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熹拢了拢薄风衣,整了整因风而凌乱的刘海,勾了勾嘴角,转头道:
“起风了,咱回吧,占用你太多时间,哲瀚大哥会说我的,他现在可是不能没有你。”
安熹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快步走向俱乐部的时,喻安琪依然只能小跑追上,她跑了几步,拽住安熹的衣角摇头道:
“没关系,离今晚团队训练还有一个多小时,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刚来‘迷途’的时候心情不好,全仗着你耐心劝我,我才振作起来。现在你心情不好,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
安熹转头看向喻安琪,见她眼神澄澈,神情真挚,不似作伪,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
“那行,回你休息的地方说吧,外面太吵,风也大。”
说完,安熹伸出骨节分明宛如古典舞者的修长大手,拉住喻安琪的小手道:
“谢谢你,其实除了你,我真的——虽然晓月估计也愿意听我说,但肯定还没等我说完,她就开始劝我——男人不行就换,下个会更好了。”
喻安琪看安熹学卢晓月惟妙惟肖的样子,忍不住边走边道:
“安熹,我觉得比起电竞选手,你更适合进军影视圈哎。你学程飞,学晓月姐,还有秦岭都特别像。”
两人说着话进了俱乐部大门,程飞一看两人大手拉小手地走进门,便扯开嗓子八卦道:
“哎哎哎,安熹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挖墙脚呢?安琪人家可和徐浩然是一对,人俩是cp。看什么看?你晓月姐教我的,你懂什么叫cp吗你?不可拆不可逆我跟你说——”
安熹听了程飞的话本有些脸红,想要松开手。喻安琪却摇了摇头,反而握紧了安熹的手,像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一般,挺了挺小胸脯道: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几天不见,程飞你都知道什么是cp了?看来你和晓月姐也快组cp了吧?”
这下轮到程飞不好意思了,眼看旁边李铭和白陆都盯着他看,不由得涨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道:
“谁,谁跟那个母老虎是cp啊!我就算非得组一个,也——也得找个潇然妹子那样的啊!”
“快录下来快录下来,给副会长和晓月姐一人发一份!我坐庄,咱看看程飞惦记潇然妹子这事,到底是晓月先拧断程飞的耳朵呢?还是副会长先扒了程飞的皮,把他杀到不敢上线。”
众人起哄声中,喻安琪拉着眼眶又有些发红的安熹,回到自己休息的小房间,关上门,将那些吵吵闹闹都隔绝在门外,拍了拍自己的小床道:
“就一把椅子,我就坐了啊。安熹,你坐床上就行,我昨儿才换了新床单。”
喻安琪半歪在椅子上,当啷着一条腿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安熹笑嘻嘻地开口。
安熹看她这幅坐没坐相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脱了薄风衣把衣服搭在椅背上,这才坐到床上,随着讲述,陷入了回忆。
十年前。
篮球场上红方和蓝方两波少年正在进行着热血沸腾的篮球赛,一个高高壮壮圆寸头的穿着蓝色队服的男孩利落地抢断,一个绕后空抛将球传给一个留着半长头发身量略矮的俊秀男孩。
漂亮的空中接力,俊秀男孩在罚球线上一个利落地跳投,篮球应声入筐。
空心入篮,四周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和尖叫声。
“啊啊啊啊,安熹太帅了!”
“就是,又干净又精致,和那些臭小子完全不一样!”
不顾场边女生们发言,迎着日光,安熹眼里只有举着手冲他跑来的那个圆寸头男孩——齐宇辰,一个响亮的highfive,残存在手心的温暖,合着心跳填满了整个夏天。
齐宇辰上课睡觉,安熹就帮他打掩护;他和外校生因为争篮球场打架受伤,安熹就帮他包扎伤口;他嘻嘻哈哈地搂着他说‘这我兄弟’,他就装不懂自己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跑太久,而是因为肩膀上那只手,也嘻嘻哈哈,和他分一根冰棒吃。
“我其实知足的——我以为,我们就这么以‘兄弟’的名义,走一辈子也可以。
但后来我才知道——不可能。
女生给他送水我可以装看不见,女生给他写情书我可以打岔说‘文采不行,这个pass’。可是人家可以站在教学楼楼顶,理直气壮喊:齐宇辰,我喜欢你。我呢,我什么都不敢。”
安熹说这话时候,一滴清泪顺着眼角落到下巴颏。
安琪看了,居然有种看妹子哭的心疼感,想找个纸巾帮着擦下,尴尬地发现自己屋里没有纸巾,最后只得从电脑旁拿了一卷手纸递给安熹。
安熹看着手里的卷纸倒像是被逗笑了,‘噗嗤’一声,摇头道:
“你啊——女孩子家没有手绢也就罢了,回头我让程飞买点面巾纸来,你和他们可不一样,用这个擦脸,多喇得慌啊。”
喻安琪听了有些尴尬挠了挠后脑勺,将盘在椅子上的腿放下来正襟危坐道:
“.....没事,明天潇然妹子带我出去买衣服,我自己买吧。省得我这搞特殊,还得程飞他们出钱。你别管我了,接着说啊,你记得你以前说过,他也是喜欢你的,是你放弃了啊。”
“哈,说起来确实是我放弃的。我们那个学校有个很浪漫的说法,好像是国外传进来的,说你喜欢谁,就把学校制服的第二颗纽扣给谁。毕业那天一大堆女生堵在我们班门口,有来要我的扣子的,也有来要他的....”
“安熹快跑啊!哇,我今天才知道,比一群拿着矿泉水更可怕的是一群拿着剪刀的女生哎!”
安熹气喘吁吁地跟着齐宇辰上了天台,用木棒将天台的门堵住,然后滑坐在栅栏前。
“给你。”
安熹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齐宇辰看,那只和他击过无数次掌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扣子,而齐宇辰制服上第二颗纽扣已经不见了。
“......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再怎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能拿这事开玩笑啊。”
安熹一颗心狂跳,唇边的笑意已经掩盖不住,但不知怎的,想起隔壁实验班班花把他堵在楼口的那句话:
‘安熹,你再像女人,你也不是女人。难道就因为你喜欢宇辰,要让他一辈子被全社会指指点点吗?你知不知道放在一些保守的地方这种人是要被烧死的。’
安熹握了握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去拿那颗纽扣。
还没等安熹再组织出更能拒绝人的话,齐宇辰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安熹,我不是傻子。其实性别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非得有个人能在我身边一辈子的话,我很希望能是你。这件事我想很久了,直到今天才下决心跟你说,我之前拿不准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没时间了。今天不说,咱俩大学又不在一个城市,可能就再没机会告诉你了。”
安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喻安琪见他沉默不语一幅有些难过的模样,也知道此时不是催促的时机,难得闭嘴等着安熹再开口。
“安琪,我没抓住他,我骗他说从来就不是喜欢,只是兄弟。是我让他走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看他幸福我就会高兴,可我根本做不到,我好卑鄙啊!知道他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安熹说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喻安琪在旁边看了有些手足无措。
想了又想,还是从椅子上下来,伸手抱了抱安熹,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下地拍打着,嘴里叨念着:
“别哭,我在。”
脱口而出的安慰,喻安琪盯着安熹背后的空气,想起这句话,原是徐浩然哄她时候说给她听的。
安熹错过了那个他,她呢?
如果有天浩然结婚了,娶了别人,她真能像自己和浩然爸爸说得那样,心甘情愿的祝福他吗?还是和安熹一样,哭成一个sb,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抓住他,告诉他——
我也,不能没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