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岳州州衙中灯火通明,一班仆役不断进出,将美酒佳肴纷纷送入后堂中。而后堂则是高朋满座,歌伎抚琴轻吟,舞女翩然起舞,一阵阵靡靡之音响遍整座后堂。若不是众人亲眼相见,断不会想到一州州衙之中竟然这般糜烂。
堂中一片热闹之际,一个富商打扮的人举杯对着上首说道:“小人敬董将军一杯,前番若不是将军起兵护卫,小人的这趟买卖断然不能如此顺利。”
此人说完,下方众人齐声呼应,纷纷举起杯来,中间有人说道:“自董将军来到岳州,我等的买卖却是好做了许多,这中间全仗董将军麾下人马,莫说是路上匪寇,便是官军见了董将军令牌,亦不来盘问。”
见众人这般吹捧,上方的人也喜笑开颜。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原岳家军右军统领,如今的鄂州御前诸军统制董先。
只听董先笑着说道:“本官来到岳州,自然要与各位乡绅多多亲近,既然诸位有所托,本官自然一力相助。”随后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自古言亲兄弟明算账,助诸位行事,我麾下人马亦有所折损,尤其是前些时候助张员外往襄阳走那一趟,路上所遇盗匪,却是损了几个兄弟,一应抚恤开支不小,诸位莫看本官人前风光,背后却是手紧的很呢。”
众人中被唤作张员外的人心中一阵腹诽,什么损了几个兄弟,只不过路遇一伙强人,争斗中伤了点油皮罢了,抚恤什么。虽然他心中这么想,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反而是面带笑容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放到董先面前,说道:“董将军说得哪里的话,咱们既然有身家在此,若不是将军一力照应,哪里来的今天,这是这趟的半数收成,还望将军为张某上下打点。”
董先接过那叠银票,笑着说道:“这个是自然,毕竟盐事事大,本官也担着莫大的干系,一个不小心,便是要人头落地的。这些银两,最后落到本官手中的,只怕是十不存一。”说到这里,却是叹了口气道:“如今世道不太好,田将军那边也催得紧,本官着实是有些无奈啊。”说罢,竟露出一副凄然的表情来。
下方众人见董先作态,心中早已骂了无数遍,这人来到岳州不足一月,便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将知州赶出州衙,在外居住,而自己则占住州衙。随后又将城中富商唤在一处,名为要与乡绅相亲,实则是明目张胆地向众人索取贿赂。众人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做足了礼数。但更为可恨的是,此人仗着自己麾下人马,竟然强行插手众人生意,尤其是那些贩私盐、香料者,更是直接派人前来,名为保护生意,实则是监督众人生意获利几何,无论多少,在他这里便先要抽上一半的利润走。
初时有一家李姓盐贩子不肯吃这个亏,便悄悄派人带着货物出城,意欲暗中送往中原,谁料出了城不过数里,便遇到一群匪徒,将一行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货物也不翼而飞。
而当其家人报到州衙后,知州还未说话,董先便以一句如今世道不好,还是少出城外为佳将其家人打发,而知州惧其淫威,更是唯唯诺诺,哪里敢下令彻查。
直到有一日董先将几家盐贩子叫到一处,说有批查获的私盐要低价卖给众人时,上面李姓标识赫然印在麻包衬里,这才知道那批匪徒实际便是董先麾下人马。于是众人害怕步了李家后尘,无奈之下,只得用董先的人马护送货物,这才相安无事。
除此之外,这董先在岳州城中欺男霸女,一派江湖草莽的作风,哪里有半点官军的样子,而他麾下的将官亦是如此,城中百姓闻董色变,苦不堪言。
此时众人见董先惺惺作态,心中虽然鄙夷,但面上却只能陪着笑,将一叠又一叠的银票放到其面前的案几上。
许久之后,宴席尽散,众人捏着汗出了州衙,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堂的董先看着眼前的银票,却是喜上眉梢。
董先数着这一叠厚厚的银票,心中暗想道:“当年在五老峰剪径时,哪里想过会有这般日子?当初自己虽然碍于形势所逼,入了岳飞麾下,但岳家军中的苦日子却是受得够够的了。自己虽然是右军副统领,但事事总被牛皋压上一头,而且岳家军军纪严明,严禁麾下人马劫掠百姓,多少次自己带兵入城,看着府库中白花花的银子,却是一文都拿不到手中。就算岳家军粮饷比起别军来说早已是过之甚远,战后赏赐岳飞也颇为大方,但军中人马众多,便是座金山除开日常所需,再分到自己手中却也着实算不得太多。哪里有如今这般自在,虽然田师中那厮不时盘剥自己一番,但总归这钱还是有些来处的,也不至于让自己肉疼。”
想到田师中,董先的心情顿时阴沉下来,这个小人,一来鄂州,便将岳飞旧部打了个稀烂,若不是自己见机的快,对其百般恭维,又送上了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如今哪里轮得到自己来岳州?只怕要么如高颖一般编个缘由除官远窜,要么便如胡闳休一般,装疯在鄂州闭门不出。
想到这里,董先心中不禁暗暗有些侥幸之感,看看如今的牛皋,时时处处压自己一头,但如今呢?虽然名为宁国军承宣使、荆湖南路马步军副总管,但处处被田师中打压,如今身在潭州,操练一些不知哪里收拢来的残兵败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及得上自己这般快活。前些时候田师中召众将往鄂州议事,当着众将之面将牛皋好一番数落,当时牛皋那张黑面更是沉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一般。
想到这里董先忍俊不禁,不觉笑出声来,引得陪在他身旁的歌伎疑惑地问道:“将军为何发笑?”
董先一把将其搂到怀中,手指勾着那歌伎的下巴调笑道:“自然是想到今日该如何整治你这个浪蹄子了。”说罢也不顾周围歌伎舞女羞红了脸,便去解怀中佳人腰间的缎带。
一众歌伎舞女似乎已经熟悉了这种场景,红着脸轻轻退出后堂,并将门掩上,不多时里面便传来阵阵淫靡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