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保定侯,朕把安危付于你手,万望你切勿负朕!”朱祁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梁珤放下酒杯,跪在地上:“只要臣有一口气在,陛下便无忧矣!”
“好!”
朱祁钰拉着他起来:“拉拢城防兵丁,执掌兵权,一应用度,从内帑支出。”
“保定侯,朕知你心,想去宣镇建功立业,为国戍边,是朕拖累了伱。”
“不过,他日朕亲征漠北,必以你为先锋,让你在战场上名正言顺得国公之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梁珤眼睛一亮,若皇帝因镇守京城封他公爵,他必然推拒,名不副实,容易陷入派系倾轧。可若能在漠北挣一个国公回来,便堂堂正正,光宗耀祖。
“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在战场上挣个国公回来!”
又谈了一会,朱祁钰才放保定侯离开。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城防攥在梁珤手里,二次夺门肯定不会发生了,可他们究竟筹谋什么呢?
“皇爷,保定侯出宫了。”董赐低声道。
朱祁钰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章,瞥了眼董赐:“你是内书堂出身,应该懂些学问,把这些奏章分类,再根据奏章的内容,总结成一句话,夹在奏章里,做好了再呈上来给朕看。”
董赐眸露喜色,这是司礼监的权力啊。
“奴婢遵旨。”
“诏冯孝、许感回来,伺候朕安枕。”朱祁钰不信任其他人。
董赐身边也跟着原乾清宫太监姜显,两个人互相监督。
很快,许感风尘仆仆回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招收了健硕太监162人,奴婢还在甄别其身份。”
“做的不错,都知监的架子要尽快建起来。那些太监要钱的要官的,统统满足他们,只要忠心可靠便可,用度从内帑里面支取。”
朱祁钰现在大手一挥,处处花钱,歪头问:“金忠可把里库的宝贝都当了?钱送回来了?”
“回禀皇爷,送回来一部分。”
“你先拿着用,不够的,朕再想办法。”朱祁钰也挠头啊,保护赋征收并不容易,还要维持东厂的摊子,他快把乾清宫、里库的东西都当光了,钱还是远远不够。
“奴婢必不负皇爷重望!”许感很清楚,别看皇帝挥金如土,其实都在典当皇宫的家底。
皇爷过的难,他知道。
这时,冯孝也回来了,伺候朱祁钰喝药。
这时,唐贵妃带着丫鬟进了勤政殿,接过冯孝手中的方巾,认真给朱祁钰擦拭嘴角。
“陛下,臣妾不请自来,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唐贵妃俏脸如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和皇帝在一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刚成婚时的快乐时光,她感觉到自己都年轻了。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佯装寒声道:“朕还有政务要忙,贵妃退下吧。”
唐贵妃失笑,低声道:“臣妾伺候陛下沐鱼。”
登时,朱祁钰眼睛一亮:“冯孝快去准备热水,朕要沐鱼,贵妃留下侍寝。”
浴桶里。
“爱妃,朕这里有点痒,你帮朕抓抓。”朱祁钰舒展着身体,放松身心。
唐贵妃氤氲在水蒸气里,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玉手拿着方巾,认真地给皇帝擦拭身体,依言伸手去抓:“陛下哪里?”
朱祁钰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带入浴桶里,她惊叫一声,身体倒着扎入水里。
朱祁钰把她捞上来,唐贵妃张嘴吐出一口水,发丝黏在脸上,凌乱而又狼狈,和平时落落大方的模样大相径庭。
惹得朱祁钰哈哈大笑。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很没形象的苦着脸惊叫:“陛下,你又骗臣妾?”
“哈哈哈,朕好久没看到爱妃这般狼狈的模样,朕还得当初冻房花烛时,爱妃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似比今天还要狼狈,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爱妃衣衫湿了,朕帮爱妃宽衣!”
“不要!”唐贵妃想站起来,却被按住。
“爱妃这般出去,肯定会冻感冒的,宫中没有太医伺候,朕很担心爱妃的身体啊。”
朱祁钰三下五除二。
湿漉漉的衣服飘在水上,她如出水芙蓉一般,亮瞎双眼。
“陛下!”
