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这个昏黄无光的瞭望塔,李澄屏住了呼吸,瞭望塔内部寂静无声,在通往中央控制室的道路上依旧满地血污,隐约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布片。
菲利克斯凝眉,挥剑之间用莫名的力量击破了锈蚀的铁门,无形的力道在门上轰开了一个破洞。
灰尘飘散开来,面前呈现出一个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甬道,里面透出森森寒气。
一走进这个甬道,不协和的感觉就从整个设施中透露出来,这种墙壁正在蠕动的感觉给李澄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走在一个巨大怪物的胃壁中。
李澄打了个寒噤,从小他就对黑暗有着天然的恐惧,完全置身于黑暗寂静之中,总能让他的想法变成撒开缰绳的野马,把自己给吓到。
用双刃的微光照亮一小片区域,不至于让自己被这里幽异的黑暗彻底吞噬掉,两人共同在这里前进,逼近着前方的施术者。
菲利克斯沉吟片刻,手中近乎透明的长剑微抖,罡风剑气便将四周的物质全部扫飞出去,精程程度到了连一滴物质都没有留下,但完全没有伤到地面。
这种精密度堪称可怕的剑技,已经超过了魂霄的掌控程度,这让李澄微微侧目,叹道:“果然你不只是个单纯的商人啊…?”
菲利克斯闻言冷哼,看向李澄:“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从来不在乎这里的产业如何,李澄先生,这只是我不得不对现实做出的妥协。”
“请你不要误会。”
他的话变得幽深不定,李澄莫名的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谑然道:“巧了,我在这里也是对现实做出的妥协。”
菲利克斯偏开视线,用长剑勾起了一只沾满铁水的猩红爬虫,离开了铁澜池子,它就像是脱水的鱼,在不停的扭曲。
菲利克斯饶有趣味的用剑锋碾碎了它,转而开口:“李澄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这场灾难的引发者,当你抓到他以后,你会怎么处置他呢?”
李澄心下微动,在长长的甬道继续前进,沉吟道:“当然是杀!”
菲利克斯眼神微暗,默不作声的继续向前走。
他已经隐隐感觉出了什么,这种能控制光线的法术,让整个瞭望塔和内城区变成死地的人,也大概只有那个贩奴首领能做到了。
菲利克斯心下后悔不已,如果自己能在谨慎一些,这棘手的事情或许不会发生,但事情从来没有如果。
终于,他们踏进了瞭望塔控制室,这个瞭望塔的顶层,能俯视整个萨克多斯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小簇飘在空中的血红火焰,猩红色照亮了矗立在窗台旁模糊不清的一个人影,他背着身子,透过窗户看向正熊熊燃烧的城市。
李澄心下奇怪,他手中的双刃散发出的光线也被完全吸收,这里再度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什么都…看不清。
除了那簇正静静燃烧的红色鬼火,诡异而妖冶。
随着两人逐渐靠近,突然又有两簇鬼火在身边迸射出来,照亮了那里的两个人型生物,李澄仔细一看,被吓了半死。
——只见那是两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其中一具很显然身体已经支离破碎,面部都是焦黑一片,似乎是被高温猛烈冲烂。
——而另一具全身都是锐器绞出的伤痕,每一道伤痕都深可见骨,露出其中各种不可名状的可怕伤口组织,各种残肢七零八落,李澄额头不禁渗出冷汗。
那人开口了。
“晶染小队感染者领袖乔尔巴尼,萨弗拉人,力大无穷实力强劲,曾一人凭借勇武双臂击溃萨克多斯分隔层,引导无数感染者逃出内城区。”
“1071年9月16日,在东城区为城防军抓获,处以炮烙之刑,晶染小队感染者300余人被集体斩首。”
“金钴小队感染者领袖帕多尼斯,斐迪亚人,引导东城区感染者发动了数十场大规模暴动,隐藏强悍实力在工厂区中数十年,只为推翻萨克多斯对感染者的压迫。”
“1074年11月24日,在城防军大规模的镇压中受伤,简短的审问后砍下四肢,绞烂内脏,巡游城区示众,金钴小队感染者一同赴死。”
李澄沉默下来,继续向前走着。
啪啪!
又是两簇红色鬼火,照亮了另两具尸体,同样死相凄惨,那人继续用着看不出悲喜的声音,缓缓介绍着。
“荒芜小队感染者领袖玛莲黛丽,鲁珀人,被誉为‘雪山中的魔者’,她精妙绝伦,冠绝天下的冰霜法术可以影响数公里的区域,曾让整个萨克多斯陷入冰冻之中,借此胁迫大议会改变感染者政策。”
“1076年4月9日,在与大议会谈判中遭到感染者背叛,在数千蒸汽甲胄及贵族团的围攻下力竭,最终被乱刀砍死,巡游示众,荒芜小队感染者无一幸免。”
“灰霾小队感染者领袖希风,卡斯特人,其潜行术达到了巅峰造极的境况,曾以一个最简单的匿形设备借助屏息术,潜入内城区偷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斩杀了数十个大议会成员。”
“1079年5月28日,在全城戒严长达半年的封锁搜捕中最终落网,被城防军用金块活活砸死,小队成员一同斩首。”
李澄心下微寂,手臂颤个不停,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去偏头看那些死相凄惨的感染者领袖们。
噗噗!
离台阶上的人影最近的地方再度亮起两道鬼火,照亮了又两个人。
“猎隼小队感染者领袖‘深白’,拥有天生的完美法术体质,对源石技艺的亲和力连莱塔尼亚的顶级巫术师都自愧不如,历史上唯一做到‘炎身合一’的怪物,多次在野战中率领感染者击溃城防军部队。展开的游击战令萨戈门贵族闻风丧胆,也是整个萨克多斯感染者的精神领袖。”
“1080年1月14日,遭到伊斯科尔、金土城,萨克多斯三城合力围剿落网,在全身火焰用常规手段无法处死的情况下,被押送荒野,为戍卫灰林处决。”
“圣辉小队感染者领袖塔卡,拥有一面无坚不摧的辉光巨盾,曾一人一盾挡住了萨克多斯倾尽全力的攻势,犹如一扇天堂巨壁,为所有北城区感染者逃亡荒野争取了时间。”
“1083年,为城防军从口鼻灌入重铅,处死,尸体被制成人干展览示威,小队成员一同斩首。”
李澄终于煎熬过了这一路的漫长过道,走到了这个黑影面前,他张了张嘴,突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戈达转过身来,他的面孔极度平静,但是眼底却透露出一股几近非人的疯狂,让李澄和菲利克斯心底发寒。
“……这些六位感染者领袖,都是在萨克多斯抗争过的感染者吗?”菲利克斯迟疑发问。
“六位??”
“……啊哈哈哈哈哈!!”
戈达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的撕扯声带高亢的笑出声来,好半晌才擦去眼角因为大笑而泌出的生理性泪水。
他面前的鬼火呼呼涌起阵阵寒风,戈达饶有趣味的打了个响指,顿时四周的黑暗被无数个红芒芒的鬼火所彻底照亮,当这里最终显露出来全貌的时候,李澄震惊了。
无数个,数百个,肉眼数不过来的残破尸体在两边矗立着,他们那早已破碎的肉体被拼合起来,强制用法术保存完好。
每一个尸体背后都隐藏着一段传奇,一段感染者抗争的血泪,一个可歌可泣的史诗故事,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然而他们的事迹无人知晓,他们的身躯只能在茫茫荒野中腐烂变质,被挂上残酷的卑劣污蔑,回归大地上一缕无足轻重的烟尘,就像从未做过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