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尽我所能
夜渐深了,也许蔷薇花已睡去,连香味也变得十分清淡,林如海却是谈兴不减,他取出一份邸报递给贾环道:“消息已经放出来了,明年加开恩科,着南北两京及全国十三承宣布政使司,筹备今秋八月的乡试事宜,凡本省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经科考、岁科、录遗合格者,均可应试。”
贾环接过邸报一看,心中微热,邸报一出,加开恩科的事算是真正定下来了,自己结庐苦读三年,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林如海瞥了一眼喜形于色的贾环,捋须道:“如今是四月中旬,距离七月中旬的岁考还有三个多月,距离八月中旬的乡试则有四个月光景,以环哥儿如今的制艺水平,通过岁考想必是轻易如举的,但也不可掉以轻心,须知狮子搏兔尚且用全力,这几个月你且静下来心沉淀一下,争取一次通过乡试,拿下举人功名。”
贾环点头道:“环儿谨记姑父大人的教诲。”
林如海沉吟了片刻,又道:“等这两天我闲暇下来再拟几份题目,你和卢象升一道作了来给我点评,对你们接下来的应试或有所助益。”
贾环心中一暖,忙道:“姑父身体欠恙,正要多加休养才是,又何苦为此事劳神,若累坏了身体,让环儿于心何安呢。”
林如海微笑道:“无妨,权当闲暇消遣,也不至于伤神……其实……也罢,时辰也不早了,伱且回去休息。”
贾环站起来施了一礼,其实他也瞧出林如海欲言犹止,但后者选择不说,他也不好动问,转身退出了书房,并且随手把门带上了。
林如海看着贾环关上了房门,轻叹了口气,其实他是想劝贾环迟几年再下场参加乡试的,因为如今朝中的局势并不合适,甚至是说有相当风险。
前几年,皇上利用“鸿雁楼事件”引爆舆论,将矛头指向军职世袭制,最后夺取了神机营的控制权,结果却遭遇北边的鞑靼入侵,太上皇利用此机会反将了皇上一军,不仅重夺了神机营的控制权,而且加大了对军队和朝堂的控制力,最后乾盛帝也只能服软,并且册立了贾家的女子贾元春为贤德妃,以此来安抚旧勋贵集团。
然而贾环结庐守制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辽东连吃败仗,丢失了大片国土,随着辽阳和沈阳相继陷落,几乎整个辽东都落入后金之手,对此,太上皇康平帝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导致撒尔浒大败的第一任辽东经略杨高,是太上皇一系推选出来的,换而言之,杨高是康平帝钦点的人选,结果这货被努儿哈赤打得落花流水,几乎全军覆没,大晋损失惨重,开原和铁岭二城陷落。
杨高败归被斩后,熊廷百出任辽东经略,稳打稳扎,广修城池堡垒,步步为营,让努儿哈赤无从下手,但是由于军费开资巨大,长时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遭到大臣弹劾,以“临阵怯战”的理由去职。
紧接着袁宏泰接替了熊廷百,出任第三任辽东经略,这位袁宏泰也是太上皇康平帝选中的人,他急于求胜,全盘推翻了熊廷百的部署,主动出击觅战,结果遭到努儿哈赤迎头痛击,丢了辽阳和沈阳,最后自焚殉国。
如此一来,大晋辽东战线岌岌可危,女真人的大军随时可以杀奔山海关,兵逼大晋京师。
这两起大败,不仅让大晋损失惨重,也让大晋国威扫地,同样也对太上皇的声望产生了重大的打击,这个时候自然再也压不住乾盛帝了。
如今太皇上对军队和朝堂的控制力已大不如前了,南书房崛起,几乎与内阁分庭抗礼,再加上东林诗社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控制了舆论,他们指责太上皇恋栈权力,肆意干涉朝政,有违祖制等等。
沉寂了几年的乾盛帝利用辽东的局势,还有读书人的力量渐渐翻盘,不仅将部份军权拿到手,也收编了内阁和各部院的一些官员,大大地削弱了太上皇康平帝的话语权。
乾盛帝之所以借太上皇的七十大寿加开恩科,表面自然是因为孝道,实际却是另有一深意。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乾盛帝此举无非是提醒太上皇,你老人家已经七十高龄,理应好好待在西苑怡养天年,不要再干涉朝政了。
然而以康平帝的强势性格,真的会认命服老吗?这还真的未必啊,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只怕将要集中爆发了,倘若亢令城这宗案件涉及到义忠亲王,说不定会成为二帝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义忠亲王是太上皇的钱袋子,乾盛帝逮着机会肯定是要搞掉他的,而太上皇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钱袋子被搞掉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林如海显然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希望贾环能迟几年再下场,免得卷入到这场残酷的政治漩涡之中,但是当他看贾环刚才阅读邸报时喜形于色的表情,他还是打消了劝贾环推迟几年下场的念头。
林如海明白贾环目前的处境,所以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名庶子,却跟嫡母不和,又被放逐到南边自生自灭,而且当年被放逐时才九岁,年幼力弱,何其可怜无助,要是换作一般小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就更别提什么前程了。
亏得环哥儿年少老成,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可独立自主,虽然孤身一人漂泊异乡,无依无靠,仍旧顽强地熬过了三年孝期,科举无疑是他逆天改命,出人头地的唯一捷径,如今正好碰上加开恩科,又岂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也罢,我林如海生平并不亏欠过谁,却蒙你两次救命之恩,加上玉儿便是三条性命的恩情,只有尽我所能许你一个锦绣前程,力保你的科举之路不受干扰,至于能走到那一步,爬得多高,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林如海一边想着,一边搁下了手里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