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六年,三月。
深夜时分,正值早春,雨水淅淅沥沥,如细针,如牛毛,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哒!”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而下,青石板上的积水池荡漾起了涟漪。
“啪!”
脚步急匆匆踏入积水池,池中积水猛地溅起,水花或弄湿来人的靴子,或向四面溅起。
屋内惊呼了声,未过多久侍女打开了屋门,迎霍弋入屋。
“诺!”
“砰砰~”
上次召见霍峻之后,刘备闭门修养。今时再召见霍峻,不仅有张飞、陆逊等大汉高阶武将,甚至还有不寻常露面的刘永、刘理、刘寿等皇子也在榻前。显然如霍弋所言,刘备将要托孤了!
随着诏书的诵读,抽泣声愈发变大,且慢慢地四散而开。王粲那沙哑的声音,竟不能盖住哭泣声。
随着王粲宣读诏书结束,犹如积压的火山,榻前官吏爆发出了一阵哭声,口呼‘陛下’不止,却不知榻前众人有几人真心为刘备所哭。而霍峻则是抹着泪水,为刘备而伤感。
诸葛亮思虑少许,答道:“此人言之有物,所见出众,堪称当世英杰!”
甲士们挪开拒马,让出通往高台的道路。
见霍峻翻身下马,陈到顺势上前为其牵马,说道:“丞相、御史大夫等上卿已先入台阙,今在殿内等候霍督。”
“陛下珍重御体!”陆逊流泪说道。
一下子,哭泣声小了许多。霍峻、诸葛亮、徐庶等人收敛情感,领着大臣们拱手而拜。
夜幕之时,雨水淅沥而落,冷月已被乌云所遮,星星光芒黯淡。
却见殿中,刘备躺在病榻上,眼神浑浊地望着帷幔,俨然已经病入膏肓。
霍峻扶住刘禅,惶恐说道:“太子之礼,臣岂能乱受。”
“肃静听诏!”
“朕无益百姓,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约省。朝中百寮发哀,满三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礼;其刺史、二千石长吏、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长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三日便除服。”
赵云快步上前,握住刘备的手。
刘备本就不舒服,听着众人的哭声,心中愈发烦闷,说道:“仲宣让辅政大臣留下,余者出殿。”
陈到领着甲士巡视,见到一行人从黑夜中撞出,大声问道。
王粲凑到榻侧,低声说道。
“云当效犬马之力!”赵云落泪应道。
刘备摸着张飞的发髻,缓缓说道:“今后少饮酒,保重身体,好生看护寄奴,勿要忘记我昔日之语。”
“诺!”
霍峻为赶时间,则是与霍弋骑马,在骑士的护卫下,赶往黄鹄台。
“朕起兵下邳,经四方以讨贼,得诸君辅佐,下江东,破孙权;战江汉,败曹操;取巴蜀,复旧土。后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嗣武二祖,继受天子位,复兴汉室。”
“朕有抚御天下,鞭挞洪宇之心,然痢疾在身,天不假年,寿数已至。即朕亡后,太子刘禅继位……”
“臣霍峻来迟,请陛下恕罪。”
似乎想起了什么,刘备看向诸葛亮,问道:“丞相以为马谡如何?”
“来者何人?”
刘备声音渐弱,说道:“二君分主内外之事,今何不能受之!”
“亮谨记!”
交代完这些,刘备则让所有人退下,独留刘禅一人在殿,有最后的叮嘱。
“仲邈到了?”
“太子当下何如?”霍峻系上腰带,问道。
“子龙安在?”
“客气了”
王粲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陛下有诏,辅政大臣留下,余者出殿等候。”
有了张飞发话,跪地的文武不敢大声哭泣,殿中多是寂静,唯剩王粲宣读诏令的声音。
继而,刘备颤巍巍握住刘禅的手,指向霍峻、诸葛亮,说道:“寄奴,今日之后,霍督为你父,葛相是为你母。宜当遵之,不得有违二公忠言。”
刘备侧着头,看到跪在榻下的霍峻,无力说道:“仲宣宣读诏令吧!”
“中汉退功臣而进文吏,今我季汉与之不可同。太子治国,当齐重功臣、文吏。”
刘禅抹着眼泪,朝霍峻、诸葛亮行礼,哽咽说道:“禅拜见父母。”
众人出去后,刘备招五人及刘禅近榻,吃力说道:“朕自得诸君辅佐,幸成帝业,然不幸中道将别。即朕亡之后,太子年幼,性情谦让,恐难担大事,不得不以大事相托,今后当有劳诸君辅佐太子。”
“诺!”
屋内,霍峻声音沉闷传来,问道:“何事?”
刘禅听懂刘备叮嘱之言,保证说道:“请父亲放心,儿已知父亲言语深意!”
