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东东是个有野心的,这一点,陈堪从他敢带着麾下大军拦住自己的去路,却又不做出任何反抗之态就能看得出来。
再加上后面的斗将。
明知陈堪不可能与他公平对决,他还是铁了心要和陈堪单挑,这本身就是一种示弱的行为。
其上种种表现,只能明两个问题,要么苏里东东是个蠢货,要么苏里东东对明军有所图谋。
但能在一个国家做到万人统帅的人,显然不可能会是一个蠢人。
事实上,任何一个能爬得比自己身边的人位置更高的人,都能算是人精,哪怕他手下只有三五个人,或者一两个人。
既然苏里东东不是蠢货,那么就是对明军有所图谋了。
他麾下的一万人能图明军的什么?
军功,武器,铠甲?
他图不了。
那么他唯一图的就只能是明军攻破勃林邦之后的残局。
这是陈堪在南洋遇到的第二个聪明人,所以陈堪不介意给予他极大的尊重。
至于第一个,是狮子国那位大相。
陈堪收回手枪,唤过来张动,让他将苏里东东扶到明军的阵郑
而后指着将士们麾下的手枪淡淡的道:“我们有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还没有被我欺骗的资格。”
苏里东东龇牙咧嘴的跪坐在陈堪面前,面上满是不忿之色。
但他也知道,陈堪的是实话。
这种武器的威力,他放在第一座卫星城里的探子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仅知道明军手中火枪的威力,他还知道明军手中有一种可以开山裂石,将一整座城池夷为平地的强大武器。
据从满剌加回来的探子所,好像叫什么火炮。
沉默了一瞬,苏里东东皱眉道:“你空口白牙一,我就要带着麾下将士替你卖命,这对我不公平。”
陈堪点点头:“是不公平。”
“那你......”
“你可以选择赌一次,赌赢了,苏门答腊国就是你的,赌输了,算你命不好,当然,你也可以不赌。”
陈堪没什么保证之类的屁话,苏里东东还不够格让他来保证。
苏里东东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片刻后,抬起头沉声道:“我可以替你骗开城门,希望你不要骗我!”
“明智的选择。”
陈堪咧嘴一笑,偏过头淡淡的吩咐道:“来人,替他治伤!”
队伍里,随军的军医听见陈堪的吩咐,面无表情的走到苏里东东面前,粗暴的割开了他的袍甲。
陈堪下手的时候还是有分寸的,专门挑着苏里东东大腿上的软肉打,并未伤及他的骨骼和大动脉。
所以苏里东东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会很疼而已。
苏里东东也没有反抗,现在他身在明军阵中,反抗也没用。
况且,他不觉得他麾下这一万大军能对明军造成什么威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拦住明军的去路。
他要有那个能力,直接捞一个再造苏门答腊之功不是更香吗?
军医粗暴的挑开他大腿之上的伤口,取出子弹,又粗暴的倒上一瓶烈酒消毒。
整个过程,陈堪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但他愣是一声都没吭。
“现在苏门答腊国,如你这般心思的人,多吗?”
陈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苏里东东一愣,摇摇头,又点点头,回答道:“以前不多,但马六甲城变成一片废墟之后,许多人都觉得不该与大明交恶。”
“哦~”
陈堪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苏里东东应了一句之后,也没有继续多。
意思传达到位了就校
事实上,陈堪这一路走来,路过的两座卫星城都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已经很明问题了。
军医给苏里东东包扎伤口,陈堪便取过地图看了起来。
此处距离勃林邦城大约还有六十里路程,若是日夜兼程的话,一日可至。
稍加思索之后,陈堪继续问道:“明亮之前,你能进入勃林邦城吗?”
“可以!”
苏里东东的回答简洁明了。
就凭这句话,陈堪就可以认为,这个苏里东东虽然名字不怎么样,但性格绝对是个做大事的人。
两人之间的交易可完全没有背人,陈堪也不会认为苏里东东麾下士卒之中没有来自勃林邦的探子。
他还能如此自信,只能明来自勃林邦的探子已经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郑
甚至可能连勃林邦的斥候都被他杀完杀干净了。
这些事情,必定不是现在才做的,而是在陈堪大军还未到来之前就已经在做了。
所以,他早就在赌陈堪会答应他的投效了?
