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岁月长河之上,俯瞰万古!复苏时代,末武之世!第九十章我且问:漫天神佛,宁有种乎?!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外界大雨瓢泼。
洛景看向眼前正襟危坐的黑衣青年:
“陈王楚。”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大梦万古,在这个时间锚点醒来,作为‘宋无缺’,洛景有着此前二十年的所有记忆。
可以说这一世,就是他六百年前的某一个‘前世’,所以他拥有着宋无缺的全部人际关系,包括情感,就如同‘王洞玄’一样。
洛景认识‘陈王楚’,他与自己都是阳关郡城,水泽乡县人。
如今时代,仙孽掌权,被尊为‘上神’,十都上神执掌郡县、九曜法王治理州府,而凡人想要出头,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路,信奉当地仙孽宗派,加入‘仙府’编制,为仙孽鹰犬。
若能侥幸受到赏识,便可得到‘仙血’灌注,能够获得几分法力秘术,凌驾于筑基之上,弱于第一关法力境。
比如‘水泽乡县’,就是供奉阳关城‘法华派’下辖的八道宗脉之一,为‘傀儡县令’与水泽上神共同治理,与附近其他八个乡县,皆受到‘阳关城’法华派法华上人的调遣。
第二条路,就是身负根骨,有练武资质,从而加入‘武籍’。
武夫被各个仙孽宗派挑选,传授‘特殊法门’,能够提前吞吐‘天地清气’,从而快速达到服气之境,负责维护日常秩序,剿灭‘人族叛党’。
第三条路,就是被‘仙人法师’看中,从而收入门中,传授道统,成为新一代的‘仙人老爷’,只不过这种例子万中无一,寥寥无几。
其实说穿了。
在大梦万古之前,洛景就曾经提前看过‘身份选择’。
相较于第一次的‘看家护院、奴仆杂役’来讲,关中大地如今九成怀有武力的人族,基本上都是‘圈养武夫’、‘仙孽信徒’之流。
而人族自己走出的超凡几乎终日里,都活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一旦有一点反抗的苗头显现,就会被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极其凄惨。
洛景有了后世的视角,眼界自然超越了这个时代,对于‘仙孽’不屑一顾。
但陈王楚却能摆脱那种‘奴意’,甚至在巨大危机的警醒之下,觉醒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这不免得,叫他心中有些赞赏。
他们这一百零八个‘服气’武夫,平日里被种下了‘奴印’,在水泽县里面当个衙役,也算是有点‘编制’,能够在普通人面前享受点武力特权。
但每到正月十五,都要献出一滴‘武道精血’用以供奉上神。
筑基武夫达到了服气境后,用天地清气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灵血,每个月都被汲取走,长此以往,根基有缺之下,
哪怕一直修行苦修不辍,修八百辈子,也是成不了‘十都’境的。
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在养猪,而且每每见到那些仙孽血脉,上神眷属行走时,被‘圈养’的人们,还都得低下头颅点头哈腰,卑微如蚁,生怕不注意,就被一个指头碾死。
在如此高压环境之下生存,哪里能够谈得上‘尊严’二字!
但在宋无缺记忆里,有一幕却极为深刻。
陈王楚曾在见一尊十都第三关‘金丹上人’的法身,驾临路过‘水泽乡县’的时候,曾被水泽上神与诸多仙众法师恭迎。
当时万人空巷,跪拜在地朝拜‘上人法身’,为其添上信仰。
在晚霞的映照下,足有六层高的祭祀台上,信众的香火,如同给那仙孽披上了一层金霞,当真煌煌不可侵犯。
当时陈王楚也在人群之中,与尚未想起后世记忆的‘宋无缺’一起目睹了这一切。
随后在曲终人散之时,独自长叹一声,略显寂寥。
当时有武夫曾经笑问:‘莫非王楚有拜入仙门之念乎?’
陈王楚闻言,良久怔怔不语,只是应付了一声‘谁能不想呢’,便匆匆离去。
彼时宋无缺与他互为同僚,都吃着水泽乡县衙门执法队的供奉,私交甚好。
当时身材高大,眉宇飞扬的他,走了十里路,见到了城外一波涛汹涌的小溪,在四下无人之时,终于不再维持小心谨慎的姿态。
只是抽出腰边的那一道缰绳,‘唰’的一下挥鞭,遥指溪流尽头,尽显无奈:
“笼中之雀鸟,安知鸿鹄之志!”
