓着他:“首辅扶着点朕,朕有点累,脚步虚浮,快站不住了。”
“臣领旨!”陈循只能忍着,继续当朱祁钰的人质。
“若宫中有首辅帮衬朕,朕何须如此操劳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想阉了本首辅?
陈循狂翻白眼。
“来人,传司礼监所有太监,到西暖阁觐见!”朱祁钰没杀痛快,继续杀!
而且,他在暗中提点伺候的太监,快去找宋伟来!
宋伟不在,他不能杀个痛快。
“陛下,今日已经杀戮过重了,不可再动杀心了!”陈循脸色一变,若把司礼监杀光了,他们多年的布局就全毁了。
而且司礼监是内相,倘若被杀戮一空,必然耽搁朝政,天下混乱。
最让他担忧的是,看皇帝这架势,是想亲自处理奏章啊。
这是绝对不行的,三杨废了多大力气,才说动宣宗皇帝把权力下放给司礼监,下放给内阁,怎么能让皇帝收回去呢?哪怕皇帝有这个想法的苗头,都要扼杀掉!
“首辅劝朕全部虐杀?好!就听首辅的!虿盆就不必设了,找不到那么蛇,直接凌迟!给他们个痛快!”朱祁钰冷笑。
陈循一听,差点气晕过去,感情是本首辅劝你做纣王的?
“陛下切莫乱说啊!”
陈循急眼了:“司礼监已经元气大伤,不宜再大动干戈了。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等瓦剌人退去,再全部处斩可否?”
朱祁钰直接拒绝:“用罪人处置朝政?”
“首辅净说胡话!”
“他们岂不把天下给糟践了!”
“许感!快去,全都诏来!悉数杀之!”
然后,朱祁钰拉着陈循劝道:“首辅莫急,如今朕身体痊愈,无需司礼监为朕分担国政了,朕可自行处理。”
果然!
皇帝要收回皇权了!
批阅奏章的权力,就是皇权的表象。
宣宗皇帝沉溺玩乐,把权力下放给内阁、司礼监,而太上皇年幼登基,张太皇太后和三杨主政,内阁权力迅速膨胀,到了景泰年间,因为原主太废,连司礼监都倾向于文官了,文官迅速集团化。
所以朱祁钰清洗掉了司礼监,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掌印太监,便只能自己顶上,顺便拿回批阅奏章的权力。
而这,恰恰是陈循万万不能接受的!
陈循被皇帝拽着,说话不利索,只能看向王直。
王直狠狠掐了下萧维祯的软肉,萧维祯惨叫一声,刚好吸引了朱祁钰的目光。
“回,回陛下!”
萧维祯不能装晕了,硬着头皮进言:“臣知陛下勤政之心,可陛下身体渐好,却也不能过度劳累。”
“何况,瓦剌叩边,国事极为繁重,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陛下累倒了,天下就失去了主心骨,天下倾覆就在旦夕之间啊!”
“还请陛下三思,暂且饶过司礼监一马。”
“萧爱卿不晕了?”朱祁钰似笑非笑。
但作为官场老油子,脸皮厚是最基本的,他幽怨地看了眼王直,坦然道:“臣没见过血,让陛下见笑了。”
“下次让萧爱卿亲自来杀!”朱祁钰试图岔开话题。
萧维祯根本不接话,反而劝谏道:“陛下今日雄风拂槛,内官威服。可以杀止杀,终非良策,陛下乃天下人君父,儿女犯了点小错误,总不能直接杀之了事吧?”
“臣不敢谏言陛下止杀,只是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待瓦剌人退去,陛下再行霸道,漫说这内监,就是朝堂,天下间,陛下都可杀得!”
这话说得漂亮啊,但不能细品。
“萧爱卿是诅咒朕没儿子吗?”朱祁钰声音森寒。
这也能联想到?
萧维祯浑身一抖,赶紧道:“陛下切莫妄自菲薄,陛下龙体康健,生龙活虎,必然福泽绵延,子嗣昌盛!”
