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走进南宫公主房门时,织娘也在,她正在给老公主熬药,一身麻衣上有好几块补丁,浆洗的却十分干净。
“二姨,杨川来了,”看见杨川的身影,织娘直起身子给南宫公主禀告一声,便又去忙碌了。
杨川瞅一眼织娘,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情登时便舒畅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小妇人真美。
无论是腰身,肌肤,发丝,容颜,绝对都是上上之选;尤其让杨川动心的,却还是她身上那一股子莫名的淡然与清丽,朴素至极,同时又令人难以忘怀。
“杨川我儿,过来坐二姨身边,”南宫公主笑眯眯的说着话,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
杨川赶紧上前,抓住南宫公主的手顺势坐下来,温言笑道:“这下雨天的,怎的腿上不盖一片兽皮,莫要风湿了。”
说话间,他拿起坐榻上的一片貂皮盖在公主的膝盖上。
“不妨事了,”南宫公主笑道,“经过这一段日子的调养,草原上落下的一些老毛病好多了。
对了,你母亲来信,问你是不是要先娶织娘,后娶满月儿;听说,刘彘在未央宫里大发脾气,摔了好几样琉璃器呢。”
杨川故意笑问一句:“二姨,那你说我该先娶哪一个?”
南宫公主一挥手,十分豪横的说道:“我儿少年俊彦,以二姨看来,自然是两个同时都娶了!”
杨川哈哈大笑,瞅一眼正在熬药的织娘,笑问:“织娘,伱觉得呢?”
织娘俏脸一红,道:“你不是说在十八岁以前,绝对不考虑婚嫁之事么?怎的,这才两三天就给忘记了?”
杨川笑道:“这不是怕你等得心急嘛。”
织娘不吭声了。
杨川这家伙看着容貌俊俏,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言行举止也温和而端雅,可就是这一张嘴啊,似乎什么吓人的话都敢往外说,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逗弄完织娘,杨川这才转头看向南宫公主:“二姨,事情如何操办,咱不是提前都说好了吗?那就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进行呗。
至于说皇帝的愤怒,那就让他愤怒去,反正我又担待不起;
我一个小小的太学祭酒,又没读过什么书,就会种种田、做做饭,平生最大的念想便是挣下一大片产业,手里有金子,家里有几千亩薄田,再娶上几房妻妾,生几炕娃而已。
怎么,就这一点念想也不行?”
南宫公主笑眯眯的听着杨川的胡说八道,看上去心情不错:“只要你喜欢,那就去做,别人的话语无非是别人的意思,怎么能强加在我儿的头上?
你放心,刘彘若是敢打你骂你,二姨便去打他骂他!”
杨川赶紧笑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二姨,你喊我过来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南宫公主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道:“你母亲传来密信,言说我儿于单这几日病了,茶饭不思,人也日渐消瘦下去了;
据你母亲说,应该是中毒症状;
杨川我儿,听你母亲说,长安城一带有流言说,是刘彘给于单下了毒手……”
杨川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赶紧问道:“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而且…应该不会中毒啊。”
历史书上记载,那位匈奴人的于单王子降汉后,被刘彻封为涉安侯,几个月后便去世了。
对于于单王子的死因,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遮掩,难不成真是被人给下毒弄死了?
以刘彻的心性与胸怀,应该做不出这种烂事。
更何况,于单王子降汉,对汉帝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难道、刘彻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不对,此事就十分的诡异。
“二姨,皇帝不可能给于单王子下毒,”杨川直截了当的说道:“皇帝眼下心急火燎的要横扫漠北草原,于单王子降汉,可以说是他手里的王炸……咳咳,于单王子是皇帝手中的一张底牌,此事,绝对与他无关;
更何况,以皇帝的雄才大略和宽广胸怀,就算是将整个漠北草原装进去,他都会泰然自若,岂能容不下一个于单王子?
二姨,此事里外都透着一股子邪门,就很是诡异,要不、我亲自去看一趟于单表哥?”