她下意识遮挡,却又挡不住,只能抱住皇帝。
软绵如玉,朱祁钰环住她:“爱妃,不要乱动。”
“臣妾没有。”唐贵妃俏脸红透,她何曾这般戏水过,身体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爱妃,都说了不要乱动。”
“臣妾真没动呀,陛下,你、你也不要动!”
“哦?爱妃希望朕动?”朱祁钰讶异。
“呀!”
唐贵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摇着头:“没有没有,不要动不要动。”
“朕本来就没动嘛。”
朱祁钰挪动了下脑袋:“爱妃,你莫要对着朕的耳朵吹气。”
“臣妾没有!呀!陛下!您也不要吹呀!”唐贵妃快要哭了。
“朕是正常呼吸呀,要不爱妃挪动一下?”
“不不不,这样就好,臣妾忍一下,臣妾给您擦拭完便好了。”唐贵妃身躯僵直,声音带着点小颤抖。
可皇帝说话喷吐出来的热气,弄得她心不在焉。
“陛下不要动,嗯?”唐贵妃想去抓皇帝的手,但灯火通明之下,就被皇帝全都看到了。
“朕真没动,爱妃,你的喘气声怎么有点粗重?是不是病了?”朱祁钰关心地问。
唐贵妃翻个白眼,是你想给臣妾治病吧?
“爱妃,朕的腿有点麻了,你挪动一下吧。”
“哦。”唐贵妃俏脸如火烧云一般。
她这般侍奉陛下,若被传出去,必然被口诛笔伐,骂她是妖妃,和褒姒、妲己并列。
“爱妃,你的脸色像是病了,是不是发烧了,朕给你瞧瞧吧。”朱祁钰去稳她的唇珠。
唐贵妃没有拒绝,确实好热呀,真好像病了……
好看的眼眸中闪烁着课求,她开始投入。
“呀!”
朱祁钰忽然松开她:“忘了告诉爱妃了,谈女医说朕要调养肾气,半年内不近酒瑟。为了子嗣着想,朕还是要遵循医嘱。爱妃醒醒,快伺候朕沐鱼吧,咱们正经点。”
唐贵妃眼神迷离地盯着他,渐渐凝成怒气,陛下你这样有意思吗?
“朕今日还喝了酒,更不能了,爱妃快快站起来,不能这样了。”朱祁钰一脸畏之如虎的表情。
唐贵妃眸中的怒气凝成实质:“你自己洗吧!”
气得站起来,迈出鱼桶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栽倒在桶里,双手扑腾个不停:“陛下救命啊!”
朱祁钰很无语,这又不是江河湖海,至于吗?
他把唐贵妃捞出来。
噗!
唐贵妃吐出一口水,喷了朱祁钰一脸,而她眼眸中流露出洋洋得意,还挥了挥小拳头。
“幼稚!”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
“你最幼稚!臣妾不伺候你了,让冯孝给你洗吧,回宫睡觉!不许你去承乾宫找臣妾!”唐贵妃披上皇帝的氝衣,怒气汹汹走了。
“呵,女人!”
朱祁钰无奈:“冯孝,给朕拿套氝衣进来,再找两个宫女伺候……算了吧。”
他还有点不放心宫娥。
“皇爷,奴婢伺候您吧?”冯孝探出头来。
“朕还是自己洗吧。”
朱祁钰不习惯被太监伺候,叹了口气:“不逗贵妃就好了,这后宫何时能充盈啊?”
“要不奴婢把谈女医请来?”冯孝懂皇帝的心思。
“再养养吧,龙体为重。”
朱祁钰有些懊恼,好像不行呢?
后宫充盈又如何?不行怎么解决呢?总不能吃药吧?
原主把身体糟蹋狠了,慢慢将养吧。
……
翌日,下了早朝。
朝堂举荐了翰林院学士入军机处。
朱祁钰闭目养神,心里琢磨着,朝臣推荐的翰林,都是谁的人?他很看好的尹直、丘濬等人,能不能成为皇帝的人呢?