陈循面皮抽动,皇帝太擅长钻空子了,当着他的面,在逼萧维祯放弃支持太子,幸好萧维祯机敏,否则又掉坑了。
“罢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朕这刀……”
朱祁钰咬着牙,冲太监怒吼:“到了没?”
他在问宋伟!
伺候的小太监心领神会,跪在地上回禀:“回皇爷,许公公已经在路上了!”
宋伟来了!
朱祁钰眸中一喜,萧维祯,等刀子落你身上,朕倒要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也这么滑溜?
还有陈循,你不是设局对付朕吗?朕倒要看看,你死了,局个屁局!
这时,帘子挑开,一道人影进门跪在地上:“陛下,臣有罪!”
宋伟!
他一个人来的!
朱祁钰心凉半截,咬牙道:“萧爱卿,帮朕提着刀。”
萧维祯脸色一变,皇帝这是杀他不可啊!
皇帝明知道宋伟一个人来的,却还要杀他,皇帝又要发疯了!还第一个拿他开刀!
“陛下,微臣年老体衰,提不动刀!不如请王太师为陛下提刀……”萧维祯情急之下,把王直给出卖了。
朱祁钰也把王直给忽略了,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太师,过来!”
王直的脸直接就白了。
皇帝就是要杀人,谁敢提刀,就杀谁!
就差明说了!
“回禀陛下,微臣若在陛下面前持刀,无异于造反,乃诛族重罪,臣不敢僭越!”王直跪下磕头。
朱祁钰却拉着陈循往前走。
朕就再发疯一次,杀了你们又如何!
偏偏陈循硬拖着他,不让他动,不想这老儿如此有劲儿,居然拽住了朱祁钰。
“陛下不可将刀交给旁人,这把刀就是皇权,任何人不能僭越!僭越者死!还请陛下三思!”
陈循急声道,一边说,一边拖拽着身体跪下。
他是朕担心皇帝发疯杀人啊,萧维祯是他的人,王直他正在拉拢,张軏和他是合作状态,倘若都被皇帝一勺烩了,难道真叫人冲进来,杀了皇帝吗?那是下下策啊!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啊!
王直和萧维祯、张軏立刻叩首:“臣等不敢接刀!不敢僭越!”
宋伟满脸懵,以为陈循朕是为皇帝着想,跟着叩首高呼。
这蠢材!
朱祁钰气晕了,朕发疯的依仗是你,你身强力壮,杀三个老头还不手到擒来?
谁想你被陈循给忽悠了!居然帮着他求情!
气死朕了!
“诸卿在劝什么?朕只是有些疲累罢了。”
朱祁钰收敛杀机:“首辅居然将一把普通的刀比作皇权,既如此,朕不能将此刀轻易赐人了,便封起来,做御刀吧。”
他瞥了宋伟一眼,眼带不悦。
不是怪他没早来,也不是怪他没带禁卫来,而是怪他说错了话!
要是他没跟着求情,现在萧维祯就是一具尸体了!
杀了王直也行啊!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许感引领着常德公主的驸马都尉薛桓进来。
“臣薛桓拜见陛下!啊!”
薛桓话音未落,陡然惨叫而起!
只见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氤氲,差点把他胳膊剁下去!
忽然血光乍现,把陈循、萧维祯等人吓了一跳。
同时又松了口气,幸好来个出气筒,薛桓不是他们的人,皇帝想发泄就让他发泄吧,总比杀自己强啊。
“陛下为何杀臣啊!”薛桓抱着胳膊惨叫个不停。
最诡异的是,平素最能喷皇帝的御史,萧维祯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仿佛没看见这一幕,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就劈砍大臣!
甚至,内阁首辅也对之恍若未见,和皇帝不对付的王直、张軏也闭嘴。
薛桓都懵了,你们难道没看见吗?
我什么话都没说,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刀!我冤不冤啊!
“朕只是试试刀,驸马勿惊。”朱祁钰淡淡道。
啊?
薛桓瞪大了眼睛,用我试刀?
你是高洋吗?你是刘继兴吗?
莫名其妙就拿臣子试刀,这天下有你这样的昏君吗?我们还是亲戚啊!
