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松石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无端的,数九寒冬里莫名泛起沉闷的气息。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当时任凭我怎么问,师兄也不肯多说半个字。没办法,我只能一面去信给师父,一面留下来守着。而这期间,我见到了蔡隶。”
“自从我来后,蔡隶一直躲着我。我本来也没去管他,但那日却撞见了他在翻动师兄的药材。虽然并不是偷盗或下毒,但我逼问下他也不说是在干什么。于是我去找师兄说,就算你不回去,至少也不要和这种来路不明、怀有异心的人待在一起吧。”
见江朝欢“嗯”了一声,他接着说道:“师兄却不肯答应,但晚上,他终于来找我了。那天的夜色和今晚很像,明明闷得没有一丝风,却让人生不出烦躁的感觉,只是每次瞟过那黑洞洞的天空,就会从心底里战栗一下……那晚,师兄把在大漠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
“我一时还不敢相信这两年时间会发生这么多变故,直到天色微熹,听师兄讲完了,我才能有些设身处地理解他。”鹤松石顿了一顿,凝眸叹息:
“让师兄放不下、回不去的,有三重理由:”
“一则,他此去不仅杀了部族里的很多人,还屠灭了整个村子。男女老少,一个活口都没留……向来被师父教导不可滥杀无辜,更不可对不会武功之人下手……师兄无法原谅自己。此事成了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当时他只觉无颜面对师父,即便后来回去,也时常郁结悔恨,一直到最后也未曾放下。”
“二则,他一开始答应了蔡隶,只要帮他找到孟九转就带蔡隶回淮水派,而孟九转也确实找到了。但经历了此后变故,师兄也猜到或许与蔡隶不无关系。至少从蔡隶助他而不顾自己族人就能看出,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师兄是极重诺之人,扔下蔡隶他良心不安,带他回去却又怕他所图更多,会害了师门。两难之下,他只能暂且不回淮水。”
“而三则,也是最重要的。”鹤松石加重了声音,直视着江朝欢,只见他极黑的瞳孔微微放大,倒映出眼前的人:“……是定风波。”
“是江玄……让梅溪桥重新修订的定风波?”江朝欢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一样自然地问出。
“没错。”鹤松石一开始就说过这节:“孟九转失踪时,师兄已修订了大半,也无法换人接手。于是,师父命他去西域时带上了定风波。而在寻找孟九转的半年里,他已经完成了全本的整理修缮,只是一时无法交给师父罢了。
“可这一耽搁就出了事。后来在为救孟九转杀了首领后,师兄就预料到了会遭到部族猛烈的报复。他怕自己无法活着离开鄯善了,那师父交给他的任务该怎么办……于是,他决定让孟九转把定风波带出去。”
江朝欢一挑眉,按耐下惊异等他继续说下去。
“师兄知道孟九转作为杏林圣手,总会随身背着许多药材,便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被部族追杀的那段时间,夜里总是悄悄的潜入孟九转房间,把定风波刻在他的药材上。就这样,在去村子里取书之前,刻完了一整本。最后,他还留了一封信。”
“他没有告诉孟九转?”这种说法让江朝欢觉得更不可思议。梅溪桥在孟九转药材上刻字,早晚会被他发现。可却偷偷摸摸的,不想让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鹤松石点点头,解释起来:“师兄本来是这样想的:他所刻的,都是最珍稀的药材,孟九转不会轻易去用,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若最后他能活着离开大漠,那就再偷偷取出这些药材,此事便当没发生过;而若他真的死在那,孟九转得以生还,那么等孟九转发现字迹时,看到最后便会看到他留下的信,帮他把药材送还给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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