“皇爷,不好了,西华门外有监生晕过去了!”覃昌小跑着过来,跪在御辇旁边。
冯孝摆摆手,示意停下。
“晕了几个?”朱祁钰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他用监生去斩陈循,陈循反过来利用舆论斩东厂,逼皇帝自断一臂。
朱祁钰选择不闻不问,奈何监生们内心执拗,不肯退去。
“七个,有一个濒临垂危,奴婢已经请了郎中来瞧病。”覃昌低声道。
“去看看吧。”
他以监生为刀,去斩陈循。
陈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用监生去恶心皇帝,逼着皇帝杀人。
对这些监生,最好的办法是拉拢,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刀子。
朱祁钰心知肚明,让陈韶护驾。
御辇行至西华门,宫门吱嘎吱嘎打开,陈韶率领禁卫一涌而出。
“陛下来了!”
西华门外,约有近百名监生们跪伏着,每个人脸色煞白,跪了十个时辰了,嗓子都哭哑了。
“诸生,朕刚刚下朝,便听说你们在西华门哭谏,哭谏何事啊?”朱祁钰声音传来。
听到皇帝的声音,监生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挑一个人出来说,李东阳在吗?”
“回禀陛下,李东阳不在,监生陈秉中拜见陛下!”有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跪在地上。
“陈秉中?朕有印象,你有文才,朕知道。”
原主还真记得这个人,此人是景泰元年举人,在国子监学习期间,颇有诗才,在烟花之地极富名声。
“晚生不敢劳陛下铭记。”
“哭谏何事,说来!”
朱祁钰隐隐猜测,上次李东阳带头哭谏,得到了皇帝表扬,所以国子监的监生有样学样,跑到西华门扬名来了。
“晚生等人求陛下裁撤厂卫,以正视听!”
陈秉中朗声道:“夫德修而民自化,法急而民愈乱,旨意必经于六科,奏诉由于通政,责政事于府部,付邢狱于刑司,晚生请陛下收回监察之人,驱逐奸邪之辈……”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掉书袋:“说人话!”
陈秉中本来洋洋自得,他还以此为策论,写了一篇文章,准备呈给皇帝,借此扬名。
却没想到,皇帝冷冷送他一句,说人话!
“陛下,东厂征收保护赋,聚富敛财,巧取豪夺,民心不附,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途……”
他又要掉书袋。
朱祁钰却懒得听废话:“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陈秉中又被打断了,高声道:“晚生请陛下裁撤东厂,归还保护赋,杀掉阉竖舒良,以正视听!民心……”
“就这一件事?”朱祁钰又打断他的话。
监生宋瑛膝行几步:“晚生知陛下乃千古贤君,必能听进良言,所以聚众哭谏,想请陛下还天下公道,还民间太平!”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他。
“晚生宋瑛。”
“宋瑛,和故西宁侯同名同姓。”
朱祁钰寒声道:“朕只问你一句话,大诰是如何写商贾的?大明又是如何对待商贾的?”
“你们居然跑到西华门为商贾哭谏?”
“朕日理万机,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放下冗杂的政务,来听听你们的事!”
“结果你们告诉朕,是在为商贾哭谏?”
“看看你们的衣衫!”
“堂堂读书人,居然掉进了商贾的粪坑里?”
“你们不嫌臭,朕都熏得慌!”
朱祁钰厉声喝问。
“陛下,商贾亦是陛下子民,请陛下一视同仁!”又有一个监生站出来。
“你叫什么?”朱祁钰问。
“晚生罗崇岳,景泰二年举人!”罗崇岳神情傲然。
“原来是罗举人啊。”
“京城外,遍地是流民,食不果腹,你视而不见,不思民生之疾苦,不关心百姓之生计!”
“居然腆着脸告诉朕,商贾亦是朕的子民?”
“朕苛待过他们了?抢走他们的饭碗了?逼他们成为流民了?”
“你举人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经义教导你,不关心流民,而去关心商贾?”
“经义就教导你,为商贾哭谏,不知为国担忧?瓦剌人叩边宣镇,先锋已经出征了,朝堂文武忙得脚打后脑勺!”
“你不关心朝政,不关心国事,不关心流民,不关心边境民生!却为商贾伸张正义!”
“他们需要?还是京外无家可归的流民需要?还是岌岌可危的宣镇需要?”
“啊?”
“罗崇岳,你也配当举人?还要参加科举?”
“让你考中了进士,是去给商贾撑腰吗?去给商贾当保护伞吗?”
