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铺满了天空,远处就是郡城,站在城外的缓坡往里看,能看见些许灯火,已经星星点点的亮起。
平苍营头即便没有武装,但作为客军,也不能入城,只能在城外找个缓坡,背靠丛林扎营。
辎重队里的伙头军们,已经在唐震的带领下,开始埋锅生火做饭,每餐的消耗粮食,是按照周录事派人通知的数量,进行炊煮的。
至于后面的分发饭食之类的事情,一概都是唐震和包大力两人领着其他人去做的。
辎重队的队正石珪,则是找个稍远的地方,靠着一棵树半躺着,翘着脚看自己的家书。
郡城距平苍县不远,一个普通人大概步行四五天左右就到,当然大军的移动要更慢一些。
所以,平苍县的各路势力雇了几个信使,追着平苍营头的踪迹,几乎每天都能书信往来,有些是为了解营头情况,还有些给自己人作指示的。
石珪看见有信使来往,便就起了占便宜的念头,他每天都厚着脸皮,挨个的去找有信使来往的军官,腆着脸,请人家帮忙把自己的家书,一并给捎带上。
在平苍营头里,石珪大小算个中层军官,并且不争不抢,也不惹事,平日里在辎重物资上也好说话得很,加上他在县里还算有些名声。
所以,石珪在这平苍营头里人缘还算好。被石珪求到头上,很多人也乐得意的让自家的信使,帮忙带个家书。
如此一来,石珪就成了平苍营头里寄信收信最多的人,多的时候,一天甚至能收个四五封信。
那一封封来自程金环亲笔书写的信件,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往常就放在贴身穿戴的内包里,只有在晚餐前,才舍得拿出来,细细品味一番。
晚霞昏暗的霞光,映在信纸上,若是有个普通人人坐在一旁,只能看见一片模模糊糊的字迹,根本看不清信纸上的字。
但在石珪眼睛里,这些字却是清晰无比,一字一句都是程金环正在倾诉着思念。
正在看信的石珪,嘴角微微翘起,原来是程金环在这封信里说,已经找人把自家的大门换了,还加高了围墙,新粉刷了屋里屋外的墙,方便给石岳做新房。
正当石珪沉浸的时候,忽然间左前方传来一阵细细的踩踏枯叶的脚步声,石珪耳朵一动,心中便有了计较,便依旧半躺着,没去理会。
“唰”的一声,一块黑乎乎的土疙瘩,如流星一般,就往石珪门面而来,石珪依旧没动,任由那东西“啪”一下砸在自己持信的手背上。
这才“哎呦”一声叫唤,从地上跳了起来,骂道:“特娘的,谁啊?麻溜的滚出来,要不,你石爷爷要你好看!”
“我呸,你是谁爷爷?就你这熊样,上了战场,早死在哪条沟里了!”
一个身影慢悠悠的冒了出来,石珪定睛一看,却是阴阳怪气的笑道:“哎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宋大捕头么?怎么地,挨不住饿,来我这找吃食了?”