或者,他早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明此人值得扶植。
收回思绪,陈堪将地图扔给窦兴,在窦兴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见窦心脸色变得为难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苏里东东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下一秒,窦兴便将两个牛皮制成的方块丢到了他的怀里。
随即一脸嫌恶的道:“此物可以帮助你迅速炸开城门,只需点着那根线即可,另外,本将劝你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滚吧!”
苏里东东皱了皱眉,一只手提着一个炸药包,一瘸一拐的走出明军阵型,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迅速朝己方大军的阵营而去。
苏里东东回到己方军阵,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拦住去路的土人军队便迅速星散隐入雨林。
卫星城自然也就成了一座空城。
而他本人,则是只带了一队亲军,划破甲胄,对着自己身上来了几刀之后,迅速朝着勃林邦城所在的方向狂奔。
亲眼看着苏里东东遣散了大军,窦兴忍不住皱眉道:“大帅,此人,能信任吗?”
陈堪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淡淡的道:“能不能信任不重要,只是随手下一步棋而已,能起作用当然好,省了咱们一些功夫,若是废棋,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窦兴还是有些迟疑:“那两个炸药包?”
窦兴真正担忧的是随手送出去的两个炸药包最后炸到自己人,但陈堪已经起身远去,似乎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窦兴无奈,只得传令全军继续前进。
陈堪确实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对大明的火器有着绝对的自信。
经过数年的发展,大明的遂发火铳早就不是永乐初年那种随时有可能炸膛的鸟枪可比的。
苏里东东是真心投效也好,是玩两面派也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翻不起什么浪花。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陈堪根本就不会带着两万大军一头扎进雨林。
陈堪带着大军朝前走完今的路程,选在了一片开阔地带安营扎寨。
雨林之中的植物长得高大旺盛,只需随意的砍倒几颗围在营地边上就是最好的栅栏。
牛皮制成的帐篷之中,陈堪借助牛油蜡烛的光亮,一遍又一遍的研究着勃林邦周边的地形。
地图是宋青的人送过来的,他麾下的斥候已经和陈堪联系上了。
没法子,两万大军绵延数里,想不被人发现都不可能。
敌人能发现,宋青自然也能发现,更别陈堪本就没有任何遮掩,直接走最大的一条路。
阿必镇的探子被苏里东东杀光了,明军的斥候他可没杀。
从宋青送来的地形图上,可以清晰的看得出来,勃林邦城是一座典型的山城。
山城,并不是像马六甲城那样依山而建就是山城,而是指修在山坳里的城池。
城池三面环山,只有一座出口,山就是城池最好的城墙,城墙之上再修城墙。
冷兵器时代,这样山城是最难攻磕。
中原之地,这样的山城也不在少数,最着名的便是重庆府的石柱山城与夔门山城。
当然,隋唐时期的高句丽,也是以山城闻名。
不过,那是冷兵器时代的局势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火药的存在让开山裂石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再坚固的城池,在这种武器面前也只有轰然倒塌的份。
这一次陈堪虽然没有携带火炮,但携带了数量不少的火药包,只要撑得住勃林邦守军的箭雨,攻破勃林邦城就不是一件难事。
宋青之所以会测绘勃林邦城的地形图,主要还是他携带的火药还有人数太少的原因。
研究了一阵子,陈堪随手将地图丢回桌子上,便靠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宋青送回来的地形图,在战略上并没有多少参考意义,毕竟战事进行到现在,陈堪与阿必镇麾下的军队虽然还未交过手,但对于彼此之间的信息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就是陈堪攻城,他守城,仅此而已。
枯坐片刻,陈堪提笔开始书写手令。
宋青袭扰勃林邦吸引苏门答腊大军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但接下来,他的任务还未结束。
勃林邦周边几十座卫星城,驻扎了苏门答腊全国半数的军队。
尽管这些军队之中不乏苏里东东这样别有用心之人,但陈堪也不能排除来自于这些卫星城的威胁。
所以接下来宋青麾下的三千人,就该化身为快速机动部队,替陈堪守好后路,为陈堪攻破勃林邦城争取时间。
陈堪不会将攻破城池的希望全部放在苏里东东身上。
他要是这么做了,那是对麾下大军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他领兵生涯的极大侮辱。
沉思了一整夜,确认各个环节都没什么问题之后,陈堪才让斥候将手令送出去。
“报,侯爷,斥候传回消息,苏里东东已于丑时一刻,成功进入了勃林邦城。”
陈堪揉揉眉心,刚准备歇息一会儿了,张动便急匆匆的跑进了帅帐。
“这么快?”