“天下二分,朕已立下基业。而灭魏之事,今后当托付于太子。朕不如高、世二祖,望太子能胜惠、明二帝,大兴汉室。”
在榻侧,皇后糜氏坐在榻侧,手里捧着空药碗,低声抽泣。往昔雍贵的面容憔悴不已,布满忧伤,双目泛红。
“好!”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以朕观之,马谡性情急躁,言过其实,不得大用,望君深察之。今南土多才俊,君当多拔贤才,不宜闭塞门路。”
临近黄鹄台,却可见高台阁楼上早已是灯火通明,在黑夜中格外的明亮。
及众人退下之后,刘备紧攥刘禅的手,说道:“鲁王与我汉室,有奠定之功,无鲁王则无朕,今后勿要薄之。陇右姜氏父子,有意投汉,今不可忘之。”
“翼德!”
透过昏暗的火光,陈到认出霍峻,欣喜喊道。
“太子已在陛下榻前服侍,当请大人快些入台。”
“诺!”
“其言语间多急,以台内情形观之,陛下召大人及诸卿入宫,当是欲颁遗诏,令太子继位,委辅政之臣。”
刘备指了指霍峻,缓缓说道:“朕恐病逝之后,曹丕兴兵南下,歹人作乱国土。彼时内外有乱,当是危矣!一切布置用兵,诸君当从仲邈之言。朕治蜀严苛,且南中臣而未服,诸君宜当多多注意!”
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勉强笑道:“子龙与我之情,不下云长、翼德,你我患难与共,相知二十余载。望卿念及往事,日后早晚看护我儿,勿负朕言。”
霍峻挽着缰绳,驻马喊道。
霍峻快步上前,拜倒在榻前,说道:“愿陛下善保龙体,早日康复!”
张飞红着眼眸,朝着身后的那群文武,吼道。
“陈将军,陛下诏书在此!”霍弋递上诏书,说道。
“善!”
霍峻特意从盒中取出龙鳞剑,而后取出白毦鞭。
而在御榻之前,张飞、陆逊、徐庶、张昭、孙邵、费观、司马芝、马良……等南汉高官上卿,以刘禅、诸葛亮为首,或哭泣,或沉默,纷纷跪在御榻之前。
张飞扑到刘备的怀里,哭得像孩子一样,说道:“二哥先是病逝,而今兄长将走。留我一人在世,当痛煞我心。”
“伯先,今陛下黄鹄台内情形何如?”霍峻穿起外袍,问道。
霍弋隔着房门,着急说道:“陛下病情转急,令大人与诸卿入宫,受承遗命!”
“霍督!”
霍弋低着头,拱手说道:“陛下病入膏肓,杜医师束手无策。今下之时,赵将军率兵封锁黄鹄台,王侍中持诏入殿受命。皇后、太子、诸皇子已至宫阙,而后陛下令诸侍从诏诸公入宫。”
“诺!”
王粲从盒中取出诏书,沉声宣读道:“章武六年三月丙午日,汉有天下,历数无疆。前汉之末,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中汉之乱,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窃居神器。”
“陈将军!”
被雨水淋湿的霍弋,用拳指急促叩门,喊道:“大人,黄鹄台来使!”
与陈到寒暄几句,霍峻不敢耽搁时间,快步行至殿内。
却见霍峻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而床榻上的女子为避嫌,则隔着帷帐,身躯被锦被所紧裹。
“有劳陈将军了!”
“嗯?”
步练师虽是霍峻的正妻,但夫妻二人并未睡在同一房间,而是分居而睡。至于为何分居睡,则是考虑到后宅的安宁。
临出门前,霍峻不忘回头与侍妾刘兰芝说声,让她不必等自己回府,早点歇息。
“臣谨遵陛下诏令!”
“大哥~”
“臣必当竭智尽力,以报陛下托付之事。”霍峻叹声而拜,说道。
陈到简单瞄了几眼诏书,便交还给霍弋,挥手喊道:“开道放行!”
“不可~”
“孔明!”
“以骠骑大将军霍峻、丞相诸葛亮、大将军张飞、前将军陆逊、御史大夫徐庶等五臣受遗诏辅政。诸卿务必从令,不得违诏。”
“云在此!”
说完这些,刘备似乎解脱了许多,望着榻前众人,说道:“朕精力将竭,余事不能一一叮嘱,愿皆自爱!”
“诺!”
咳嗽几下,刘备继续说道:“仲邈信义可用,无反复之所为。其多爱名,太子勿要因此而忌。凡君者,不得轻予名、器,而太子之后待霍督,可重予名,而不授器。”
刘备精力渐渐被消耗完,只得小声呼喊赵云。
“陛下,霍督到了!”
“儿必以复兴汉室为己任,让我汉不逊两汉!”刘禅哭着保证道。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