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视作明月
作者:老猫钓鲨鱼   一裙反臣逼我当昏君最新章节     
    等万郁无虞自己慢吞吞的上完药,系好腰带,赶忙哑着嗓子喊她“少主,回来吧。”

    折返回屋的元无忧,一瞧见他是一副肩宽腿长的男子身形,有些恍惚了。

    这人穿衣反倒显壮?

    坐在床沿的男子仍在细密的拢紧衣襟,那身交领黑衣上显出点点暗色,不是被药就是被血洇透了。而绛红色宽腿长裤上,则是更明显的道道暗红。

    元无忧看了一眼,便没多言,倒是随着她走近床头,少年忽然抬起紧皱的剑眉,深邃乌亮的眸子目若星耀。

    他那双眼睛说不上多漂亮,但眸光只一个亮点,元无忧由远及近的走来,他一直专注地盯着她,轻声道:“多谢……”

    “谢谁?”

    “多谢少主。”

    “你我私下里不必用那些虚称,唤我无忧就好,虞美人。”

    万郁无虞眼神泛光,抿了抿有了几分血色的幼嫩粉唇。

    “刚才在长街上……少主是遇见谁都会出手相救,还是…认出了我?”

    “当然是认出你了,我没那么多善心,见谁都救。”

    “那少主为何救我?”

    “啊?就凭咱俩的交情,救你还需要理由吗?”

    少年闻言,眉眼倏然弯弯含笑,又转瞬即逝,只留下眼尾泛红。他绷着严肃冷淡的脸,拧着眉拿乌黑眸子凝视着她。

    “我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巴不得我死。”

    元无忧摇了摇头,转而凤眸噙着笑,宽慰道,“我才知道那只是个噩梦,所以不那么恨你了,我的故人活着的不多,自然希望你还是那个跟在我身边的虞美人。”

    四目相对,他喉咙一鲠。即便她眉眼带笑的说不那么恨他,他也仍能感到羞愧。

    万郁无虞虽然看不穿她的假面,但他了解她的脾气。她吃得亏,受的伤,绝不会在感情上原谅,除非她把凶手毁尸灭迹,或是化敌为友让对方俯首称臣,宣告彻底胜利,否则她绝不会高兴,绝对过不去这个坎儿。

    但他也不敢揭穿她,触痛她的逆鳞。只生硬地岔开话题道,

    “其实…只有你和……屈指可数的人管我叫无虞。”

    “哦?为何?还有谁这样叫你啊?”

    “以前…有天母可汗,独孤太尉,有我娘,我舅舅,现在只有你和我舅舅。”

    “那其他人不管你叫无虞,叫你什么?”

    “党项白兰人管我叫那古勒,认为我是万郁拓跋部的人,那古勒是无虞的羌语。而周国叫我宇文符翎,认为我是宇文家的人。”

    “那个小红脸阿渡,管你叫那古勒吉,吉又是何意?你为何不带吉啊。”

    “也是汉语…吉祥如意的意思。可他……只称呼后面那个字,还叠字,我不愿意听。”

    元无忧低头一琢磨,吉吉确实不太好听。她险些憋不住笑出声,再一抬头,正瞧见万郁无虞穿着长衫坐在她身侧,尽显宽肩细腰,双腿修长。

    而他的侧脸鼻梁高挺,五官深刻,却总是绷着冷淡、阴沉,整个儿瞧着清冷又沉稳。

    十九岁的少男,长成他这样属实让元无忧挺令人意外。他t了衣服偏瘦弱,像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衣又显成熟,跟弱冠男子没什么两样。但足够让她起不来歹念。

    元无忧忽然想起旧账来了。

    “当初你怎么教宇文怀璧的?现在也教教我。”

    少年深蓝凤眸几近沉成黑色,嘴角抿成一道下垂的缝,“对不起……”

    “得,我知道是假的,所以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他目光冰冷平静。“原来贵为皇帝天子,亦要投身做棋子,以身入局。”

    “我说的是,你教唆他那些,背后是谁教你的,为何教唆他?”

    望着站在床头的姑娘那审讯的目光,万郁无虞避不可避地偏过头,乌黑深邃的眸子只有一个亮点,却专注地瞥向一旁的空床。

    他哑声道,

    “那谁说…你到年纪,该找通房男宠了,你那么喜欢他,我以为你得到他会很高兴。”

    “谁跟你说!我到年纪就得找通房了?”元无忧气急,也着实好奇背后到底是何人出馊主意。索性坐床沿看着他。

    被逼视的少年凤眸微眯,抿着幼嫩嘴唇,在她的注视下,脸颊和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没什么……就是先帝看你亲近我,怕我玷污了你,就让我远离你,选更合适的通房。”

    万郁无虞把责任都推到先帝头上后,便直勾勾盯着身旁的姑娘。

    他那双深邃的专注的眸子,就这样凝视着她,却没有半分旖旎。元无忧突然萌生一种,想看他这双眼睛染欲的样子,是会更专注地看着她,还是会眸光涣散,碎成春水?