他奶奶的,疼死老子了!
“首辅,你看这试刀如何?”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循。
陈循咬着牙道:“陛下试之极好!”
啊?
薛桓更懵了,皇帝杀人,首辅非但不劝,居然还说极好?
这还是大明吗?
我是堂堂驸马都尉啊!是陛下亲姐姐常德公主的驸马啊!他的亲姐夫啊!
皇帝居然拿我试刀,首辅还说极好?
我是在做梦吗?
他都顾不得疼痛了,跪在地上:“陛下,是臣啊!是臣薛桓啊!是常德公主的夫婿啊,陛下!”
“嘿,你若不是薛桓,朕还不用拿来试刀呢!”
朱祁钰一手抓着陈循,一手提着刀,神色渐怒:“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忘了吗?朕方才是劈歪了,不然你的狗头就掉了!”
“陛下饶命!臣,臣不知道自己哪错了?”
薛桓更懵了。
尤其是朝中大佬的诡异模样,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朱祁钰爆喝,他才意识到,肯定是那件事,露了!
“啊!”
薛桓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朱祁钰根本就不说话,挥刀就劈。
“你还敢躲?首辅,给朕按着他,朕劈了他个狗娘养的!”朱祁钰堂堂皇帝,居然说脏话。
倘若薛桓是狗娘养的,你姐姐为什么嫁给他?还生了孩子……
陈循两眼一翻,想一头撞死。
他帮皇帝按着太监的时候,是皇帝杀红了眼,若不同意,恐怕皇帝会连他一起劈了。
薛桓可不一样,那是驸马都尉啊!
常德公主的丈夫,孙太后的亲女婿,太上皇的亲姐夫,当今皇帝的姐夫!太子的亲姑父!
皇帝喊打喊杀,那是他自己家的事。
他若掺和进去,那是自寻死路啊。
倘若他真帮忙按着了,以皇帝的性格,肯定会说自己冤杀了薛桓,下一道罪己诏,然后就磨刀霍霍向他这个帮凶了!到时候天下人,谁能救他?
皇帝的心思是真深啊!处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请陛下给薛驸马一个辩解的机会,也全了天家颜面!”
陈循只能劝,但劝的管不管用,他就不管了。
他愿意和张軏合作,却不想一脚踩进皇家这个屎坑里,容易沾一身屎。
薛桓听出陈循的敷衍来了,狠狠剜了一眼陈循,恨死他了。
“陛下啊,您要杀臣,总要给臣一个理由啊。您不看臣的面子,也要看看常德的面子啊,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薛桓试图磕头,可他另一边肩膀又中了一刀,双臂无法支撑叩头。
要不是他躲得快,皇帝真就直接劈了他的脖子,但皇帝力气过猛,刀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噗!
朱祁钰把刀拔出来,鲜血喷射。
鲜血喷了薛桓一脸,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了。
他乃阳武侯薛禄之子,又尚公主,可以说含着金钥匙出生,到现在还没把金钥匙吐出来呢,何尝见过血啊?肩膀还疼得要命!
“你若晕了,朕就宰了你!”朱祁钰幽幽道。
薛桓狠狠咬破舌尖,强忍着别晕,眼泪流个不停,哀求不止。
“别拿常德当挡箭牌,你与常德的关系并不好,当朕不知道?”
“哼,朕若为常德出头,也该劈了你!”
“你个王八蛋!”
“尚了公主还花天酒地的,当公主是垃圾桶?什么玩意儿都能往里面塞?”
朱祁钰暴怒。
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薛桓连连求饶,皇帝不会把他阉了吧?
他赶紧夹住……
朱祁钰明晃晃的刀子在他面前晃悠,寒声道:“朕问你,正月十五的晚上,你家都做了什么啊!”
果然!
事发了!
薛桓差点吓死过去。
他早就劝过常德,不要和太上皇搞到一起去。无论今上,还是太上皇当皇帝,你都是他们的姐姐,安安静静当个公主就好了,别有乱七八糟的心思,结果她就是不听,非要分个亲疏远近,这回事泄了吧!完了,彻底完了!