“拜入仙门.?呵!”
他喃喃着,转过头来,直视当时身为‘宋无缺’的洛景,憋了一口气,当即不吐不快:
“大丈夫,当取而代之!”
洛景当时虽未曾觉醒。
但真灵乃是同一人,后世他气吞万里如虎,作为‘宋无缺’时,又岂会缺少那份心气。
二人相顾无言。
但陈王楚却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火。
于是,当即激动的哈哈大笑,猛地丢掉马鞭,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间芸芸众生,可称英雄者,唯我陈王楚,与无缺尔!”
从此,二人引申为知己。
再几年过
便到了今天。
所以,哪怕是‘掉脑袋’的大事!
第一时间,陈王楚就联想到了洛景,所以他想要联合洛景一起赌一把,鼓动人心,和那两个‘十都’法师搏命!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陈王楚猛地靠过来,贴着面色淡然,看不清神色的洛景,喉咙压得低低的:
“无缺,你我相识几年,普通百姓对于‘仙人’只有敬畏,恐惧,不敢抬头去看,但伱我还不知道么!”
“每逢正月十五,那一滴‘武道精血’,就是给那些上神上真喝的,他们用咱们的血去修行!这和披着羊皮的恶狼有什么区别,你看有哪一个水泽衙役,能够活得过四十的?”
“武夫的寿元,好吃好喝的养着,从古史上记载来看,活过一甲子的都大有人在,结果在乡县宗卷的记载里,不是失踪、就是横死,甚至有些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简直欺人太甚!”
“我曾听闻.近来有‘黄天教’起义,可在一州之地纵横,连郡城的‘金丹上人’都能祭旗。”
“那‘黄衣教主’传闻也是自‘洞天’中走出来的仙子,但却怀慈悲怜悯之心,以雷霆符箓之法,焚烧人族百姓烙下的‘奴印’,给芸芸众生恢复自由之身,传授真正的修行。”
“故此短短时间之内,便成了星火燎原之势,势不可挡,连这偏僻的水泽乡县都素有耳闻。”
“如果我等打着‘黄天教’的旗号,鼓动同行的武夫,为你我二人所用,只要能斩了那两个仙孽法师,不谈此后种种如何如何,起码这条性命,是保下来了,但要是继续走下去.”
“则必死矣!”
陈王楚扯上了洛景的袖子,言辞恳切。
借助点点篝火的余光,洛景观察周遭。
以他细致入微的感官,可以偷听得到不时响起的窃窃私语。
“唉阳关郡城的‘法华上人’,听闻也是个‘凶仙’,远近闻名,经常打着‘招收仙苗’的名头,喜好吞噬些生人血肉,而且专挑有些武功傍身的气血武夫,咱们真要去到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别乱讲话!”
“要是被那两位仙人老爷听到,尤其是‘崔焕’,他家就是靠着巴结水泽上神,才供出他这么个仙人身份的,恨不得早早便跟人族划清界限,你要是落到他的手里,还不得将你给抽筋扒皮?!”
三五成全的武夫们,围绕成圈,几乎各个都面带愁容与绝望,大概都知晓到了自己的命运,最终到底会导向何方。
“唉,话说.咱们真要去‘阳关郡城’么,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啊。”
“怎么,你还能不去不成?你想提前找死?”
“不是.我是说.”
突然,有几道身影悄声说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看守我们的两个仙人里,崔焕才刚修成法力,根基不稳,他能有多少仙人上神的神通?我曾经听说,那小子从前,可都是被宋无缺和陈王楚压着的,要不是走了狗屎运被看上,他.”
“不也是咱们其中之一!”
“他是个什么仙人,就是靠着巴结当狗才成功上位的,恨不得跟咱们彻底划清界限,还借着‘职位’之便,公报私仇,手中的铁鞭子不知道给陈哥和宋哥留下了多少痕迹,他俩能不恨?”
“咱们横竖都是死!”
“要是他俩有意带头.”
“怎么不能搏一搏!”
“慎言!”