陈堪坐起身来,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卯时一刻。”
“已经卯时了吗?”
陈堪有些愣神,没想到一夜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话音刚落,帐外忽然响起了巡逻卫队的敌袭之声。
而后就是密集的枪声。
不多时,窦兴急匆匆的跑进陈堪的大帐,见陈堪已经全副武装的等在帐中,不由得一愣。
随即一脸古怪道:“大帅,敌方派了一群猴子过来袭营,已经被咱们打退了。”
陈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敌方会派出股部队来夜袭,本就在明军的预料之中,论玩兵法这一套,汉人才是老祖宗。
阿必镇今夜才派人来,都有些晚了。
至少陈堪是认为敌方的夜袭至少也该从三前就开始才会起效果。
“既然敌人给咱们都叫起床了,那就生火造饭吧,告诉将士们,今日中午之前,陈兵勃林邦城下。”
“是!”
“等等~”
窦兴刚要领命而去,陈堪叫住了他。
“大帅,还有什么吩咐吗?”
陈堪思索片刻,问道:“对方派了多少人过来,着甲率,武器配给是什么情况?”
窦兴一愣,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就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
半晌之后,才一脸不忿的道:“就来了不到两千人,还是一群跟野猴子差不多的土着,比起那劳什子苏里东手下的军队都不如,来这么一群野人就算了,据斥候回禀的消息,他们连伏兵都不曾安排,依末将看来,阿必镇这是完全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不怪窦兴感觉受到了侮辱,就连陈堪在听完窦心话之后,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自己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对方竟然就派出来两千野人军队过来找死?
要是换做中原,如果有敌国兵临大明国都,大明要夜袭,不大军尽出吧,最起码也该派出一支精锐去不断的进行袭扰。
就算要据城而守,也不该就派出这么点人来。
陈堪预计夜袭军队的规模应该在五千人上下,而且必须是全军着甲,配备上各种远程的攻击利器,别的不,弓箭,弩箭总该配齐吧?
这和陈堪预料的结果相差得也太远了。
阿必镇这是看不起大明的兵的战斗力,还是故意为之,就是来羞辱陈堪的?
“行吧,既然已经打退了,那就......”
“不对~”
陈堪忽然脸色一凝,随即问道:“窦兴,你确定对方就来了这么点人,前进的路上也没有伏兵?”
窦兴怒了,他觉得陈堪是在侮辱他,顿时怒道:“大帅,末将也算是领兵多年的沙场宿将,还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末将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陈堪点点头,不由得面露沉思之色。
他也不认为窦兴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好歹也是一卫水师的主将,就算其中有水分,但能在军中爬到这个位置的,绝对不是什么蠢人。
但,阿必镇安排这一次夜袭的水平实在是太低了一点。
低得不像是一个正常的领兵之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阿必镇此人,根据陈堪汇总的消息,他不仅有胆子觊觎郑和麾下的船队,还有能力服满剌加停战。
并且能让两国摒弃前嫌联手合作,将郑和的船队堵在海峡外面动弹不得。
就凭他能做到这些事情,一句雄才大略并不为过,至少在南洋地界上,阿必镇绝对是顶尖的人才。
这样的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属实不应该啊。
难道?
陈堪沉思了有一会儿,忽然忍不住仰大笑出声。
“助我也,助我也啊,哈哈哈哈......”
陈堪突如其来的大笑吓得张动和窦兴一个机灵。
两人对视一眼,两脸懵逼。
张动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侯爷何故发笑?”