“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朱祁钰把刀锋放在他眼珠子前面。
刀刃上的鲜血落在薛桓的脸上,那是他的血啊,此刻却冰冷无比,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都是常德干的!跟臣无关啊!”薛桓吐口了。
这蠢材!
张軏真想直接劈死他,阳武侯何其英雄啊,怎么生出这么个蠢货呢?蠢到无可救药!
完了,常德完了!
太上皇在宫外的羽翼,恐怕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本来他还想着,把太上皇的暗线送给陈循,换取陈循的支持,只要英国公、成国公、常德公主府等支柱还在,太上皇在南宫就无忧矣。
谁能想到,好好的布局,被这个傻子给破了!
必须想个办法,把消息送出宫,断了常德这条线,省着被皇帝顺着常德公主府,找到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去……
不对!
张軏猛地一怔,皇帝当着他的面审,是故意的!
就是让他把消息送出去呢!
皇帝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常德公主,因为他早就掌握了常德和薛桓的罪证,他真正的目的,是英国公府啊!
张軏惊出一身冷汗,皇帝太阴险了,处处都是坑!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去!
而此刻,朱祁钰怒火滔天,声嘶力竭:
“薛桓啊薛桓,你为了自己的狗命,居然污蔑朕的姐姐!”
“你难道不知道?常德是朕的亲姐姐吗?”
“她会出卖朕?太上皇是她的弟弟,朕就不是了?”
“朕算看出来了,你个狼心狗肺之徒,为了自己的狗命,连妻子都能陷害,连朕的姐姐都敢陷害!朕就该把你五马分尸了!”
暴怒中的朱祁钰又一刀劈下。
薛桓惨叫一声:“真是常德啊!陛下你为何不信臣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是常德非要迎立太上皇复辟!您该知道啊,虽然您和常德也是姐弟,但她和太上皇才是亲的啊!”
“荒谬!”
“朕的姐姐怎么会害朕!”
“就是你个禽兽!从中挑拨,挑拨朕与常德的感情!挑拨朕与太上皇的感情!”
“朕劈死你个王八蛋!”
“不许胡说!不许攀咬天家!不许离间朕与兄姐的关系!”
“狗东西,朕劈死你!”
朱祁钰疯狂劈砍,鲜血迸溅。
心累啊,这蠢货,怎么就不说英国公啊!
朕都暗示你多少次了,不是常德!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啊!看看谁和你一起跪着呢!张軏啊!你倒是说张軏啊!
就算不会看,听朕的暗示啊,朕都快跟你明说了,快把张軏咬出来吧!
朕的大刀已经饥咳难耐了!
薛桓满身都是血,疼得浑身抽搐,脑袋懵懵的。
他没明白,但张軏明白啊,皇帝都快明说了,让薛桓咬他啊!快咬他啊!
真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方法杀他!
他真是浅薄了,以为皇帝会按部就班的杀人,大错特错,皇帝就是想一劳永逸,直接杀了!
张軏心思电转,立刻想到办法破解。
“陛下,请赐刀给臣,臣为您清除叛逆!”张軏立刻跪在地上,双手高捧过头。
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祁钰一个劲儿给薛桓使眼色,快咬他啊。
可薛桓就一个劲的哭,压根不抬头,朱祁钰气得再给他一刀。
薛桓惨叫后趴在地下抽搐。
“来人,去请常德公主!”朱祁钰气坏了,他深深看了眼传旨的人!然后盯着薛桓,朕该剖开他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张爱卿请起,你护朕之心,朕心甚慰。”朱祁钰又瞥了眼薛桓。
薛桓就哀嚎,他平素多机灵个人啊,怎么今天蠢成这样?
“陛下息怒,此贼惯会攀咬,臣请陛下由三法司会审,必能水落石出。”张軏够坏的啊,把天家的丑事公之于众。
“便依了爱卿之言,由张爱卿亲自操刀,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下去凌迟!”朱祁钰又歪楼了。
薛桓一听被凌迟,立刻怒瞪张軏:“你和常德都是一伙的!”
