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门应卜好音来,月老传书带笑开,吐凤绍求称济美,乘龙吟絮偶清才。
厅堂里,一主一客。
自杏花娘手中接过那株花朵,柴如意看向薛钊:“先生是说,此花有毒?”
“剧毒。”
柴如意颔首:“奴家知晓了,这就打发人将此花尽数铲除。”
“如此就好。”薛钊略略拱手,定睛观望了一眼柴如意,便又皱起了眉头:“柴小姐这两日可曾外出?”
菘蓝快嘴道:“小姐出去二十余日,各个铺子的案卷堆成山,这两日都在处置,哪里有空耍玩?”
“菘蓝,没规矩!”
薛钊却不在意,他纳闷柴如意既然不曾外出,那为何又招惹了阴煞环绕?或许是熬夜多了,元精不足,是以阴邪入体?可惜他不会卜算。
“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薛钊便道:“柴小姐阴煞环绕,许是熬夜多了,招惹了阴邪。”
“啊?那奴家该如何是好?”
“无妨——”薛钊探手,自袖袋中掏出叠成六角的黄符,说道:“此符驱邪退煞、消灾避难,随身戴着便可保平安。”
菘蓝要代劳,柴如意却早已起身行过去,接了黄符万福道谢:“谢过薛先生。”
“小事。”薛钊起身道:“事了,我也该去了。柴小姐还是莫要熬夜了。”
“嗯,我送先生。”
“不用,小姐留步。”
柴如意便让杏花娘代为送客。
从云秀楼里出来,薛钊隐约听得咯咯咯的咬牙声,扭头便见杏花娘凶神恶煞般盯着自己。
“咦?你又作怪!”
“钊哥儿,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哈?”薛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杏花娘这回真生气了,撇下薛钊跑回了云秀楼。小女娘心中,那平安符只送与了她。不想,方才高兴了半晌,钊哥儿便当着自己的面又送与了小姐。
骗子!混账行子!再给你好脸色就是小狗!
香奴蹲踞薛钊肩头,低声道:“道士,是恶鬼。”
薛钊心中一沉。他修为不到炼炁化神,神识便外放的有限,感应所得模模糊糊,全然不如香奴的鼻子灵。既然香奴说是恶鬼,那定是恶鬼无疑。
也是稀奇,渝城有城隍庙镇着,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恶鬼盯上了柴如意?
他踱步行了一阵,说道:“香奴晚上来这云秀楼盯着。”
“道士你呢?”
“我要先去一趟城隍庙。”
薛钊停步,身处花海。春日当空,满园锦绣,不知为何,瞧着瞧着心中竟生出萧索之意。他探手入怀,暗暗抓紧龟甲,心中愈发不安。
吵嚷声渐近,薛钊回神,便见水榭处行来几名仆役,手中提着铲子等物,朝着花海快步行来。
他心中暗忖,这等爽利劲,便是寻常昂藏男儿也比不得柴如意。
略略游逛,香奴便犯了困。薛钊抱着香奴回返敬思斋,方才小心将香奴放置床头,便有人拍门。
“马兄?”
许久不曾露面的马世清含笑抱拳,面容清癯了少许,眼有血丝,下颌还冒出少许胡茬。“薛兄,这几日在下心中烦闷,想不通透,倒是慢待了薛兄。”
“哪里的话,马兄进来叙话?”
马世清摇头:“不如薛兄陪我走走?”
“也好。”薛钊从善如流。
后园北面是一处假山。土坡堆起,又放置了不知从何处搜罗的怪石。山上有一亭台,因着路远,倒是少有人光顾。
马世清与薛钊随意而行,走着走着,便到了亭台里。二人并坐,马世清苦涩道:“如今在下……可算是臭名远扬了。”
薛钊沉吟不语,不知该如何劝慰。只道:“马兄今后如何打算?”
“科场就算了,下了场也是自取其辱。”
大宗师掌管一省文教,有其评语,马世清文章写得再如何花团锦簇,主考官也不敢开罪大宗师,冒险录其为举人。
“这几日在下思前想后,方才寻了姨母,认下了同如意的婚事。”
薛钊拱手:“可喜可贺,科场失意,情场得意,马兄有失有得,定然惹得旁人艳羡。”
“薛兄莫要取笑了。”
“哪里取笑了?柴如意宜家宜室,刚中有柔,是难得的好女子。再者马兄本就志不在科场,从此寄情于山水岂不美哉?”
