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李自成更懵的是河南八府巡按御史兼监军严云京和山东总兵刘泽清。

    他们是早早被派过来救援开封的援兵。

    但因为大明律，如果和李自成打输了，救援失败是要被砍头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敢陈兵黄河以北远远观望。

    望了这么久，居然收到了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

    两人大眼瞪小眼，顿时都傻眼了。

    他们来救援开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不敢渡河，只敢蜷缩在黄河以北，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那不得当场砍头？

    刘泽清慌道，“严大人，圣上御驾亲征，如果发现我们贻误军机，搞不好会先把我们全都清蒸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泽清是大明有名的名将，一生致力于蝇营狗苟，把两面三刀阴险狡诈排除异己发挥得淋漓尽致。

    之前山东发生严重的饥荒，各地灾民相聚起义，刘泽清处理起义军不妥被贬，后来重新当上总兵是跪舔周延儒换来的。

    周延儒被一锅端的时候，刘泽清吓得腿都软了。

    不过还好，崇真并没有追究他的罪过，才让刘泽清放下心来。

    其实并不是崇真不想办刘泽清，别说崇真知道一肚子坏水的刘泽清留下来就是一个祸害，单就掘黄河堤水淹开封城这事，就足以拉出去千刀万剐反复执行了。

    但崇真实在是办不了刘泽清。

    一来刘泽清正在救援开封，虽然他都是拉后腿不出力，但真要在这个时候把刘泽清办了，必定军心动摇，现在还能在黄河以北陈兵观望，真砍了刘泽清，搞不好士兵们都去当逃兵了。而且大敌当前砍总兵，那不是自掘坟墓么？

    二来刘泽清现在还是能发挥点作用的，陈兵黄河以北，李自成多少还是会忌惮一丝丝。

    三来崇真现在的实际控制范围还真管不了这么远，真要派人去砍刘泽清，以这家伙的阴险狡诈，谁被砍还真不一定，到时必定会引起内乱，那就白白便宜李自成了。

    所以崇真也就当不知道刘泽清做过的事，让他们继续在黄河以北蹦跶。

    严云京也很慌，让他来督军救援，他却在黄河以北搞旅游，这怎么都交不了差。

    “刘将军，不如我们现在就渡河去攻打李自成如何？”

    “严大人，你这不是送死去吗？我们这点兵力，怎么和李自成几十万大军对抗？你忘了朱仙镇一战了吗？你就是跑得再快，在战场上能活下命来，那打输了仗，圣上能饶你性命么？”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消极进军，贻误战机，那也是杀头的大罪。”

    刘泽清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启用之前商量的那个方案怎么样？”

    “你是说，掘断黄河堤岸？”

    “正是如此。”

    开封城位于黄河以南。

    黄河因为不断搬运上游的泥沙，又在下游堆积，造成河床慢慢抬高，尤其是开封这一段，整个河床的水就高出开封城七八米。

    而且黄河在这一段每年还会闹些小脾气，官府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花很大力气去治理黄河。

    但现在仗打成这个样子，哪里可能再去治理黄河，能活下来都是烧高香了。

    就目前这个状态，黄河水一旦从河堤溃出，整个开封城必然陷于一片汪*洋之中，李自成的军队自然也会陷于洪水之中。

    但城外的还能跑，城里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李自成最多损失三四成兵力，开封几十万军民却一个都活不了。这完全属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而且洪水淹过来，不光是淹死人的事情，黄河之水泥沙重，但凡洪水冲过的地方都会有大量淤积的泥沙，再好的良田被洪水冲过后都无法再耕种庄稼，而且十年八年都恢复不了。

    在那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将荒地开垦成良田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毁掉却只需要一场洪水。

    1938年，黄河花园口决堤，滔滔洪水流经河南、安徽和江苏三省60多县，夺淮入海，致使89万人葬身洪水，近2000万人流离失所，也导致了后来1942年的大饥荒。

    所以掘断黄河堤，那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事情，谁干这事谁祖宗十八代都会遗臭万年。

    不过后来严云京和刘泽清还是掘开了黄河，水淹了开封。

    除了河南巡抚高名衡、黄澍、周王一家总共数百人得救外，开封府内仅存的数万军民全部淹死，整个开封也成了一座死城。

    哪怕后来过去了很多天，开封城内还是一片汪*洋，惨不忍睹。

    反倒是李自成制造了很多木筏，去解救城内那些还活着的百姓。

    结果明廷反而把锅甩到李自成的头上。

    严云京斥道，“不行，绝对不行，本官不是早说过，此事休得再提。”

    刘泽清却还是坚持道，“严大人，我们必须在圣上到来之前赢得些许战功，除了这个办法再没有……”

    “你要想清楚，开封城内有数十万军民，还有周王，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得起如此大的罪行，一旦祸事酿成，你就是死千次万次都不足以抵罪。”

    刘泽清劝道，“可我们这是自救，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救末将，也救大人。”

    “你这哪是救我，你这是在害我，我就是不想活了，也不想遗臭万年，也不想我的子孙后代遭天谴。”

    刘泽清早有对策，他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道，“严大人所虑，无非就是害怕遭千夫所指而已。我们如果将罪名全归到李自成头上就不用害怕了。我们是保一方平安的父母官，深明大义，是不可能做出此等事的。但那李贼起于草莽，做事没有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为了拿下开封，三围开封城，还为此瞎了一只眼睛，他对开封的憎恨和怒火无人能及。为了拿下开封，李自成挖断黄河堤算什么，天下人都会相信的。况且到时水淹李贼，如果李贼死了，严大人居功至伟，就是李贼不死，那些反贼军队也必然死伤无数，这也是我们的战功，朝廷定会对大人加官进爵。只有这样，我们这死局才能盘活。”

    不得不说，这一手栽赃嫁祸狠毒无比。

    后来黄河决堤，水淹开封，所有罪责果然都被算到了农民军头上。

    一直到后来更多的史料出土，才慢慢恢复了史实真相，让李自成沉冤得雪。

    事后也果然如刘泽清所言，明廷对活下来的人论功行赏，严云京高名衡这些人都被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