就等这句话呢!
没等薛桓说完,朱祁钰就炸了:“张軏!给朕一个解释!”
张軏还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
朱祁钰压根就没废话,夺刀就劈!
“啊!”张軏惨叫一声。
皇帝不讲武德啊!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劈啊!
幸好他常年练武,反应迅速,下意识缩回手,但刀子划开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陛下!”陈循看傻了,皇帝居然直接动手,根本不给张軏解释的机会!
“你个狗东西,还敢躲?”朱祁钰暴怒!
本来一刀都已经劈中了,结果张軏缩头缩手,劈了个空。
朱祁钰又劈一刀!
张軏膝行后退,居然躲开了。
“宋伟,抱住他!”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你英国公府不是支持朱祁镇吗?好,朕就把你们杀绝了!
“快抱住陛下!”
陈循大吼,他和张軏是盟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张軏被劈死,死得不明不白。
他跪在地上,像是一坨重物,挂在朱祁钰的身上,导致朱祁钰劈短了。
“宋伟!你抱着他作甚!快抱着陛下啊!”
陈循摔个腚墩儿:“你们都过来啊,抱着陛下!快,别伤着陛下!”
“老匹夫,真当朕不敢杀你!”
朱祁钰气坏了,陈循处处坏他好事,朕没杀萧维祯,已经给你面子了!现在杀个张軏你也管?
“陛下啊,您杀了臣,臣无话可说,您龙体最重要啊!太医呢!快宣太医,给陛下瞧病!”陈循老泪纵横。
朱祁钰气坏了,这老倌儿也会使活了!
居然骂朕有病!
既然说朕有病,就一起宰了算了!
他刚要回身劈一刀,许感却冲过来抱住皇帝:“皇爷不可啊!有,有弩……”
朱祁钰浑身一颤!
好个陈循啊,入宫带了卫士不说,居然还带弩入宫?
禁卫是干什么吃的!
如此军械居然敢带进宫中?
装不下去了,也不能再装下去了!
再装疯就变成真疯了,幸好,陈循还在朕的手上,否则奉天殿的龙椅上就要换了人坐了!
“该死的阉竖,抱着朕作甚?放开朕!”朱祁钰转而将怒火撒在许感头上了,有点生硬。
许感很会配合,跪在地上哭嚎着求陛下不要杀人了。
朱祁钰眼中杀机收敛:“罢了,张軏,首辅等人为你求情,朕就放你一条狗命!”
呼!
陈循松了口气,身体瘫软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也不想走最后一步啊!
走了那步,他也走进了不归路,万一于谦清君侧,他就更倒霉了,所以在殿中,他是最不希望走那一步的。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皇帝的路数,皇帝除了装疯外,政治手腕很一般,被他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只要再使使劲儿,就能把皇帝关进笼子里去,何乐不为?
被关进笼子后,他无聊的时候就来看皇帝发疯,也挺好玩的。
“陛下清醒了!陛下清醒了!”陈循更坏,这是要坐实了皇帝有病!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他刚要质问陈循,他有病吗?
却立刻闭嘴。
倘若这样说了,岂不坐实了他有病?
“首辅真爱开玩笑,刚才帮朕按着陈祥等人的时候,不知道是首辅病了,还是朕病了。”
朱祁钰笑眯眯地问张軏:“是不是啊?那个挨一刀的家伙,张軏?”
张軏被气死了,莫名其妙的挨一刀,成了挨一刀的家伙……
怎么听着像个太监?
“臣非太医,不敢断言。”张軏这是拐着弯骂皇帝有病。
“朕劈砍你,是否心有怨气啊?”
朱祁钰冷笑:“首辅,告诉他,朕为何大发雷霆?”
陈循的脸一直都是黑的。
他说皇帝有病,皇帝却用他帮忙杀人来威胁他,倘若外界传出“皇帝有病”的传言,皇帝也让他人设崩塌。
这是政治交换!