“回过头来再啃食百姓的民脂民膏?”
“来人!剥了他的儒衫,将他全族打为商籍!世世代代不许参加科举!世不录用!”
朱祁钰杀鸡儆猴。
罗崇岳本来是监生中的佼佼者,参加哭谏,也是为了扬名立万。
“陛下,晚生无罪啊,为何惩罚晚生?”罗崇岳不服。
朱祁钰扫视一眼,监生们窃窃私语,全都不服气。
“陛下,罗监生只是谏言而已,我大明谏言无罪,请陛下赦免罗监生。”
宋瑛带头跪下,监生们跟着高喊。
朱祁钰目光一闪,这些监生有恃无恐,以为朕太仁慈了?
“拖回来!”
朱祁钰居高临下,俯视着罗崇岳:“你不服?”
“晚生不服,东厂舒良横征暴敛,聚富敛财,民间怨声载道,晚生劝谏陛下裁撤东厂,为何陛下要将晚生贬为贱籍?晚生不服!”罗崇岳还真是个愣头青。
“那你告诉朕,敛的是谁家的财?”
“商贾!”罗崇岳丝毫不怕皇帝。
“那你再告诉朕,商贾可否愿意?”朱祁钰又问。
“这……晚生想来,商贾自是不愿意的。”罗崇岳支支吾吾。
“你想来?任何事都可以想当然吗?”
“你再告诉朕,哪个商贾不服?站出来让朕看看!也可以让他去通政司告御状,朝堂自然给他个说法!”
“如今商贾没人来叫屈,反而你们国子监的监生跪门哭谏!”
“京外流民遍地,你们为何不为流民伸冤?”
“瓦剌人叩边宣镇,宣镇岌岌可危,你们为何不为宣镇担忧!”
“朕几天没休息了,你们为何不担忧你们的君父!”
“哼!”
“瓦剌马踏中原,朕日理万机,国事无比繁忙,却在这里和你一个监生扯皮!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瞬间,宣镇那里就尸横遍野!会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你却用一句想当然来搪塞朕!空耗朕的时间,给瓦剌人喘息之机!”
“朕问你,这是何罪?”
朱祁钰眸光一厉:“拖下去!处死!”
“啊?”罗崇岳吓傻了,刚才还是打为贱籍,如今却变成处死了。
“就在这里杀!”
朱祁钰动怒了:“还有你们!朕用国朝的银子养着你们!赐你们廩食,赐你们衣服!让你们生活优渥,日日读书,不为生活所迫!”
“是让你们为国分忧的!”
“不是让你们为什么狗屁商贾叫屈的!”
“你们是大明的读书人!”
“不是商贾的走狗!”
“可如今,瓦剌人马踏中原,宣镇岌岌可危,朝堂上下连轴转,昼夜不歇!”
“你们不思报国,却为什么商贾鸣冤叫屈!”
“朕养你们有何用?”
“你们活着有何用!”
“传旨!今日哭谏的监生,全部随军北征,让他们亲自上战场,看看瓦剌人的凶残!也看看边疆民生之苦!”
“不要坐在国子监里一拍脑袋想当然,朕给你们优渥的生活,是让你们尽忠报国的,不是养猪的!”
朱祁钰暴怒。
监生们全都傻眼了。
他们好像中圈套了,皇帝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而且,皇帝在不断偷换概念,他们是想裁撤厂卫,为商贾鸣冤只是一个噱头,可皇帝就抓住这个噱头大发雷霆。
监生们吓坏了,趴伏在地上求饶不跌。
陈韶看了眼皇帝,朱祁钰摇摇头,先不要杀罗崇岳。
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动了刀子,就落入陈循的圈套了。
“朕看你们,就是一群蠢猪!被人利用了尚不自知!”
朱祁钰语气一缓:“朕为何征收保护赋?”
“是因为内帑被盗,需要筹措大军出征的军费。”
“而这保护赋,也非戕害商贾,你们若有心的就去看看保护赋细则,朕是在处处保护商贾呢!”
见皇帝语气稍缓,陈秉中低声道:“那请陛下斩舒良,以正视听。”
朱祁钰被气乐了,你跟舒良多大仇啊?你跟朕多大仇啊?
