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回到偏殿坐下,沐野将宝钗着人送来的食盒搁在茶几上,然后便退了出去。曼达琳也不知打那儿冒出来,一声不吭地站到旁边,俏脸微绷着,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开心。
贾环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碟千层糕,香喷喷的,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热好不久就送过来的,不由心里暖洋洋的,如今都已是丑时了,难为宝姐姐还念着自己。
贾环捻起一块千层糕咬了一口,香甜软糯,便道:“味道很不错,曼达琳你也来尝尝吧。”
曼达琳把俏脸偏到一边去,没有理睬贾环,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贾环不由哑然失笑,将碟子端起来,递到曼达琳的面前道:“尝尝,还是热的。”
曼达琳倔强地转过身去,给了贾环一个后脑勺,赌气道:“我是个蛮夷女子,不知礼节,不配吃人家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贾环恍然道:“敢情你还在为这事而生气啊。”
曼达琳睁大蓝宝石似的眼睛,气愤地道:“我被你们种族歧视了,难道不该生气?”
贾环两手一摊:“我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知道的。”
“可是你帮着她,没有帮我!”曼达琳十分委屈的样子。
贾环暗汗,解释道:“我并非帮着莺儿,只是出于礼节,唉,你还不懂,等你以后在大晋生活久了便会明白,一般情况下,对待外人才会客气,对待自己人则要求要格一点,这叫严于律已,宽以待人。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约束你呀,其他人我还懒得管呢。你想一下,莺儿给我送吃的,她是客人,难道我还帮着你骂客人不成?这并非待客之道也!”
曼达琳闻言缓缓转过身来,似懂非懂的道:“所以你帮她,是因为她是外人,而我是自己人,所以不帮我?”
“额,好像……是这样的!”贾环感觉有点不对味。
曼达琳板着俏脸道:“那别人要打我,你也帮着外人打吗,这是什么道理?”
贾环差点被噎到了,苦笑道:“并非如此,你这是钻牛角尖,唉,看来我以后得从蒙学开始慢慢调教你,咱们大晋的处世哲学跟你们殴罗巴人有很大区别,对了,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吃完了。”
贾环再次把碟子端到曼达琳面前,后者连忙伸手抓起一块,接着自己倒是先笑了,哼道:“不吃白不吃,我就要吃。”说完卡嚓了咬了一口。
贾环笑言:“瞧,像我这种懂得疼奴仆的主子,不仅年轻英俊,还满腹才学,年少有为,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可就知足吧。”
曼达琳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嘀咕道:“自恋的家伙,真受不了你。”说完又拿了一块糕点,估计是觉得味道还不错。
贾环揶揄道:“你今天晚上这一枪打得真准,救了主子一命,便允许你恃宠而骄一次,以前练过打枪?”
曼达琳低着头,只含糊地嗯哼了一声,好在贾环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吃着点心,仿佛陷入了沉思当中。
虽然人种不同,但是人类的审美基本都是一致的,看着贾环英俊而温文尔雅的脸庞,曼达琳也不觉有点失神,暗道:“这家伙确实长得很好看,对奴仆也很好,否则自己哪敢在他面前使性子,在欧罗巴大陆,要是哪个奴隶敢这样子,恐怕死定了。”
且说莺儿回到下榻的禅房,只见薛宝钗一袭素衣坐床沿边,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端庄温婉中倒是平添了几分柔媚,不过此刻的眉宇间明显有着一丝担忧。
原来薛宝钗梳洗完毕后本打算就寝了,却听闻贾环刚刚遇刺了,虽然据说并未受伤,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便差了莺儿去看望一下,顺便捎去些糕点。
“环兄弟怎么样?”薛宝钗一见莺儿便忙问。
莺儿轻笑道:“环三爷好着呢,什么事也没有,姑娘这回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薛宝钗微赧:“环兄弟是咱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我关心一下不是很应该吗,就你这蹄子贫嘴。”
莺儿笑嘻嘻地道:“对对对,婢子多嘴了,姑娘赶紧睡吧,要不天就要亮了。”
薛宝钗和衣躺下,明明很困,偏生却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今天经历的情景,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时忧时喜,既羞且愁,直到五更天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第二天差不多中午时份,直到莺儿来叫,薛宝钗才跚跚醒转过来,俏脸红馥馥的,酡红如醉,又似经雨的海棠般春色醉人。
婢女莺儿一见,惊道:“坏了,姑娘的那种症候可是又犯了?赶快服一丸冷香丸。”
薛宝钗理了一下秀发,嗔道:“不过是天气热的,也犯得着大惊少怪地嚷嚷,仔细惊动了娘亲,还不去打水来给我梳洗,都什么时辰了。”
莺儿忙去打水来替薛宝钗梳洗打扮,这时后者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一如既往的端庄娴雅,温婉大方。
莺儿见状笑道:“看来姑娘确实没有犯病,不过姑娘昨晚是不是作梦了?”