“是驸马控告张大人。”陈循咬着牙说。
皇帝可以不要名声,但他不行啊,名声是陈循安身立命的根本,别看陈党是个庞然大物,一旦他的名声出了问题,顷刻间土崩瓦解。
张軏心里不满,咬牙道:“臣请陛下调查清楚,还臣一个清白!”
说完他就后悔了,皇帝在离间他和陈循的关系,结果他上当了。
果然,陈循对他顶缸很不满。
这种事就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便还保下了驸马薛桓,可你倒好,把刀把子递到皇帝手上,正中皇帝下怀。
朱祁钰乐了,用刀戳了戳薛桓:“死了没?没死就回答张軏的问题!”
薛桓看得津津有味,这场大戏太精彩了。
皇帝简直是疯子,说杀人就杀人,要不是首辅玩命拉着,张軏早就没了。
当皇帝叫他的名字,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在戏中啊,伤口好疼啊!
“就是张軏!”
“他经常和公主密会,臣怀疑他们有染!”
“后来才知道,他们在密谋迎立太上皇!”
“正月十五那天,微臣收到了来自宫中的情报,太上皇准备临时起事……”
薛桓将整个夺门前后的阴谋算计说个一清二楚。
可惜,朱祁钰针对的是张軏,不是太上皇。
薛桓却处处在说太上皇的事,就尴尬了。
“闭嘴!”
朱祁钰却知道,已经错过杀朱祁镇的最佳时机了,现在更不能节外生枝了,京营离京在即,陈循和他极为不对付,他现在必须铲平陈循,培植自己势力,才能考虑朱祁镇。
这也是他没追究林聪责任的原因,对朱祁镇究竟是嫡是庶淡化处理,原因就在这。
薛桓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
朱祁钰暴怒,把刀拎起来。
“啊!”还没劈下来,薛桓就吓得惨叫,已经有后遗症了。
“把他按住了!该死的狗东西,就因为你怀疑常德与张軏有染,就污蔑张軏参与了夺门?”
“好啊!你个狗东西,不但离间天家亲情!还污蔑勋贵!”
“害得朕差点残杀了功臣!”
“你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拖出去!乱刀砍死!”
朱祁钰本想亲自杀的,不过担心陈循谏言,只能悻悻放弃,看向陈循:“首辅,您看如何?”
皇帝知道怕了。
陈循心里却莫名一跳,他带着家仆入宫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这是罪啊!
倘若他私藏弓弩被传出去……
“全依陛下的意思办!”陈循莫名想到了什么,皇帝在拖延时间,他在等谁?
李瑾?
范广?
还是……于谦!
陈循脸色一变!
倘若于谦此时进宫,把他的家仆抓到,把弓弩搜出来,他陈循肯定会被诛九族的!
难怪皇帝发疯!难怪皇帝拿薛桓作靶子,去杀张軏,有恃无恐!
原来他等的人不是宋伟,而是于谦啊!
“既然首辅答应了,便让首辅来操刀如何?”朱祁钰不会放过恶心陈循的机会。
陈循当即拒绝,然后便请辞。
薛桓吓晕过去,皇帝真要杀了他啊!
“首辅,常德还没来,张軏的冤屈还未洗清。”
朱祁钰缓了口气道:“常德毕竟是朕的姐姐,倘若她真与张軏有染,朕这个做弟弟的,真的难以启齿。”
“所以请首辅少待,等常德来了,真相大白,首辅再走,朕先谢过首辅了!”
“宋伟,你做的不错,快起来,站到朕的身侧来!”朱祁钰对宋伟刚才的选择很满意,他没听陈循的话,来抱着朕,而是听朕的话,抱着张軏来着,此人忠勇可用。
陈循却心急如焚。
皇帝等的根本不是常德,而是于谦!
于谦来了,他手头上那点实力,根本不够看,他更不敢动手了,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首辅,是于谦不稀罕做,才轮到他的。
必须让家仆火速出宫!必须要快!
张軏却松了口气,他和常德是清白的,根本不怕风言风语。
不过,他有一点没想明白。
皇帝连朱祁镇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并不断提示薛桓,不要撕咬常德公主了,只有薛桓傻,以为奉迎皇帝,结果拍到了马腿上。
可皇帝为什么还要空耗时间呢?人已经杀够了,剩下的都不能杀了,应该散了啊,皇帝却还在等常德……等等,是于谦!