“以正视听?正谁的视听啊?恩?”
朱祁钰脸色一沉,这些监生脑袋这么轴呢?
“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陛下委听断于舒良一人,其奸谋足以颠倒是非,其奸佞足以蛊惑人心,所以请陛下以一身之荣,亲贤远小,内外文武重臣,倚之为肱骨心膂者也……”
陈秉中的话,居然惹得监生连连点头。
朱祁钰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屎?朝堂上哪个贤臣,能让朕倚为肱骨?来!你告诉朕!
朕不想倚仗吗?朕想孤单无依吗?
倚谁啊?
倚仗他们,奉天殿就换主子了!
“朕何时听信于舒良一人了?”朱祁钰强忍着怒气问。
“那便请陛下斩杀阉竖舒良,裁撤厂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陈秉中跪伏。
很多监生跟着高呼。
朱祁钰盯着他们,一帮蠢货啊!你们在逼朕杀人知不知道?你们在帮着陈循,对付朕知不知道?
杀了舒良,明天朕就没命了!
朕死了,你们会为朕鸣冤叫屈吗?
不会!
你们会向着新主子摇尾乞怜!
一群无药可救的蠢货!
“杀!”
朱祁钰陡然一喝,还说个屁了,动刀子吧!干脆杀个干干净净才好!
噗的一声!
罗崇岳大好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陈秉中的附近。
监生们纷纷惊叫。
“叫什么?过几日你们就要随军北征了!有什么好怕的?”
朱祁钰厉喝:“陈秉中,把他的脑袋拿起来,逐一传递,每个人都捧一会儿!”
“啊?”陈秉中脸色一白。
“照做!”朱祁钰知道,都见血了,别想封刀了。
陈秉中紧闭着眼睛,咬牙拿起来。
“睁开眼睛!”朱祁钰喝令。
哇!
陈秉中看到手里捧着的罗崇岳的脑袋,这个昔日的同窗,脑袋却捧在他的怀里,还有血呼啦的东西流了他一手,直接就吐了。
“传递!”朱祁钰语气冰冷。
“陛、陛下,晚生从宣镇回来,也要劝谏陛下,诛杀阉竖,亲贤远小!”陈秉中脸色惨白,气息奄奄。
陈循究竟在哪找的二傻子?
朕都服了!
你在逼着朕在杀你知不知道啊!
你死了,朕的人设崩塌了,便宜的只有陈循!
朕算明白了,陈循这一步棋,不是让监生劝谏什么的,就是逼朕杀人,让朕大杀特杀,人设崩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朱祁钰忽然笑道:“你陈秉中有志气,朕等你回来!”
“再把脑袋捧起来,高高捧起来!朕要你,做他们的表率,带着他们去宣镇建功立业!”
哇!
陈秉中刚接过脑袋,又吐了。
“站直了!”
“把它高高捧起来,和他对视!”
“一个死人,你怕什么?”
“瞪大眼睛,瞪着他!看着他!”
朱祁钰破罐子破摔了,你逼朕杀你,那就成全你吧!
还有谁不怕死,就一起吧!
呕!
陈秉中举起脑袋,刚好和他对视,直接一张嘴,吐了罗崇岳一脸。
他心里有点后悔了,但还要坚持自己的理想。
“皇爷,问清楚了,背后策划监生哭谏的是林聪。”冯孝压低声音道。
朱祁钰脸色一黑:“让林聪滚去勤政殿!朕要好好跟他聊聊!”
昨晚还想收你当狗呢,结果你却给朕当头一棒!
好啊,朕就用你的狗命祭奠朕的名声!
“国子监提学是谁?”
“马昇,皇爷,他是陈首辅的人。”冯孝回禀。
“宣来!”
更好了,朕让你陈循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秉中吐的不行了,手里的脑袋摇摇欲坠。
“宋瑛,接过来!举着!看!”朱祁钰淡淡道。
宋瑛脸色煞白一片,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晚生知道错了,请陛下开恩!”
“朕已经开恩了,你们都是北征志士,朕让你们提前熟悉熟悉战场,战场比这还要恐怖一万倍。”
朱祁钰冷笑:“等你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朕就封你们的官,都安心上路吧。”
宋瑛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还能活着回来吗?
