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南斯特兰奴隶,不用管她了。”两个船员后退几步,生怕被这个挣扎的女人把脏东西弄到身上。
瓦莱汀饶有兴致的看了女孩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低下身捏住了她的下颚骨,用萨尔贡语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我...呃...”女孩咬住下唇闷声不语,纠结几声没能说出话。
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面满是不安和恐惧,看起来就像是两枚奇特的灰钻,那一瞬间,这双充满了忧郁而充满了悲伤的眼睛莫名吸引了瓦莱汀。
他突然好奇,这个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管船员要来了抹布,沾上水,帮她仔细的擦干净脸和头上的污泥,把那些恶臭的东西都擦去了。
“嘶...大美人啊。”
有船员看到女孩的五官后忍不住说,精致的鼻梁,薄润的嘴唇,再加上秀美的眉心和那双悸动不安的灰眸,煞白的脸色莫名给人以奇特的保护欲,这次舰长算是捡到宝了。
瓦莱汀点着头,示意几个船员出去待命,其他人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瓦莱汀缓了缓神,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斟酌道:“告诉我名字,然后快速回答我,打不打算跟我们离开,我们三分钟后就要出发。”
“如果你跟我离开,我们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如果你拒绝,那接下来萨尔贡人会把你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刚才还无动于衷的女孩听到这些话突然一阵发抖,呼吸急促起来,快速道:“莉莉丝,是莉莉丝。”
瓦莱汀打量着她,点了点头:“很好,莉莉丝,回答我第二个问题,打不打算跟我们离开。”
“我...”女孩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快要听不清了,语气纠结。
莉莉丝现在还没搞明白状况,这两年是她所遭遇的,最痛苦的深渊。
她首次听说“泰拉大陆”这个概念是在去年,在去城镇里采集生活品的路上,忧心忡忡的几个乡里人告诉她,王国在海岸边发现了来自远洋的船只,他们的船可以跨过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莉莉丝当时的想法十分天真,她问,他们能带来鲜花与水果吗?他们喜欢水果吗?会不会跟我们做朋友?
朋友们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们都没有勇气去猜测那个跟莉莉丝的说法相反的结果会有多糟,这让她也跟着陷入了恐慌中,但没有持续几天,莉莉丝冷静下来想了想,为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变糟呢。
然后,事情就真的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了,临近冬天,戈利王的信使沿着大小村镇和领主们的领地出发,告诉他们战争的消息,命令各个男爵领开始动员征召兵,跟随领主出击。
那段时间,莉莉丝听从父母的话待在家里,看着那些出发的士兵和迎风飘扬的领主旗帜,她又开始胡思乱想,或许战争很快就能结束。
她也是从那段时间了解到,与他们打仗的那些人自称“萨尔贡人”,泰拉大陆也与戈波利斯类似,他们附近有无数个国家,他们只是在与泰拉大陆的一个国家作战。
那么,如果泰拉大陆的其他国家也来这里该怎么办?莉莉丝不免会有这种担忧,她听说萨尔贡人已经把海岸边的那些蛮族都杀光了。
战斗的结果令人惨不忍睹,战争持续着,他们往往是要付出数百倍的伤亡,据说萨尔贡人有一种恶魔武器。能在很远的距离内射出火光,随后被光芒击中的人就会身体溃烂而死,这让许多知名的战士都不寒而栗,只有传说中的邪术才能有这种效果。
最终,戈利人宣布战败,他们的伤亡到了最后已经不足以忍受了,领主阵亡,士兵战死,到了最后萨尔贡人甚至还能驱动一种移动的钢铁作战,让前线的所有将军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对戈利王明确表示,如果还打算继续打下去,那么萨尔贡人就要越过海岸,向内陆进攻了。
那段时间也是莉莉丝最为沮丧的时刻,她花尽心思折出了几十个纸鹤准备给自己去参军的朋友,但是到了最后,几个军需官告诉他,那个家伙在战场的第一天就被萨尔贡人的奇怪武器打死了。
她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不只是因为朋友的死,而是她觉得,自己心底那柔软而脆弱的内心,有什么情感也跟着碎掉了,她忘不掉那个男孩爽朗的笑容。
精疲力尽的戈利人放弃了海岸的领地,把居民回迁,把土地和房屋城镇都让给了萨尔贡人。表示向“萨尔贡的大先知”臣服,并向远方的李澄送去祝福和礼物,但这些东西并没有送到萨斯坦布尔,都被殖民地总督中饱私囊了。
但这不是屈辱的结束,只是开始。
停战期的时间里,莉莉丝也总是听说靠近海岸的城镇居民带来泰拉大陆的消息,他们说“萨尔贡”是泰拉目前最强大的国家,除此之外还有“维多利亚”,“哥伦比亚”,乃至其他一些国家的信息,所以他们输掉战争并不为过,但也不知道这话究竟能安慰几个人。
他们说“新萨尔贡”建设的一天比一天繁荣了,高大的房子层出不穷,要比戈利人的夸张很多,他们肯定是借助他们叫做源石的东西发现不得了的技术。
莉莉丝也经常听闻战争的消息,在整个1094年,她经常能听到,有关于萨尔贡人打了鸡血一样在泰拉大陆的战争,听说萨尔贡人击败了另一个泰拉国家,这未免让戈利人都有些沮丧,那意味着他们更没有可能夺回土地了。