南宫公主点头,叹息道:“我唤你过来,便是想让你过去看看,你熟知食物特性,应该能判别出是不是中毒。”
杨川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长安城。”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神情黯然,竟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当日,杨川便赶到了长安城。
为了防备路上出什么危险,他还带着两只沙雕、豹姐、东方朔,另外,还有堂邑父等人沿途在暗中保护。
不是杨川怕死,而是他,太怕死了。
最近一段日子,长安城的风气不太好,总透着一股子邪气,这让他不得不多留了七八手。
身为甲字号野战营的军侯,擅离职守有问题,他先让南宫公主给平阳公主、皇帝分别写了密信;故而,他进城后也没什么顾虑,先去了一趟长平侯府。
卫青去了北军大营,不在家中,杨川只见到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已然穿好皮甲,赫然一副红颜戎装打扮,看上去就很是愤怒,马背上竟然还挂着一根丈八马槊……
老刘家的这些妇人,简直太彪悍了。
事情尚未查清原委,却已经准备上马厮杀,怪不得能压得有些武将喘不过气来。
她一见到杨川,便直接翻身上马,喝令一声:“走吧,咱母子这便去未央宫讨要一个说法。”
杨川一愣,随口问道:“于单王子不是被安置在上林苑么,怎么又在未央宫?”
平阳公主苦笑道:“于单本来住在上林苑的宜春宫,前几日,皇帝想询问一些匈奴人的事情,便召他进了未央宫……”
杨川暗暗点头,这就对了。
如果那下毒之人是杨川自己,肯定要选择一个最好的时机动手,既要毒杀匈奴王子,同时,还要让刘彻沾上一身泥,洗都洗不掉。
“走吧,具体情形如何,本宫尚不清楚,”平阳公主说道,“等到见了刘彻,问上一问再说。”
杨川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笑道:“母亲,咱这是进宫去看于单表哥的病情,您咋就、穿上甲胄了?”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道:“放心,为娘自有主张。”
见平阳公主如此说法,杨川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紧跟在后面,蹄声得得的向未央宫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未央宫。
怎么说呢。
就是感觉很奇怪,恍惚之间,竟有一种穿错片场的感觉;尤其当他看到那些高大而破旧的城墙,以及那些个朴素而雄壮的汉宫建筑,杨川只能在心中嘀咕一句:‘好穷的汉帝国。’
城墙厚重、高大而陈旧,一些砖石缝隙之中,多有杂草冒头;几条通往各处宫殿的大道,应该是‘三合土’夯筑而成,虽然没有杂草,但也显得坑坑洼洼。
宫内侍卫们的甲胄倒也鲜明,一个个虎背熊腰,站立得也极为端正,目不斜视,但给杨川的威慑之力却不大。
比起他见识过的北军,这些宫廷侍卫身上,总缺了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和铁血之气,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
当然,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应该都是一些吓唬人的样子货……吧?
