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余琛早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

    但严格来讲，他又未曾完全踏入这炼炁士的最高境界。

    天人与非天人最大的区别，便是天人世界。

    突破天人境时，道果碎裂，无尽的感悟，力量，神通，手段……尽数化作一枚完整的天人世界，藏于体内，自此跨越天堑，成就无尚非凡。

    而余琛明显已经经历过了这个阶段。

    但他的天人世界，并不完整。

    亦或者说……并不圆满。

    当初在面对那皇族古仙时，他并非水到渠成，自然突破，而是强行打碎道果，演化世界。

    结果导致了他并不知晓自己究竟要演化如何一个天人世界，最后他的世界好似还未开辟那般，一片混沌。

    而在往后的光阴里，他也一次又一次试图感悟和领会，试图将世界演化出来。

    但一直以来，都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也完全没有任何进展。

    甚至因为那无尽的混沌已经成型，他站在哪怕想再踏出一步——比如开辟混沌，演化阴阳五行，都难以不到。

    所以就一直拖着。

    但现在，可绝不能继续踌躇不前了。

    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真正的灭亡。

    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般恐怖的压力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摊开，作毫无防备之态。

    见状，古仙王眉头轻皱。

    ——人在到了绝望的时候，也许会放弃抵抗，迎接残酷而冰冷的命运。

    但很显然，余琛并不是这样的人。

    否则他不可能被那位无上点名要将其诛杀。

    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古仙王并不知晓，也猜不透。

    但……不重要。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只要以绝对的力量，生生将他的一切都完全碾碎，那就足够了。

    ——如今的古仙王，虽然只能动用正体的一部分力量，但从先前的一次次交锋来看，也已足够！

    于是，天穹之上，那无穷无尽的极道之力，演化完毕！

    所谓极道，便是最为纯粹和简单的力量，也是最为强大和可怕的力量！

    没有属性，没有偏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刁钻规则。

    而是从正面，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碾碎一切。

    ——如果说大多数古仙特质都是阴谋，那特质“极道”就是赤裸裸的阳谋！

    你的力量能够上过它，便能将它碾碎；反之，它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你碾碎。

    就是这么简单。

    但也同样无解。

    而就在那恐怖的极道之力好似九天瀑布一般倾斜而下之时，异变突生！

    以余琛的身躯为中心，滚滚无穷的恐怖混沌从他身上每一寸血肉溢散而出，就像那漆黑的墨一般瞬间浸染了整个天穹大地！

    仅眨眼之间的功夫，便将整个袖里乾坤的次元虚空，完全覆盖和包裹！

    一股浓浓的混沌之力，浩浩荡荡充斥在每一寸虚空当中！

    “展开世界……”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古仙王喃喃自语。

    “但……又有什么用……徒劳挣扎罢了……”

    他自然知晓余琛乃是天人之境，是天人之境，自然就有天人世界。

    但先前余琛的每一次攻势当中，其实都是在运用那天人之力作战，所以并不存在他只要展开世界就会变得更强的说法。

    相反，在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对手面前明晃晃地展开世界，乃是一种并不明智的行为。

    因为天人世界不仅是一位天人最大的依仗，更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你说身躯崩碎，灵魂受损，其实都还好，转瞬之间便能够恢复。

    但天人世界却是天人的本源。

    一旦有损，轻则重伤，重则……当场陨落。

    所以古仙王的话语，并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地。

    一声喃喃以后，他便继续操控那无穷无尽的极道之力，轰然降临！

    瞬间倾泄在那混沌的茫茫世界和余琛的身上。

    显而易见的，这个时候的古仙王比余琛要强大太多，所以在那股纯粹的极道之力落下的时候，余琛的脸色骤然剧变！

    那浑身上下好似受到某种恐怖重压的瓷器一般，迸发出密密麻麻的裂纹，滚烫的鲜血从这些裂纹中喷涌而出，洒落天地！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好似瞬间矮了一大截！