“哈哈,薛兄说的是,在下今后怕是只能寄情于山水了。”笑声中透着苍凉,马世清笑着看向薛钊:“来日大婚,还请薛兄来做傧相。”
薛钊一口应下:“好,正要沾沾马兄的喜气。”
马世清起身,说道:“在下还要去一趟字水书院,有些东西总要取回来。”
“马兄自便就是。”
马世清颔首,笑道:“那这几日找时机与薛兄痛饮一番。”
马世清走了,薛钊心中愈发怪异,总觉得马世清变得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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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楼。
“娘。”
笔墨放下,柴如意揉着手腕,起身一福。
柴夫人蹙眉责怪道:“好端端的怎地又招惹你兄长?”
柴如意讶然:“女儿何曾招惹兄长了?”
“那番芙蓉是你兄长好不容易从蓉城求来的,才开了花,他才赏过一次,今日你便让人铲了去。莫说你兄长,便是娘听了也气闷。”
那毒花原来是兄长种的。
柴如意定了定心神,拉着母亲坐下,小意解释道:“娘,非是女儿无事生非,实在是那番芙蓉乃是毒花。”
“吓!如意听谁说的?”
柴如意轻咬唇角,说道:“昙云法师。法师说此花最毒,服之如蚀骨销魂!”
柴夫人信佛,当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是昙云法师说的,那总不会错。如意铲得好,免得你兄长与父亲再吵着要吃那子实里的白浆。”
柴如意极为惊愕,颤声道:“父亲与兄长……吃了!”
柴夫人说漏了嘴,神色略微扭捏,终究还是道:“世良知你父亲每到春秋便咳血,去年在蓉城偶然得知,这番芙蓉有镇痛之效,这才求了种子回来。如意放心,你父亲咳得受不了才会吃上一勺。
我瞧着吃过之后,你父亲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就算是有毒,想来也没那么大毒性。”
柴如意绞着帕子,追问道:“那兄长呢?”
“花都铲了,如意就莫要管了。”
兄长柴世良虽不成器,却对柴如意极好,她哪里肯眼看着兄长中毒?一边想着回头去求薛钊,一边则暗自咬牙。
兄长素无城府,这番芙蓉来的蹊跷,总要派人暗中查探一番才是。
“莫说这些,娘这会来,是有喜事要说给你听呢。”
“什么喜事?”
柴夫人喜滋滋道:“方才你表兄寻了我,到底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阿弥陀佛,你表兄素来清高,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也不会就此应承下来。
娘想着迟则生变,就派人寻了媒婆过府,回头测了八字,尽快将这婚事定下来。”
柴如意怔怔出神……婚事,便这样定下了吗?
“你跟世清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世清清高了些,却也是个知冷暖的。你俩成了婚,娘这心事就算放下了一半。待你兄长再成了婚,那就阿弥陀佛,娘算是无事一身轻了,咯咯咯……如意,思忖甚呢?”
柴如意回神,摇头道:“无事。”
随行丫鬟便道:“夫人,小姐这是欢喜过头了呢。”
另一丫鬟也道:“是呢是呢。表少爷一表人才,听说在璧山便有不少人家打听呢。”
“如意啊,这婚事还算可你的心意?”
柴如意脸上不见女儿家的羞涩,只是平静的摇摇头:“全凭爹娘做主就是。”
“夫人,这是对了小姐心思呢。”
柴夫人笑道:“虽是入赘,可总要给世清体面。花轿抬新郎那作践人的流程就算了,你俩便在府中成亲。”顿了顿,柴夫人看向左右:“世清是我嫡亲的侄儿,若哪个不开眼的敢取笑,只管大耳刮子招呼过去。”
丫鬟便道:“夫人多心了。这府中谁不知表少爷是夫人的心尖,有夫人的雌威镇着,就算心里想想都要做噩梦呢。”
柴夫人拍案而笑:“就你伶俐,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柴如意好似置身事外般的看着几人说笑,心想,真是好生奇怪,为何自己成婚,高兴的却是旁人?
柴夫人忽而又道:“说起来,前些时日如意还不曾回来,我便梦见有媒人上门提亲。梦中只顾着高兴,却是忘了对方是什么人家。”
“夫人这就叫心想事成呀,还能是谁家?奴婢看,一准就是马家。”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