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那一端，李祥龙的声音仍旧显得沉重且干涩，却非常坚定：“高总，我们必须做出决定。可能，只有放弃青青纸业和鲁阳环保，专注于保丽数字，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了。”

    “……一定要放弃么？”高仙林的喉结滚动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李祥龙沉默了一会儿，他还记得当时高仙林找到他时的意气风发。那时的高仙林眼中布满了野心和狠厉，也带给了所有跟随者无限地信心。如同光芒万丈的身影，让人不由地信服和追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高仙林这样的声音，带着无助、绝望。

    李祥龙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无法抑制的颓败感：“高总，这次，真的需要放弃青青纸业和鲁阳环保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就得继续补充资金回购，增加质押率，我们集团的资金流动性就会被拖进流动性陷阱中，到时候我们再多资金也会沦为添油战术。”

    “这样持续下去，我们很容易被拖垮。到时候，如果他们还有余力攻击，那么我们就连保丽数字都无法保住了。”

    “你确定？”

    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后，高仙林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这段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电话线里引爆。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仿佛持续了千年。紧接着，那边传来了高仙林呼吸声，快与慢并存，听似在短波电台中变换频率，停驻在某个只有他自己明白的节点。

    “我已经想了很久。”李祥龙说，声音带着一股凄迷，“我们始终找不到那个神秘人，我们无法知道他的底细，这样就只会被牵着鼻子走，不断失去主动性。那么，壁虎断尾，才是唯一的出路。至少保丽数字，必须被保住。”

    那是他们的大本营，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保丽数字也跟着塌下去的话，他们就彻底完了。

    沉默再次开始用力挤压着两人的乏力身躯，像盛装了油墨的钢管，涌动着黑暗。李祥龙静静地等待，时间似乎在这瞬间拉长，每一秒都变得难以承受。

    高仙林犹豫了许久，他看着窗外映入眼帘的城市夜色，灯火辉煌却充满寂寥。最终，他长叹一声，声音中透露着不舍和决然。

    “就按你说的做吧！”

    高仙林说完后，血色涌上了他的脸颊，肩膀下的肌肉发紧。那些日夜兼程的努力，画风突变的市场，心碎的投资者和员工，都将如立夏前的万物，尽收暴雨时的哀鸣。

    “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我会拼尽一切力量来守护保丽数字的！”短暂的沉默后，李祥龙深深呼吸一口气，从喉间吐出的每一字都布满了尘土。

    挂断电话后，李祥龙目光落在掌中的手机屏幕，声音可以轻松地通过这样的设备传递，但是担负与情感却会堵在一半处。

    接着，万籁之声皆寂静。

    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响起，清脆、有力。一个新的战略正在启动。

    在高仙林和李祥龙定下弃车保帅的思路后，李祥龙立刻制定了详细的操作计划。在成立鲁阳环保、青青纸业之初，就是通过各种嵌套组合结构介入的，如今就算这两家机构破产了也无法影响到高仙林的其他版块。

    尽管，李祥龙的操作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但是，一切并未如他们预期的那样顺利前进。

    不知道是谁，将高仙林准备抛弃青青纸业、鲁阳环保的消息发布了出来，顿时喧嚣尘上。市场上的投资者骚动了。本已破碎且变得艰难的股市，在他们的撤出下更加混乱。

    网络上持有了青青纸业、鲁阳环保的股民哀鸿遍野——

    股民a：“今天我打电话给证券部了，我说我已经到了承受极限，意志已经不受控制了。但是他们只是劝我投资有风险……”

    股民b：“我该怎么跟我老婆说，我老婆知道了要打死我。”

    股民c：“谁能提供一下高仙林的住址信息，我要拿着电锯找他好好聊聊。”

    股民d：“那些劝我冷静的人，你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有人抢我几万，几十万！我能放过他！？”

    ……

    李祥龙在大会议室内的主座上，扫视着低着头的各个部门负责人，将手狠狠砸在了桌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到底是谁？公司的机密就这样到处泄露！我们公司现在已经成了筛子么？你们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什么么？这是背叛，这是犯罪。”李祥龙愤然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用充满了血丝眼睛瞪着所有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回答他。对他们而言，都已经知道自己是弃子了，是要和鲁阳环保、青青纸业两艘破船一起沉没的旧船员。这样的氛围下，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动力或者心气为这个公司继续拼搏和保密了。

    或多或少，都有对家人、朋友进行过类似的抱怨，谁也不敢问心无愧地说一声，自己对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谁没有個七八姑八大姨买了这两只股票的？总得保护一下自己家人的利益吧？

    就这样，也不知道谁就这样把消息完全扩散开了。

    互联网没有秘密可言，有人坑爹，有人坑爷，还有人坑孩子……

    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否是自己的亲戚朋友泄露了，所以，没有一个人敢接话。与其表忠心，不如沉默以对，毕竟以后可能李祥龙再也管不了他们了。

    李祥龙继续疯狂咆哮着，直到十几分钟后停下来，也依然没有任何人发言或者表态。

    李祥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坐回了座位。他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伙伴、助手、朋友，此刻却感觉到了一阵阵的陌生。

    “这才多久，队伍的人心就已经全部散了。”李祥龙心中升起了一个问号，黯然地想着：“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队伍也带不动了。”

    想到这里，李祥龙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大家都这样子，那就报警处理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给过你们机会。”说完，就站起来身，带着张莉莉离开了会议室。

    而原本安静的会议室在他离开后，瞬间热闹了起来，所有人的都开始讨论起来新工作求职的事情，仿佛刚才李祥龙的话就如同耳旁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