    可她憋了半晌,只无奈地撇了撇嘴。

    “你眼里没有男女之情,扫兴。”

    闻言,万郁无虞忽然眉眼微弯,笑意一闪而过,又恢复了那一脸冷静。

    “你也是。”

    元无忧不服气,突然一把将他推倒,自己将右手抵在他耳畔,俯身压下。

    “我想看你的眼睛染上*欲。”

    “嗯?”万郁无虞反抗都没有,消瘦的身躯就被她压在了身下,但因她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半点没碰到他的皮肉,他倒也没什么反应。

    只怔怔地盯着她,有些不可置信,但瞧着头顶的姑娘眼里只有戏谑,眉眼浅笑,却没有什么侵略性,他便知她不是认真的。

    他那双深蓝的眸子愈发乌亮,在专注中又多了几分警觉。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拿掌心轻推她的肩膀。

    “少主请起身……别开这样的玩笑。”

    她仍笑吟吟地看着他,

    “好吧,那我只想问,你何时能信任我,或是跟我坦诚相待。”

    万郁无虞目光凝重,“我还有什么是少主不知的?还要我坦诚什么?”

    “你说呢?”

    “请明示。”

    元无忧一手撑床,又不能压在他身体上,怕碰他伤口,也怪累的,便悻悻然起身坐在他旁边,眼里的戏谑顷刻间烟消云散,转而神色沉静。

    “为何去穰县。”

    气氛突然僵冷起来。

    万郁无虞却面色如常地慢吞吞坐起身,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路过。”

    元无忧紧盯着他那双眼睛,

    “别撒谎,你撒谎时眼睫毛总眨巴。”

    男子骤然掀开长睫,乌亮凤眸凝视着她。

    “你想要我回答什么?”

    她语气平静,眼神锐利,

    “你是去和白兰汇合,还是和党项?”

    闻言,万郁无虞忽然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你还是怀疑我?你把我捞出来,只是为了私下审问我吗?”

    眼前的姑娘闻言,骤然锋眉拧紧,褐色凤眸微凝着狠厉。

    “回答我。”

    听见她这样严厉的质问,面前的男子脸上倏然失去所有情绪,更加苍白,眼神也倏然瞥去一旁。整个人像忽然坐不住床了,双手撑在身侧、将高挑修长的细瘦身形微微后仰。

    而后“呵”地凄然一笑,仰头缓了片刻,这才转过脸来,拿一双眼眶嫣红的乌亮眸子注视着她,深蓝的瞳仁里蒙着一层水雾。

    而元无忧就静静的盯着他,将他脸上所有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即便眼前的姑娘表情平静,万郁无虞也看不清了。他眼前模糊,可还是强撑着,极力压抑着痛心道:“我以为你……会是怜悯我。原来你也是……”

    他说不下去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情绪,最后一句裹挟着泪意的哭腔,下一刻就要绷不住在她面前失态了。

    三年不见,万郁无虞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这样难过,失态。

    元无忧也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想给他拭去眼泪,他却扭过头,只留给她个尖削的下巴。

    却在转脸之际,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苍白细腻的脸上。

    她叹了口气,“万郁无虞,我不问了,我只希望你听我一句劝,别让党项为虎作伥,牵扯进白兰和周国的仇怨,也……别再背叛我了,我真的不想众叛弃离。”

    他这才扭过脸,眼睑嫣红,湿漉漉的深蓝凤眸更加明亮和专注,却平静道:

    “我宁可背叛自己,也没想背叛你。我的家人如今只有舅舅和长兄,现在……你算一个。”

    “家人?”元无忧愣住,随即愣愣一笑。

    “好,我很荣幸。”

    万郁无虞忽然抬起眉眼,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他脸上已无泪意和委屈,而是眸光深邃,凝重。

    “最后问你一句,少主还回华胥么?若是不回,我也走了。”

    说着,他便撑起身子从床上站起。

    元无忧也跟着站起来。

    “早晚会回的。你要去哪儿?”

    她想绕到他前头阻拦,却被他抬起胳膊拦住,万郁无虞目光沉冷。

    “与你无关。”

    “是去宇文直那找死,还是去穰县找人?”

    闻言,他猛然转过脸,目露不可置信。随即又恢复如常,平静道,“死不了。也不会背叛你。”

    元无忧还是固执地站到他身前,伸双臂阻拦,“你说你今天因为这个受刑,我不就是问了几句吗?又不是怀疑你背叛我,再说了……就算你走也不能穿这么少,外头下雨呢。”

    说着,她一把抓住他腕子,眼神坚定,

    “高长恭他们在这屋里留过几件衣裳,虽然是军服,但至少里衣外衫都有,都没上过身,你穿厚实点再走。”

    “……”少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她,有些意外,“你……对谁都这般关系么?”

    “我不是你的家人么?”

    闻言,万郁无虞忽然愣住,随后破冰般的扯了下嘴角,像是笑过,又像没有。

    “其实,一直以来我不敢宣之于口的……就是,你将宇文怀璧视作明月,而我将你视作明月。”

    “为何是明月?我以为世人都拿我当太阳的。”

    “世人皆如此,我偏像做独一份。而且,你一定忘了,我在永巷初见你那晚,你顶着满月而来……罢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元无忧心里五味杂陈。

    “我怎么觉得你这一走,就不回头了呢。你口中的明月,是被你叫你一次就永远失去这个称呼了吗?”

    少年抬眼,目光凝重。“只要你回头,就不会失去。”

    “回哪个头?故乡还是对你?”

    “你心里清楚。”说罢,万郁无虞还是绕开她,径直要走。

    元无忧赶忙拦住他,想给他换衣服,他却固执地说不穿敌国军服,强硬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