这时,学政马昇战战兢兢前来。
“臣马昇恭请圣安。”马昇跪在地上行礼。
“朕不安!马昇!”
朱祁钰语气阴恻恻:“朕问你,朕提拔你做学政时的圣旨,是怎么写的?”
马昇浑身一抖:“陛下,臣一刻都不敢忘!”
“背一遍!”
“夫一方之学总于汝……”马昇战战兢兢背。
“大点声!”
“夫一方之学总于汝,是一方之师系于汝矣。率而行之,必自身始,必自进其学,学充而后有已。谕人必自饬其行,行端而后有以表下……”
“那你是怎么做的?”
朱祁钰陡然暴怒,指着跪着的监生:“看看,把国朝的读书种子,教成个傻子!教成了蠢猪!”
“不,他们都不如一群蠢猪!”
“朕问你,他们来西华门,为商贾哭谏,是不是你授意的?”
“啊?”
马昇面色发苦,连连叩头:“绝对没有,请陛下明察!”
“那你这个学政是怎么当的?他们一个个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朕能用他们当官吗?能用他们治理天下吗?”
“国朝设司礼监还有什么意义?”
“你这个学政,当的又有什么用?”
“宋瑛!把你怀里的脑袋,交给他!让他捧着!”朱祁钰沉喝。
宋瑛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塞到马昇的怀里。
马昇低头一看,两眼一黑,差点吓死过去。
皇帝居然把一颗脑袋,塞到他的怀里。
“举起来!看着他!”朱祁钰冷哼。
马昇神情惊惧,这脑袋怎么有点熟悉呢?呀,他的学生罗崇岳啊!
罗崇岳有望在今年科举中一举夺魁,却不想被砍了脑袋,本来还想发展成自己的党羽呢,可惜了。
“陈秉中,把你的谏言,和马昇说一遍,看看马学政有什么看法!”朱祁钰彻底撕破脸了。
马昇听完谏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这几天,多少朝中大员丢了性命?你们朕不怕死啊,居然把皇帝当软柿子捏?
完了完了,这回被你们害死了!
马昇又想深了一层,他是陈循的人啊,皇帝放过他才有鬼呢。
“马昇,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臣、臣以为一派胡言!保护赋乃是为了保护商贾所征收的赋税,朝堂上已经通过了,岂容这群监生胡言乱语,臣请陛下重罚,罚他们三个月俸禄!”
朱祁钰阴惨惨道:“朕已经罚过了,他们都要随军北征,亲上战场,为国杀敌。”
马昇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狠了吧?
“国子监监生要上战场,你这个学政要怎么做啊?”朱祁钰琢磨着怎么杀他。
马昇居然松了口气,上战场也比被皇帝杀死强啊。
“臣愿意与监生同去!为国靖忠,为边关尽一份力!”马昇慷慨激昂。
“好!这才是国子监学政!”
朱祁钰兴奋道:“国子监提学官马昇,迁为团营把总,国子监监生等编为一队,由马昇指挥,随军征伐瓦剌!”
马昇心里松了口气,这回皇帝不能杀人了吧。
“马昇是好样的,陈秉中也是好样的!朕心甚慰!”
朱祁钰神情满意:“上战场前,朕让你们见见血,给他们一人一把刀!”
“那个罗崇岳敢在朕面前拿把充大,是仗着其兄的势力!”
“他兄长叫罗高,是六科给事中!”
“陈韶,人抓来了吗?”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已经抓来了!”
说着,就有禁卫押着一个身穿七品官袍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
“诸位且看!”
“此人就是六科给事中罗高!”
“罗崇岳的亲哥哥,罗崇岳在京中蛮横霸道,为商贾鸣冤抱屈,就仗着他的权势!”
“朕格外开恩,让你们明正典刑!”
“马昇、陈秉中,动手吧。”
朱祁钰还不信了,杀不了你马昇!
“陛下饶命啊!”罗高还是懵的,当他得知弟弟罗崇岳在西华门哭谏,被皇帝杀了,他整个人都傻了。
这弟弟是读书读傻了吗?从夺门之变后,皇帝就疯了,朝中大员死了多少了,你还敢趟这浑水?
