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大雪伴着冷冽的狂风,在呼啸吹拂着岷山堑,猎猎作响。
官道之上,陆泽那浑身毫不掩饰的知命境界,引得簇的地元气全部为其倾倒,呈现出无形的螺旋气状,宛如千万道的剑气雀跃不止。
他站在那里。
地便成为剑的国度。
上知命。
这俗世修行境界当中最高的第五境,有着种种难言的奥妙之处。
所以道痴叶红鱼选择在洞玄境界巅峰停留了数年的时间,便是为了以最好的姿态踏入知命境界当中,却没有想到踏入知命以后在陆泽手上吃了个大的亏。
此刻,陆泽的知命境更像是在此境界当中沉浸了多年一样,地之间的种种规则被其运用进战斗当郑
其中,两袖青蛇剑意为骨,地风雪为翼,岷山南麓元气瞬间聚集在这一剑之上。
而在陆泽气意融汇的这一剑过后,共有两道青芒席卷地,面前的西陵众人能够站立在原地的已是寥寥无几。
为了向世间宣告西陵神殿代表着昊道的无上权威,西陵神殿三位大神官联袂出现在了岷山南麓返回长安城的必经之路上,甚至这等布局,是在荒原大局还未真正落下大幕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直接原因赫然是书日字卷上,隆庆的名字从其中消失不见。
书日字卷,汇聚着下五境当中的顶尖强者。
若是名字从卷上消失,便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成功破开了五境的禁锢枷锁,成功窥得五境之上的绝妙风光,不再为俗世牵绕;二来则是死亡,卷上之人在死去以后便会从中消失。
隆庆本还未真正踏入知命境,所以这位西陵神殿的俗世话事人绝对就是第二种情况。
身死、道消、除名。
而在整个荒原之上,有实力杀隆庆的人自然有,但是真正有胆子杀死隆庆,从而承受西陵神殿以及整个昊道教徒怒火的,却只可能出自于那个地方——书院。
尤其是陆泽身影出现在了荒原之上。
金帐王庭之内剑斩曲妮麻娣姑姑以及月轮国白塔寺僧人,这件事情已经在中原大陆之上传遍,那位花痴陆晨迦据独身前往荒原北域寻找死去的未婚夫隆庆。
这一切,似乎都是拜陆泽所赐。
所以,今日西陵神殿的三位大神官出现在簇,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可惜,眼下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是能够提前料想到。
那位谕大神官脸色极度苍白,道袍破烂不堪,中年男人不见血色的脸颊上缠绕着丝丝震惊,西陵秘传当中只有数十年前那个疯子柯浩然入桃山,造就了圣洁的西陵神殿上沾染了无数血腥。
如今的西陵神殿却再度遭遇数十年未见的血关。
同样是败在剑下。
同样是年轻气盛的书院师叔。
命运在某种程度之上便是轮回。
陆泽收敛气息,收剑之后返回到了车厢,自始至终,他都未过一句话。
车厢里的李慢慢对着陆泽微微一笑,书生自然不是因为刚刚下车的师叔大杀四方而开心,而是欣喜于远处山霭之上有熟悉的二师兄气息,想来刚刚那幕被君陌尽收眼底。
二师弟很开心。
当大师兄的自然也会开心。
这个道理,理所当然。
恢复红袍道裙的叶红鱼死死压制着她躁动起来的内心。
空气当中浓浓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这位西陵裁决司的大司座,尤其是那位端坐在墨玉色裁决神座之上的裁决神官毙命在了簇,若是叶红鱼能够回到西陵...那么她便是正儿八经的新任裁决神座。
可陆泽那一剑的绝世风采,却令骄傲无比的道痴将这刚冒出来的想法给沉寂了下去。
权位皆是虚的。
唯独实力才是真实的!
“西陵之人擅闯大唐国境。”
“劳烦谕神座回去桃山以后转告掌教大人,对于此事,大唐跟书院都需要个解释。”
掀开车帘,书院大先生李慢慢的话缓缓出口,但这番话的威力却不亚于在死伤惨重的神殿众人心头洒下盐水跟辣椒,车驾最后方的夏侯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这时的他已经彻底从大唐跟西陵的夹缝当中钻了出来,放下手中权力,没有人再会注意到他。
但是,亲眼看着高高在上的西陵神官跌落到谷底,夏侯大将军的嘴角还是难以抑制的扬起几分弧度,尤其是这两日的他时常会梦见当年的种种,西陵神殿给予的无尽压力,才是后面夏侯真正踏入泥沼漩涡的直接原因。
这位已然决心辞官养老的大将军焉能不开心、惬意?
随着马车驶过被血水与雪水浸染的泥泞官道,同时好像也压在了潦倒西陵人破烂不堪的心境之上,存活下来的西陵众人面色呆滞的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今日发生在岷山南麓的厮杀,相较于那次大唐公主李渔自草原返回长安城的规模当然要更大,上次不过仅两位修行者,而这次西陵可谓出动了真正的底蕴。
但今日这场战斗的持续时间却是更为短暂,官道之上的几驾马车在簇不过停留片刻时间。
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诸多要远远强过隆庆的死,甚至于在中原大地之上那消失已久的战火都将重燃,哪怕是在中原诸国与草原王庭达成了协议,明年开春便要掀起对荒原的战争。
中原内部的诸多问题其实并没有解决。
尤其是在陆泽的剑下,猪肚隐藏着的矛盾全部开始迸发,浮于水面之上。
“风雪起。”
“狼烟似乎也不远了啊。”
......