    血肉被那股恐怖的压力扭曲，骨骼被生生压碎，脏腑也被碾压成一团……

    狼狈不堪，凄惨无比！

    非要说的话，唯有那双眼睛，耀耀生光！

    但这……还不够！

    所谓肉身，对于天人境的存在而言，不过是一种表象而已，早已不再是什么弱点和根本。

    完全不足为道。

    天人境的生灵他们真正的本源，是世界！

    下一刻，那股恐怖的极道之力轰然撞在滚滚无穷的混沌世界里！

    一时间，就好似遭遇无比浩荡的地震的汪洋那样，平静恢宏的混沌世界迸发出剧烈的震荡，混沌洪流翻涌，卷起万万丈高，肆虐的风暴乱舞，动荡天地！

    但与此同时，古仙王也惊悚地发现。

    ——这一方世界，除了混沌以外，空无一物！

    他虽然不是天人，但作为人道的老对手，对于天人的了解自然无比精深。

    所以他很清楚天人的世界圆满的样子究竟该是什么模样。

    所以他也很清楚如今的余琛，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仅仅是一个“半天人”罢了！

    但……就是这么个还未完全演化出真正属于他自己世界的家伙……

    竟然击败了掌控镇元子半身的自个儿？竟然逼迫自己使出了正体的力量？

    那一刻，哪怕天生没有情感的古仙王，也不由感到一丝心悸。

    ——他一开始并不知晓那位“太初”究竟为什么非要杀死余琛。

    但或许……这堪称可怕的潜力……就是原因之一吧？

    “绝不能……留……你……”

    古仙王的声音，更加坚定了几分。

    只看那恐怖的极道之力，骤然又膨胀了几分，好似无坚不摧地洪流，在整个混沌世界中横冲直撞！

    而好似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混沌世界在摇摇欲坠之际，同样也本能反抗起来。

    只看滚滚混沌卷起，化作海啸一般的狂潮，攻向那极道之力！

    “绝对力量的碾压面前……一切都是挣扎都是……徒劳……”

    好似回应古仙王的话语那般，那如洪水猛兽一般的极道洪流，瞬间碾碎无尽的混沌，然后在混沌世界中横冲直撞！

    ——两者之间的差距，始终太大了，混沌世界完全无法毁灭那股极道之力！

    逐渐的，只看那混沌世界的天顶，也迸裂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就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恐怖的肆虐仍在继续，恐怖的极道之力疯狂蹂躏着混沌的世界。

    但后者就好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每一次遭受重击，都会自我修复一些，虽然不可能完全恢复，却也能在真正的毁灭的边缘摇摇欲坠，无法彻底被碾碎破灭！

    古仙王眉头一皱。

    虽然他并不缺少这一点儿时间。

    但某一刻，他的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毫无来由，也毫无道理。

    他想不出在这袖里乾坤的次元虚空里，早已被他完全碾压的能够有什么援手。

    至于……其他的什么手段？

    更是扯淡。

    若它真有其他手段和底牌，恐怕早就使出来了，哪儿还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境地？

    但尽管如此，那股不详之感，仍无比明晰。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又好似天穹之上一柄若隐若现的悬顶之剑那样。

    让人不安。

    古仙王虽无法确定那种不详的预感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仍决定……遵从！

    遵从那种不安！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斩杀余琛！

    他抬起手！

    浑身上下的茫茫创造之力在那一瞬间完全转化成极道之力！

    ——这已是他目前能够从那沉睡重伤的正体中取来的最强大的力量了。

    然后，那混沌中无穷无尽的极道之力也汇聚而来，凝聚在他的双手之中，化作一柄无穷庞大的恐怖巨剑！

    它呈半透明的颜色，好似晶莹剔透水晶那般人畜无害，丝毫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而暴虐和可怕的感觉。