他区区一个六科给事中,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他弟弟居然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还报出了他的名号,真的,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秉中看着磕头不断的罗高,于心不忍,跪在地上:“陛下,首恶已除,请陛下高抬贵手,放罗高一条活路。”
“陈秉中,你是以什么身份劝谏朕啊?”朱祁钰神色不变。
“晚生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已经不是监生了,而是团营里的一个小兵。
“监生?你配吗?”
“朕夸赞你两句,就飘飘然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是团营里的士卒!天子的命令,就要无条件服从!用得着你来劝谏吗?”
“你看罗高可怜?”
“朕看你更可怜!看你九族更可怜!”
朱祁钰暴怒,本来是给马昇挖的坑,你个愣头青跳进去了,更好玩了。
“好!你可怜罗高,朕就成全你!你来替罗高死!”
“啊?”陈秉中完全懵了。
说你是猪还不承认,政治是讲对错的吗?只讲立场,不问其他!
你已经站错了队,还不乖乖认错,居然可怜反贼?读书读傻了?脑袋里面都是屎吗?
“马昇,你来做!”
马昇脸色一白,皇帝还不肯放过他啊!
朱祁钰盯着他,不说话。
马昇咬了咬牙,今天不让皇帝满意,他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提着刀去砍陈秉中。
陈秉中惨叫一声,下意识格挡,回手也劈了马昇一刀。
两个人都没拿过刀,砍中人之后,自己吓得哇哇乱叫,互砍几刀之后,两个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场面有点啼笑皆非。
躺在地上,陈秉中悟了,在生死之间,彻底悟了。
皇帝根本就不问对错,他要的是自己的权力,而自己只是小小的监生,根本没能力改变朝堂,可他以卵击石,以微薄的谏言去劝谏皇帝,却不知何等可笑?
最愚蠢的不是来哭谏,而是没听懂皇帝的暗示。
皇帝刚开始不想杀人的,是他逼着皇帝杀了罗崇岳,然后皇帝就彻底撕下了伪装,用罗高来杀他和马昇。
说来说去,是他自己找死。
“住手!”
朱祁钰陡然爆喝:“马昇,朕何时让你对陈秉中动手的?”
“快宣太医!快!”
“陈秉中一心为国,朕可呵斥可贬谪,却不可杀之!若连此等监生都杀之,以后还有人何人敢劝谏于朕?”
“马昇,朕让你杀罗高,你为何去杀陈秉中!”
朱祁钰暴怒。
你要点脸行不行?
马昇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他中了三刀,陈秉中中了七刀。
本就想挣一丝活下去的机会,结果皇帝耍无赖了,如果他去杀罗高,在旁按刀而立的陈韶肯定会一刀剁了他。
不管他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朕名声都不要了,不杀个痛快,能甘心?
“快宣太医啊,要让陈秉中活下去!”朱祁钰满脸哀婉,好似曹操死了郭嘉一样。
陈秉中呆呆地看着阴蒙蒙的天空,懂了,皇帝心中根本就无正邪,只有权力。
他劝谏皇帝杀舒良,触碰到了皇帝的权力,所以他会死。
他竭力歪着头,想看看太医来没来呢?
对了,宫中没太医啊,之前有个监生晕了,是去民间请的郎中。
靠!
皇帝就是在作秀啊!
陈秉中闭上了眼睛,死得真他吗的冤枉。
“马昇!你为何要杀朕的肱骨啊!”
朱祁钰眼睛血红一片:“陈秉中慷慨直言,劝谏于朕,此乃忠臣也!而朕命他入军随征,他无丝毫怨言,并与朕约定,待他归来,必做朕的魏征!”
“可你怎么把朕的魏征给杀了!”
“杀了魏征,天下还有谁能劝谏于朕!”
“朕若成了昏君,全都是你马昇害的!”
“来啊!”
“把他大卸八块!”
朱祁钰余怒未消:“就算把他凌迟,也难舒朕心头之恨!”
“诸生!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森冷的目光扫过宋瑛等监生。
咕噜!
宋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和他一起当出头鸟的,死了两个了。
如果他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他!