有人面色变了,露出挣扎与惧色。
但也有人已经隐有怒容,似乎是想起了从前一桩桩憋屈的往事,不过因为顾忌‘水泽乡县’还被冠上奴籍的家眷族人,尚且还不敢彻底爆发。
因为这个时代,有种罪责叫做‘连坐’。
忤逆仙人上神,甚至造反袭杀,那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是要诛你一族的。
只能说,从仙墟中走出的仙孽,曾经都是高贵的修行者,当他们的思维彻底转变为邪魔之道时,他们的狠辣,是平常人绝难想象的。
洛景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这都是你让人故意散播的?”
陈王楚轻轻颔首: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只要能有一点儿希望,这些人肯定能够为我等所用。”
“但,就要看看有没有人出头了。”
“无缺,我自认为身上有几分秘密,你也一样,你的刀法.从底子里我就能看得出来,甚至比之那些仙人老爷的神通秘术,都要厉害几分!”
“你我若能合力逮着机会”
他的眼中露出狠戾,将背部露给洛景。
几乎才将衣衫掀起,一道道狰狞交错的伤痕,便暴漏在了空气之中。
洛景将手臂望自己的背后摸去,果然也和他差不多。
“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与其窝囊去死,不如高举义旗,直接反了!”
“我虽身如蝼蚁,命若鸿毛,但也不想就这么沦为血食!”
看着他眼底燃烧着的火,洛景若有所思:
“可以。”
陈王楚面色一喜。
但紧接着,洛景站起身子。
这一刻,他整个人就宛如一柄出鞘寒刀,渗得人心底发慌,就算是陈王楚都不由心中莫名一紧,就好像是在面对某尊大人物一样。
这种感觉
他只在那些仙孽老爷身上,感受到过。
“但”
“我不仅仅要杀这两个。”
“我还要杀回‘水泽乡县’,将这个世道,彻底掀翻。”
“你敢吗。”
在这种高压环境之下,洛景露出了笑意,在篝火的映照中,夹杂着几分诡异。
看的陈王楚面色一凝,直觉告诉他.
自己这个老兄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但宋无缺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话虽不多,可本事却不小,单说这一百零八个被押送的武夫里,就有半数对他有着好感,能够为他所用。
如果他们俩能够齐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成!
“干了!”陈王楚一咬牙。
洛景微微敛眉:
“那么你我便做个约定。”
“谁能在此事出力最大,事后就要听谁的。”
“我有把握,给咱们这群老兄弟们,蹚出一条活路来。”
陈王楚听后,又一咬牙:
“好!”
他有秘密。
但他更知道,祖上是怎么亡的。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若宋无缺这张大饼真能画成
听他的,无妨!
二人商议完后,时间紧迫,陈王楚找了好几个心腹,就将两人的谋划给隐约传了出去。
当有些忐忑不安的武夫,听到素来有水泽乡县‘刀绝’之称的宋无缺,也在密谋大事之时,当即频频望向老神在在的洛景,紧绷的心神终于有了片刻放松。
人心惶惶不安,但在死亡恐惧的阴影下,还是成功的慢慢靠拢着。
现在,谁都在等候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且,
谁都没想过.
这个机会,竟然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漆黑如墨的夜空,瓢泼大雨,雨水滚滚。
星光月华,皆在阴云之中黯淡无光。
嘭!!
两道染血的身影,身上负着伤,被雨水打湿了道袍,狼狈不堪的跑了回来。
正是不久前被动静吸引,走出洞穴的两位负责掌管武夫生死大事的水泽法师,崔焕与青狐。
两人这幅样子,显然遭到了‘意外’,但可惜的是,还是叫两人活着逃回来了。
“你们.每个人都取一滴骨髓脏腑内的‘武道精血’出来!”
那面色蜡黄,名为‘青狐’的道人喘着气,呼吸不稳,语气暴戾的开口:
“莫要想着反抗!”
“想想你们的‘奴籍’,还有你们水泽乡县里的家眷亲族!”
这话一出,所有人勃然变色。
而一旁发丝散乱的崔焕,也卸下了原本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变得冷漠无情:
“都没听到青狐法师说的话么!”
“你,还有你!”
他伸出手指,毫无顾忌,瞬间便指向了最为靠近的洛景,还有陈王楚,语气肆无忌惮,只阴冷道:
“你二人作为这一支祝寿队里的武夫头领,素来有威望,怎能不做表率!?”
“宋无缺,就从你先开始!”
“想想你家里的长姐,还有传授你刀法的老头子.”
“你也不想,让他们因你而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