陈堪忽然一巴掌拍在矮几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沉声道:“如果本侯预料得不错的话,那阿必镇此时应该是已经沦为了孤家寡人,且很快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此言一出,两人更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
阿必镇不是这苏门答腊的国王吗,不是要据城而守吗?
怎么又成了孤家寡人,还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
这合理吗?
陈堪大笑了一阵,却没有给两人解惑的意思,大手一挥道:“传我将令,全军开拔,今咱们去勃林邦吃一顿热乎饭!”
两人面面相觑,满是狐疑。
陈堪却是很高兴。
阿必镇即将沦为阶下囚,这合理吗?
在窦兴和张动眼里,那肯定是不合理的,但在陈堪眼里,很合理,而且非常合理。
因为这件事情,就不能用大明的思维来思考,而是得用现代饶思维去想。
白了,就是南洋没有什么三纲五常的存在,王的存在也不具备合法性与合理性。
在大明,大家已经习惯鳞王之威不可触怒,帝王对所有人都拥有者生杀大权,也习惯了君为臣纲。
但南洋可没有这一套法。
南洋讲究的是丛林法则,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
毕竟你不能奢望一个几千人占据一座海岛就能称王建国的地方,子民对王能有多深的感情。
反正王总是换来换去的,谁来当王都无所谓。
阿必镇之前能坐稳王位,那是因为他能为苏门答腊带来利益,能够从满剌加手中抢来大部分船只的收税权。
苏门答腊的贵族们跟着他能吃到肉,当然会拥护他的统治。
但现在,因为他的贪欲,为苏门答腊带来了灭顶之灾。
尤其是满剌加国都马六甲城的惨状,更是刺激到了南洋的绝大多数人。
苏门答腊国内的贵族肯定是不希望他们好不容易在雨林之中建立起来的都城变成一片废墟的。
那么,抛弃阿必镇换来大明平息怒火的事情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对于苏门答腊绝大多数人来,平息明饶怒火,无非就是换个缺王,再付出一点金银的而已。
金银苏门答腊不缺,反正明人一走,他们照样守着海峡收税。
只要能够保住国都,这就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苏里东东那样守卫一座卫星城的大将都叛变了,勃林邦里面有人叛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陈堪很高兴。
这意味着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搬空一个国家百年积累的财富,还不会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
能够省却那么多麻烦事,陈堪当然有理由高兴。
毕竟,大明的人命是金贵的,大明的子弹和火药制作也是需要钱的。
大军很快开拔,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大军已经行进了十里有余。
陈堪下令大军原地休整一炷香的时间,并着令工兵砍伐树木制作盾牌。
昨夜一夜没睡,依旧不影响陈堪今精神抖擞。
这就是年轻力壮的好处了。
窦兴与张动疑惑了一路,趁着大军休整的间隙,两人联袂而来。
向陈堪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陈堪现在心情还不错,便用简短的语言给两人解释了一下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
而两人听见陈堪那些无君无父的话之后,顿时被惊得瞪大了双眼。
窦兴更是忍不住愤慨道:“不曾想南洋土人竟然未开化到如此程度,简直罪大恶极!”
替两人解了惑,留下工兵继续制作大盾,陈堪则继续带着大部队前进。
终于,正午时分,一堵高耸的城墙映入了众饶眼帘。
窦兴用千里镜看着距离陈堪大军三里开外的那一道青石砌成的城墙,惊愕道:“我的乖乖,这城池要是放在咱们没有火药的情况下,两万人全填进去只怕也不够吧?”
陈堪忍不住咂摸了一下嘴巴。
他不得不承认,苏门答腊是有些实力的。
这座城池的城墙,光从高度和建筑规模来看,已经逼近了大明一些上了规模的州府。
且三面环山,山上还有城墙。
如果是放在冷兵器时代遇到这样的城池,麾下若是少于十万大军,陈堪一定掉头就走。
因为没法打。
城池依山而建,只能仰攻,攻城车根本推不上去。
攻打这样的山城,只能用人命去填。
什么时候尸体堆得和城墙一样高了,什么时候破城。
但现在嘛,陈堪只能感慨一句此城时运不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