他不止担心自己,还担心哥哥宋瑮,宋瑮是新淦知府,若此刻不站在陛下这边,他哥哥肯定要倒霉了。
“陛下!晚生谏言陛下,将马昇此贼大卸八块!”宋瑛咬咬牙,挺身而出。
其实和为商贾伸冤一样,稍微变一变言辞,就能站在皇帝这边了,脑袋就保住了。
“唉,朕刚才说的是气话,大卸八块是不是太狠毒了?”朱祁钰叹了口气,既当又立啊。
“晚生以为大卸八块,极为仁慈!”
宋瑛黑化了,当他看到陈秉中、罗崇岳的下场,他可不想步入后尘,所以愉快地当皇帝走狗了。
“晚生等请陛下将马昇大卸八块!”
监生们齐声高呼。
马昇眼皮子一番,晕厥过去。
这人怎么能一点立场都没有呢?
你们都是读书种子啊,大明的未来啊,怎么能没有立场呢?
“陛下,马昇吓晕了。”陈韶禀告。
“弄醒!”
陈韶踩着马昇的刀伤,马昇登时惨叫一声,醒转过来。
朱祁钰幽幽道:“大卸八块太残忍了,把刀给宋瑛,由监生们一人一刀,赐他个痛快吧。”
这叫赐个痛快?
马昇整张脸都绿了。
他就知道,他是陈循的人,皇帝抓到了小辫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当时还很天真,心存侥幸,这回知道了,挣扎是没用的,老老实实被皇帝杀了就算了,估计还能保住九族。
宋瑛拿着刀,浑身都在抖。
他杀了人,就和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刺啦!
一刀下去,马昇惨叫一声。
后面的监生战战兢兢砍一刀,一个轮一个,谁也别想跑。
“传旨,近年来国子监学子惟记诵程文以备科贡,不知养贤为重。朕设提学,端身以先诸士,贵提调以警怠荒,督教官以修实政。但实际效果寥寥,朕心不悦。”
“即日起,清查国子监,弃年长论,以品学兼优为标准,并设旬考,每一旬便考一次,考试不及格者,勒退!三次考试不及格者,降格!即举人降为秀才,秀才降为白丁!”
“且,国子监扩招,全国官员,不分文武,子嗣必入国子监学习!不许以任何理由不入国子监学习,若有,一经发现,本人褫夺科举资格,其父致仕归乡,入商籍,九族不许入仕途。”
朱祁钰不允许以后再有人以监生为刀,来斩他。
他认为,监生闲得蛋疼管朝堂政事,就是没有考试,这回十天考一次试,逼着他们天天去学习,把脑子学傻了才好,看谁还闲得蛋疼,管朕的闲事?
顺便,他再把官员都圈进去,朕要把你们子女的前程,攥在朕的手里,朕说谁优,谁就是优;朕说谁差,谁就是差!
这道圣旨,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但朱祁钰不怕,一定要执行下去。
“陛下,马昇死了!”陈韶禀告。
后面排队的监生笑出了声,终于不用杀人了。
“不是还有罗高呢吗?接着杀!不许停!”朱祁钰不以为意。
他在思索,西华门的事情传到朝堂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朕还是落入了陈循的圈套了。
该如何破局呢?
这些监生,未必不可以再用用!
“皇爷,陈秉中还活着呢,用不用……”冯孝低声道。
朱祁钰摇摇头:“没必要,让他慢慢受着吧,活着比死还痛苦呢。”
“奴婢明白!”
冯孝压低声音道:“皇爷,东厂传来消息,林聪辞职归乡了,他已经乘坐马车要离开京城了。”
“快追回来!该死的林聪,想逃?没那么容易!”
朱祁钰大怒,林聪以监生为刀来斩朕,事到临头居然明哲保身,咋想的那么美呢?
“他若反抗,就砍了他家人!”
朱祁钰怒喝:“让东厂的人放开手脚去做,必须让林聪滚回来,朕要在勤政殿亲手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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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脚可能是闪筋了,白天不太疼,码字还正常,结果晚上躺下就疼得受不了了,晚上疼得一夜没睡。
白天买了点药吃了,缓解了一点点,还是不敢动,不动弹还疼呢,只要动一下就疼得厉害。幸好是脚,手和脑子还没事,还能码字,哈哈,作者还在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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