在一名老宫人的带领下,平阳公主、杨川二人快步穿过一道戒备森严的城门,眼前赫然出现一大片颇为宏伟的宫殿建筑。
亭台楼阁,池塘水榭,放眼望去,令人心情大畅。
在这座大殿的周围,是一圈十分高大而坚固的围墙,零零星星的修筑了二三十座高大宫殿;在宫殿与宫殿之间,高大树木基本没有,但遍地都是庄稼地、花园、药圃等,美不胜收。
杨川清楚,这所谓的长乐宫、宜春宫、未央宫什么的,听上去是一座或一片宫殿,实际上,就是一座座巨大的军营罢了……
如此思量着,不知不觉间,几人便来到一处宫殿的台阶前。
“长公主殿下,请。”那名老宫人停下脚步,躬身说道:“陛下在大殿等候公主殿下。”
至于杨川、略了。
平阳公主大踏步的拾级而上,口中道:“川儿,跟在为娘身后。”
杨川赶紧跟上去。
临近门,他还刻意看了一下这座宏伟建筑的门匾,竟然没有看到牌匾什么的,只见到几只鸟雀落在屋脊兽的身上,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在明媚的阳光下,好整以暇的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一步走进大殿,杨川只觉得通体骤然一紧,头皮略微有些发麻,眼前也是一阵昏暗、恍惚。
却是他长时间在外面的阳光下活动,突然进入大殿后,被一股子莫名的森然之气给‘镇压’了几个呼吸。
过了三五个呼吸,这种不适感渐渐消失。
跟在平阳公主身后,穿过好几道门廊,便来到一处十分高大的宫殿深处。
香烟袅绕,琴声叮咚,几名舞娘应该刚刚跳舞完毕,单薄的绢纱衣裳被汗水浸湿后,几乎变成了半透明,隐约可见白花花的肉团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大殿最深处的九阶汉白玉台阶上,摆放着一张长而宽大的‘秦桌’,跟影视剧中的差不多,案几的两边呈现出两个卷耳,上面镂刻了一些祥瑞神兽、白云舒展的画面,就很有档次。
案几后面的绣榻上,端坐一人,却是汉帝国的皇帝刘彻。
杨川看见刘彻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上前跪拜,而是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老刘……’
这思想太危险了!
杨川轻轻抹去脑海中的那一声‘老刘’,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去,正在犹豫着是应该跪拜呢、还是躬身施礼就行了,却听到刘彻十分烦躁的摆摆手:“滚一边去!”
杨川赶紧躬身施礼后,老老实实的‘滚’到平阳公主身后,一声不吭,也不抬头去看刘彻。
这就,十分的尴尬啊。
上一次在杨氏厨房,刘彻不仅被自己这个小厨子‘老刘老刘’的喊着去干活,还让刘满抓破了面皮,又被娜仁托娅提着菜刀凶巴巴的威胁几句……
刘彻见到他杨川,肯定也是心中一番烦躁吧?
“姐姐,你来就来,怎的还带着这臭小子?”就在杨川心中胡思乱想时,刘彻突然开口说话:“朕一看见这小子就心情不好,要不、朕将他给撵出去算了?”
平阳公主点头:“好,这便将他撵出去,等到于单王子死了,你就把毒杀自己亲外甥的恶名背上吧。”
刘彻脸色一僵,哈哈大笑:“哎呀姐姐,朕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嘛,怎的还生气了?”
平阳公主‘哼’了一声,冷着脸不说话了。
刘彻又笑了几声,这才瞥一眼杨川,道:“那个谁,杨川,你确定能识别出食物之中的毒药?”
杨川拱拱手,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站在平阳公主身后有些不太妥当,便干脆又向后退了两步,这才躬身说道:“只能辨别出一些基本的毒药。”
“不过,食物之中掺了毒药,一般都会比较明显,大长门是此中大行家,应该能够看得出来。”
刘彻点点头,却不再说话,而是对着大殿一侧的某一阴暗角落处摆摆手。
崔九老贼像个鬼魂一般,悄然出现,让杨川又是一阵吐槽。
“走吧。”崔九举步便向后殿方向走去。
杨川赶紧跟了上去。
一走出后殿,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大片药圃里,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小道,向不远处的一座宫殿走去。
呼吸几大口新鲜空气,晒着干净明亮的阳光,杨川终于长吐一口气,舒坦的打了几个冷战,笑道:“崔九大叔,别来无恙啊。”
崔九冷着脸,不声不响。
看来,这老贼每次见到自己,就跟他见到张安世那哈怂一样,被‘话痨模式’折磨的不轻,那就只能以后挣着多说几句话吧。
“崔九大叔,于单王子真是中毒?”
“所中之毒究竟是什么?”
“这未央宫中,竟然有人能瞒着你崔九大叔的耳目,给于单王子下毒,只能说明人家就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啊。”
“崔九大叔,哎,你等一下,别走那么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