来人正是平苍县第一神射手,原捕头宋宏武,宋宏武这人是个瘦高个,身后背了一张弓,正一脸恼怒的看着石珪,嘴里却是呵斥道:“我呸,就你伙头军的那烂水平,我宁愿饿着。“
“嗨!嗨!嗨!有你这么说话的嘛,我那可是军粮,管饱就行,可不敢伺候你这大少爷,要是再拉稀一次,我找谁说理去?”石珪一脸坏笑的揶揄道。
宋宏武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脸上瞬时就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道:“你……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亏得我好心给你送信来。呸!”说完,转身作势就走。
石珪赶忙拉住宋宏武,连连道歉道:“哎!别别别,宋大人,宋捕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这张嘴该打。”说罢,用手轻轻地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
接着又扭头,对着辎重队的大声喊道:“常大山,陈小刀,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然后陪着笑,拉着宋宏武坐到了树下,这才笑嘻嘻的说道::“老宋呐,这营头里,就咱俩是衙门捕房出身,咱哥俩这关系,谁跟谁呐,你看,我老石这都给你备着好东西呐!等会你看看,合不合心?”说罢,手就往宋宏武面前一伸。
宋宏武好没气的瞪了石珪一眼,这才不情愿的往衣袖里,摸出一封信,“啪”的一下,就重重的拍在了石珪手心里。
石珪顾不得宋宏武夹着私愤的小报复,眉开眼笑的把信往自己腰包里一塞,这才又扭过头去大声催促道:“常大山、陈小刀,死去哪里了,赶紧麻溜的来。
“来了来了,石老大。”
一胖一瘦的两个兵丁,一人手里拎着一个东西,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石珪和宋宏武面前。
“赶紧的,把好东西拿给宋大人瞧瞧。”石珪也不矫情,直接就让两人把手里的东西,摆出来。
两个兵丁不敢怠慢,把手里东西往草地上一放,原来是两个食盒。两个兵丁,轻手轻脚的打开食盒,顿时一阵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一个食盒里搁一只类似烤鸡的东西,金黄油亮,另一个食盒里则是一碟宫爆“鸡”丁,外加一碗白米饭,颜色搭配赏心悦目,让人食指大动。
“老宋,我老石给你准备的东西,如何啊?”石珪贼兮兮的笑言。
宋宏武的喉头一阵蠕动,半响没说话,直到受不了石珪贱兮兮的笑声,这才瓮声瓮气的说道:“你特娘的,要是没有老子的弓箭,你哪来的鸟兽去做菜?”
“那是,那是,宋大人以后要多安排你的人,多多试射你的弓才是。”石珪边说,边故做了个贼眉鼠眼的样子,瞄了瞄宋宏武背后的弓箭。
宋宏武背后的这把弓箭,是老宋自己从平苍县带来的武器,也是整个弓箭队唯一的一把弓箭。
这几日,在行军路上,宋宏武就使用这把弓,让弓箭队的兵丁提前体验了一把弓箭操作,自己顺便也打了飞鸟野兔之类的野味,送给石珪辎重队去整治一番。
宋宏武咽了咽口水,不愿在这和石珪磨嘴皮子,于是便自己蹲了下去,自己动手开始收拾食盒。
石珪见状赶忙上前说道:“哎,老宋,放着放着,让我这个兄弟帮你。”说罢,就往那个胖兵丁肩膀上拍了拍,示意那人上前帮忙。
宋宏武伸手拦住胖兵丁,瓮声说道:“不用不用,你特娘搞两人,跟着我进营帐,是怕别人不知道么?滚滚滚!”
石珪伸手把那胖兵丁往后一拉,陪着笑说道:“行行行,老宋,你怎么说,就怎么办。”
宋宏武也不言语,站起身来,左右手各拎起一个食盒,晃晃悠悠的就外走去,石珪冲着他的背影,吼了一嗓子:“老宋,你可别忘我的信!”
“滚!”远处飘来了宋宏武的恼怒。
“这个老宋,刀子嘴豆腐心呐!”石珪讪笑着回了头,然后招呼站着的两人,说道:“大山,小刀,坐坐坐,忙了半天,坐下说话。”
那胖瘦俩兵丁,嘿嘿傻笑着坐下,嘴里回道:“石老大,您客气。”
石珪也不为意,随口就和两人交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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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兵丁叫常大山,原是平苍县里酒楼的大厨,做的一手好菜,但生性好赌,欠下不少赌债,闹得妻离子散,外加整日被追债,最后丢了自己在酒楼的工作,无奈之下,才入了军中躲债。
那瘦兵丁叫陈小刀,是个大商铺里的伙计,曾经入了掌柜的眼,被当做二掌柜培养,但这人脾性大,容易冲动,为了账上几两银子和少东家闹了起来,最后脾气上来了,还不管不顾的殴打了少东家,最后被东家撵了出来。
这陈小刀在街面上飘了几日,还想着能重新找份工作,可惜他殴打东家的名声传了出去,根本没人敢雇佣他,最终在街上也是饥一餐饱一餐的熬日子,要不是陈国军队来征兵,只怕这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在街头走上歪路了。
这常大山、陈小刀、包大力等人,从这一个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其实才是平苍县里普通市井人家的孩子,父母挣扎在温饱线上,随口就起个俗名。
“石珪、唐震”这种需要出钱,请识字先生取名字的人家,在这些孩子眼里,已经算是高不可攀的人家了。
如果不是陈国军队大征兵,这两种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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