    但那庞大剑刃的周遭，时间和空间都扭曲坍塌，好似承受不住那股恐怖沉重压力那样！

    高高举起！

    嗡——

    可怕的嗡鸣声，瞬间迸发！

    再没有多余的言语，斩落！

    下一刻，一剑开海！

    那浩浩荡荡的混沌世界，就好似茫茫汪洋一般被一剑斩开！

    那一刻，一切的防御和阻碍都成了一场笑话。

    包括那位于世界正中央的余琛，都被这恐怖的斩击，瞬间一分为二！

    斩断！

    不仅是他，连同整个混沌的世界，被瞬间斩断！

    “呼……”

    古仙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极道之剑缓缓放下！

    眼眸中露出一缕满足之色。

    “无上……吾……做到了……他……必死无疑……”

    但话音落下之时，他的眉头，突然一皱。

    因为按照他的预想，接下来的发展，就是那彻底被斩成两半混沌世界，崩溃坍塌。

    而余琛呢？

    作为本源天人世界都被毁了的倒霉蛋，自然同样只有灭亡一途。

    但诡异的是。

    混沌世界，并没有崩溃坍塌，就保持着那样被斩断的模样。

    久久不变。

    就在古仙王神色惊疑，准备再度挥剑补刀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只看那原本已经被斩断的混沌，突然涌动起来。

    ——并非那种无意义和无规律的涌动，而是其中一方向上升起，另外一方向下坠落。

    就好似遵循着某种气息的规律那样。

    向上升起的茫茫混沌，化作青白色的气，自下而上，汇聚到最上方，好似茫茫的天穹那般，带着一股浩然，阳刚，恢宏的意味。

    而那向下坠落的混沌，也化作灰黑色的实质一般的浓雾，如带着无穷恐怖的重力一般，不断挤压不断堆叠，最后化作了一望无际的阴暗漆黑，散发出阴冷，厚重之感。

    而随着这般变化，整个混沌世界也在动荡，那被斩断的混沌壁垒，好似伤口一般，缓缓愈合！

    与此同时，那被斩断的余琛的身躯，以外一瞬间好似受到某种牵引一般，重新融为一体！

    古仙王怔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他并非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敢相信！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自此混沌开辟，阴阳相分！

    这他娘的不就是世界诞生之初要经历的第一道演化和开辟吗？！

    混沌分阴阳！

    但……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余琛？

    这家伙……难道方才是在同自己的战斗厮杀中演化世界？突破道行？

    什么疯子？

    什么神经病？

    古仙王自认为他并非人道生灵，某些想法和手段已经相当极端！

    但也从未想过眼前的这种可能！

    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敢赤裸裸地将自己的世界显露出来，然后借自个儿的力量帮他开辟混沌，分出阴阳？

    ——这种几乎是十死无生，拿自个儿的性命当做筹码的赌局，他怎么敢的？

    “呼……”

    下一刻，混沌世界……不，应该叫做阴阳世界里。

    虽然只是完成了开辟混沌，分出阴阳的第一步，而还没有演化四象五行。

    但如今的余琛的世界，已无法被称为混沌了。

    那青蒙蒙的天，那灰黑色的地，无不昭示着余琛在演化属于他的真正世界的路上，踏出了一步。

    而正所谓，风险愈大，收获愈大。

    冒着生死道消的风险，借古仙王的极道之剑斩开混沌，演化阴阳以后。

    余琛的气息，也在疯狂攀升！

    只看闭目垂眸的他，浑身上下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好似熊熊烈火一般，直冲天际！

    下一刻，睁眼！

    那左眼之中一片黑暗粘稠的阴霾，右眼当中却是恢宏高远的正阳。

    失去了一切属于人的情感，更像是冷漠空洞，高高在上的世界本身。

    黑白的瞳孔中，倒映出前方的古仙之王。

    嘴唇开阖之间，发出的声音好似冷硬的巨石摩擦，但又如好似孩子那般天真而纯粹，充满欣喜。

    “我，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