也有人建议,戈利王国可以与泰拉大陆的其他国家结盟,夹击萨尔贡人,这是非常务实而且值得一试的想法,大概也是新大陆最初的“国际外交”,但碍于种种原因,直到十字军战争结束后也没能完成。
最后,萨尔贡人撕毁了合约,再次展开了攻击,那也是一个冬天,穿着棉服的莉莉丝心头一阵不安,她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乌云就要降临了,萨尔贡的大先知离去,这并不代表萨尔贡的时代落幕了。
戈利人的王国坚持了半个月就灭亡了,城堡在大炮面前不堪一击,领主纷纷见风使舵迅速投降,王国首脑都甚至没能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萨尔贡军队就兵临城下,然后遵照他们在泰拉大陆一贯的侵略准则——凡不投降者,皆屠。
莉莉丝已经忘记了她的领主是怎么投降的,但是父母对此庆幸不已,他们说,幸好他投降了,少女则落寞的盯着那些前进的萨尔贡军旗,抿唇不语。
不久后,戈利人的王就被吊死在了街头,那时冬天还没过去,王的尸体在大雪飘飞的冬日里尽显哀凉。
萨尔贡军队还在戈利王城进行了阅兵,这都是在蔑视践踏戈利人的血性,让他们得以屈服。
这警告每一个还试图抵抗的戈利人,狡诈的萨尔贡总督用他们王的尸体来施加恐怖感,说明他们的勇气和国度在新月枪炮面前都是多么微不足道。
去年,她是在新萨尔贡港口附近的高地被萨尔贡人强行征召带到奴隶种植园的,一家人全都在放牧途中就被士兵带走。那个领头的萨尔贡人趾高气昂的告诉他们,只要为政府做事就能有饭吃,父亲想拒绝,但跟来的两个人不善的拿出了皮鞭,父亲只好改口答应。
她的父母和两个弟弟随后被拉到了一辆卡车上,作为家里最大的女孩,莉莉丝懂得很多事,自然也懂得他们没有选择,萨尔贡人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法律都不把他们纳入其中,他们还能奢望什么呢。
那天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家人。
莉莉丝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所看见的东西,波光粼粼的大河旁,萨尔贡人把无数所谓的南斯特兰人驱赶出他们的家,向他们大声吼叫,要他们坐上那辆目的地未知的车,而那些年长一些的戈利人站在角落里叹息,忍不住回身关上了房门。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戈利波斯(南斯特兰)这片几千个紫藤园连缀在一起的原野,这里有着最新鲜的水果园,有着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还有远处几百年来的列王坟墓,高山下的蓝天红土,现在都已经不欢迎他们了。泰拉人野蛮的霸占了他们的家园,顺便对他们颐气指使。
可是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土地,他们曾经出现过英雄,有过折戟沉沙的战场传奇,有过憨厚的农夫被神明眷顾的美好神话;有过繁荣昌盛的庄园,有宛如天神般惊叹的美女,也有最铿锵有力的战歌与温柔凝重的诗篇...有着他们自己的王国,他们自己的法律。
伟大的民族有着伟大的文化,有着追逐未来的梦想和历久弥坚的信仰,每个独特的文化都难以被征服消灭,这样的戈利人,这样的戈利波斯,怎么会就这样短短一年就被一拳打倒呢?
在奴隶种植园的繁忙劳作中,即便成为奴隶,莉莉丝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她不相信他们会输得那么彻底。
那些萨尔贡人看似穿的奢华上流,但在她看来,都不如戈利农民穿上一件短袖,在夏天繁茂的雨林里拉着悠扬的手琴,这些泰拉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
被送到这艘船上已经是几天前的事,莉莉丝已经习惯了听从萨尔贡人的安排,如果不那样做就会被打,对于这种粗暴野蛮的行为,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嗤之以鼻,并且让自己免于多余的皮肉之苦。
或许是她显得如此“听话”,萨尔贡人也一直没有多为难她。
至于她为什么在这里,那是由于她偶然在船上撞倒并惹恼了罗特米勒,才被强行关进这个又臭又恶心的废弃品房间。然后罗特米勒就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希之翼人把倒霉的她从里面拉出来。
回到现在,她现在还是连这里是什么船,要去哪里都没搞清楚。
她现在只想回家,但是又不知道登上船的这些人都是谁,莉莉丝有点疲惫,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拒绝眼前这个眉眼锋利的男人。
她想,这一切都太累了,一年的奴隶生活满是屈辱,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父母和家人可能已经死了,她什么都不剩下,家园也已毁灭,她抱着自己是戈利人,不是萨尔贡人这样的天真想法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当她的视角余光看到门外的血迹时,莉莉丝苍白的脸色才有了半分动静。
她抬起头,端详了一会儿瓦莱汀,用喑哑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跟萨尔贡人打仗吗?”
瓦莱汀皱起眉头,用力点头。
“......”莉莉丝哑然,随后苦笑几声,眼里满是泪水。
“那就带我走吧,去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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