皇帝在等于谦!
他猛地看向陈循,见陈循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就知道坏了。
陈循敢进西暖阁,必然有所依仗。
若皇帝没兵权的时候,陈循凭这依仗就能拿捏皇帝;可一旦皇帝有了兵权,他这依仗就成了足够灭九族的证据!
坏了!被陈循害死了!
却在这时。
西暖阁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陈循和张軏的心同时下沉,于谦来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
没错,去宣的不是常德公主,而是于谦!
宋伟和李瑾不能护驾。
说明禁卫被陈循牵绊了,锦衣卫更不可信了,让人去抓王喜,到现在都没抓回来,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东厂倒是可以信任,可东厂没有战斗力啊。
所以朱祁钰思来想去,只能宣于谦进宫了。
西暖阁门打开。
“臣于谦,拜见陛下!”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少傅终于来了!”
朱祁钰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了陈循,小跑过来,扶住了于谦的手:“朕与少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少傅要出师北征,朕这心里呀,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于谦翻了个白眼,让臣擦屁股的时候,你净说好听的,过后就翻脸。
朱祁钰抓着于谦的胳膊往里面走:“快赐座!”
“臣站着即可。”于谦不敢坐啊,被皇帝坑的多了,心有余悸。
“少傅此次来得及时啊。”朱祁钰敲打他。
于谦满脸苦涩。
若再来迟,臣怕被掉进勋臣那个粪坑里啊!
“许感,告诉少傅!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陈循。
老匹夫,看朕如何杀你!
“回皇爷的话,奴婢亲眼看到陈首辅带进来的人,腰间藏着弓弩!都上了弦,对准西暖阁!”许感大声道。
噗通!
陈循栽倒在了地上!
没错,他的人都弓上弦刀出鞘,于谦没来时,他就靠着这些人威胁皇帝;可于谦来了,这些人就是他的催命符!
于谦森冷地扫了他一眼,厉声道:“来人,去抓!”
然后跪在地上:“请陛下稍安勿躁,臣必查个水落石出!”
“希望吧,少傅。”朱祁钰语气幽幽。
于谦脸色一僵,心累啊。
你陈循入宫就入宫,带什么侍卫,还带着刀剑,是要造反吗?
这蠢货,都被你害死了!
于谦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心情最悲凉的是张軏,他什么都没做,就被陈循给害死了,英国公一脉肯定是没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很快,京营士卒回来了,押着几个人。
“回禀尚书,没搜到兵器。”那士卒进殿后,膝行而来,低声说道。
朱祁钰听到了,他看向许感。
许感拼命点头,他看见了,不然为什么抱住皇帝,不让皇帝发疯了呢!
“继续找!把乾清宫给朕翻遍了的找!”朱祁钰寒声道。
“末将领命!”那士卒磕头。
朱祁钰脸色赞许,然后幽幽地看着陈循:“首辅,入乾清宫,带着卫士,是什么意思啊?”
“臣有罪!臣有罪!”陈循嘭嘭嘭磕头。
“首辅有什么罪啊?不就带几个人,入了朕的乾清宫吗!”
“看来朕的乾清宫,任何人都能进啊!”
“朕的后宫,任何男人都能进来啊!”
“少傅啊,朕心里怕啊!”
“也许你晚来一会,那奉天殿上,可能又换了人坐了呀!”
朱祁钰眼里闪烁着泪光:“还是当郕王的时候好啊,郕王府也不森严,但也不许男人随便出入。如今当了皇帝,后宫反倒成了某些人的后花园了!不止自己进来,还带着人进来!”
“朕这皇帝啊,当的无趣啊!”
“少傅还不知道吧,朕的贤妃薨逝了,就在今天中午,太医查看了,是中毒身亡!”
“白天朕还百思不得其解,被二十六卫拱卫的皇宫,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了?”
“皇妃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两天,死了两个皇妃了啊!”
“就在刚才,朕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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