薛宝钗奇道:“作什么梦?”
莺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薛宝钗顿时霞飞双颊,伸手便去撕莺儿的嘴。正当主仆二人嬉闹着,婢女文杏在帘外问道:“太太问姑娘起床了没。”
莺儿忙道:“起来了,一会便过去给太太请安,太太可用过早饭了?”
“已经用过了,环三爷正在太太那边聚话呢,太太请姑娘快点过去。”文杏答道。
莺儿吐了吐舌头,赶忙加快速度替薛宝钗梳洗穿戴好,又盘上了发髻,插上了发簪。古代女子十五岁开始簪发,称为及笄,代表可以婚嫁了,薛宝钗今年十六,按照古代的标准是可以出阁了。
且说薛宝钗穿戴好,便匆匆往隔壁的薛姨妈妈房间而去,刚迈进屋里,目光便与贾环对个正着。
“宝姐姐。”贾环忙站起来微笑行礼。
薛宝钗不由颊生微霞,她向来习惯早起,今日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偏生又被贾环撞见了,所以怪不好意思的,福还一礼柔声道:“环兄弟。”
薛姨妈笑道:“昨日差点惊掉了魂,倒没有留意看,才几年的光景,环哥儿的个头竟比你宝姐姐还要高一些了。”
此刻贾环和薛宝钗面对面站着,高度相仿,一个挺拔俊秀,一个亭亭玉立;一个唇红齿白,一个眉目如画;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端庄娴雅,宛若一对璧人一般。
薛姨妈这样一说,贾环和薛宝钗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方,瞬间都似有一股电流在身上流过,不约而同都红了脸。
薛姨妈似乎察觉到气氛异样,忙道:“环儿哥快坐呀,几年不见,让姨妈奶好生看看,宝丫头你也别傻站着。”
于是二人在薛姨妈左右坐下,后者当真亲热地抓住贾环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笑道:“环哥儿不仅长高了,也更加好看了,都说女儿大了十八变,哥儿又何尝不是。”
饶是贾环脸皮不薄,此刻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薛宝钗见状笑道:“娘亲要是想认干儿子便直说,想必环兄弟也是乐意的叫你一声娘的。”
薛姨妈笑斥道:“讨打,又拿你娘亲来打趣。”
贾环微笑道:“在环儿心目中姨母本来就跟亲娘一般,认不认干娘都是其次了。”
薛姨妈闻言乐得合不扰嘴:“瞧瞧环哥儿这嘴可真甜。”
薛宝钗瞥了贾环一眼,脸上竟莫名的有些发烧。
接下来,众人又聊了一会家常,薛蟠那货从外面闯了
进来,一见贾环便热情地坐到旁边道:“环兄弟,我正要找你呢,原来你竟在这,对了,我恍惚听见你昨晚遇刺了,还是冯大爷的家仆干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闻言一惊,担忧地望向贾环,她虽然听说贾环昨晚遇刺了,却不知道竟是冯紫英的家仆所为。
贾环并不想薛宝钗和薛姨妈担心,忙道:“蟠大哥哪里听来的谣言,没有的事,只是两个意外闯进来的窃贼而已。对了,蟠大哥找我有事?”
薛蟠这货本来也只是道听途说,闻言也就没了兴趣,兴冲冲地道:“自然有事,不过暂时不方便讲,回头再跟你细说,嘿嘿,总之是好事。”
薛姨妈倒是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闻言告诫道:“蟠儿,你莫要为了些乱七八槽的事纠缠环哥儿,环哥儿公务繁忙,还有很多正事要办的。”
薛蟠白眼一翻道:“娘亲这是什么话,儿子难道就不能干点正事?”
就薛大傻子的尿性,贾环才不信他能有什么正事,便道:“如今贼首亢大勇虽然伏诛了,但是另一名贼首李鸿基还下落不明,为了安全起见,我打算先送姨母你们入城去。”
薛姨妈一听,立即心惊胆战地道:“原来还有一名贼首没抓到啊,那还是赶回城为好。”
薛蟠这货显然也被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吓怕了,一时倒把向贾环讨要洋婢曼达琳的事抛诸脑后,急急回房收拾妥当。
下午时份,薛家一家便在“贾环”亲自带队护送下,返回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