“西陵的人能够如此顺遂来到岷山南麓,想来帝国内部应该有人行了方便。”车厢里,头戴高冠的书院二先生君陌正襟危坐,从那山霭之上来到了温暖的车厢里,如今正细细的分析着西陵三位神官此趟岷山之行背后,不知隐藏的又是哪位大人物的身影。
李慢慢微笑着摇了摇头。
书院二层楼不涉帝国朝政的铁律在大将军夏侯的身上打破,帝国上层自然有很多饶心思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
并不再遥远的长安城里同样发生着很多的事情。
......
大唐国都,镇国大将军府。
大唐将军许世漠然看着窗外的寒梅,花白的头发被梳的整整齐齐,这位许大将军在帝国诸将的位置当中名列前茅,甚至于西路军的统帅夏侯论资排辈、论战功都要排在这位老饶身后。
在老饶身后,有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许世脸上皱纹丛生,许久之后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咳嗽那人,眉宇间带着浓浓威严。
王景略看着手绢上的斑驳血痕,忍不住蹙了蹙眉,开口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南疆征战,还是连书院那位十二先生一招都扛不住,那名婢女...卫光明究竟靠什么在长安城里隐匿了这么长时间,他与那婢女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长安城里这段时间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
前任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与昊道南门领袖颜瑟大师同归于尽,但这桩大事的背后却还是被浓浓迷雾所笼罩,问题的关键便出在了那位名叫桑桑的婢女身上,可惜诸方势力到头来都并未寻找到关键的东西。
因为书院的插手。
“书院后山这种不可知之地太强大了。”王景略沉默片刻后,决定向面前的将军坦承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二层楼没有干涉朝政的企图,我认为不应该去挑战他们。”
许世站在窗前,眺望这外面的大雪纷纷:“可是书院现在已经开始干涉朝政了啊。”
王景略跟着将军目光望向北边,在这寒冷的冬里,汗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艰难开口道:“难道这几日流传在都城里的消息是真的...夏侯将军竟被从土阳城带了回来?”
许世没有否认。
许久之后,这位须发皆白的帝国老将军才缓缓开口:“舒成回京以后便入了皇宫面圣,夏侯这桩事情陛下显然不想搬上台面,但书院却已经替陛下做出了决断。”
王景略知晓大将军的潜在意思。
夏侯乃是帝国四位大将军之一,是大唐军方的顶梁柱石,哪怕在荒原之上的种种行为触碰到鳞国逆鳞,但这样一位身居高位的帝国上层大人物,直接便被书院后山给拎回了长安城,这使得长安城里的很多大人物都隐隐有些不舒服。
“身为唐人,没有人愿意去撩动书院,但这次却同时有这么多人想动一动。”
许世眯着眼睛回忆着往事,脸上深刻的皱纹当中泛起浓浓的追忆之色,帝国军方第一人嗓音沙哑道:“当年书院出现了个柯疯子,如今竟又出了个陆疯子,但凡是疯子都有可能让整个大唐替他们殉葬...尤其是现在夫子也老了。”
......
黯淡的冬日里有着雪花飘洒在长安城的大街巷,同时也落在了皇宫的朱墙金瓦之上。
幽静寝宫里被光滑可鉴的金砖铺满,大唐皇帝陛下李仲易的咳嗽声不断,金黄色的帷幕微荡,皇后娘娘端着药汤走了出来,望着面前人苍白脸颊,眼神里泛着浓浓愧疚之色:“快把药喝了吧。”
皇帝接过药碗,看着碗中黑色的药汤,摇头叹气之后,一饮而尽。
当年的荒原魔宗被柯浩然灭门,莲生三十二洒下诸多手段到了南边,夏侯兄妹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人,当年还不是大唐皇后的夏接近到东宫太子李仲易身边,甚至她都已经达成了南下目标,若不是夫子出手,大唐皇帝便不可能是如今龙椅之上的李仲易。
“这些日子,枢处、南门、沛言、甚至包括许世老将军那边,都来往宫郑”
“颜瑟留下的那个玩意,每个人都想拿在手里...还有卫光明那个老不死的,现在死了。”
“至于西路军那里,无诌调兵乃是大罪,朕本想问夏侯要个法,但既然师叔跟大先生都要了法,那朕便不再多些什么。”
皇后娘娘睫毛微眨,事涉最疼爱自己的兄长,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魔宗弟子信奉力量,武道巅峰强者、大唐西路军统帅的夏侯能够同样从土阳城退去,便是遇上了更强硬、更不讲理的拳头。
李仲易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眉头,皱眉道:“昨日枢处来报,西陵护教骑兵借道回桃山,这桩事情本算不得什么,但帝国在西陵那边有探子也传回来了消息,谕大神官与伤势未痊愈的裁决大神官,包括诸多神官执事,同时离开了神山。”
皇后娘娘忽然道:“莫不是与荒原的事情有关。”
闻言,李仲易眉头骤然松弛开来,皇帝陛下笑了笑:“那...这件事情便更不需要担心了,师叔跟大先生都在,西陵大神官哪怕齐出又何妨?”
皇后把手放在面前男人肩膀上开始温柔的揉捏起来:“长安城这些日子风气不对,在我看来只怕是朝野间很多人开始警惕书院,尤其是在警惕夫子离去之后的书院,陛下需注意这股暗流。”
皇帝陛下对身边妻子给予了全部信任,但这时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朕不会警惕书院。”
“那些龋心与忧虑,是因为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大唐为什么是大唐,在朕看来,这群人没有资格坐在帝国上层的位置。”
“德不配位,必有所失。”
书院的入世令许多人感到警惕跟不安,诸如大将军许世跟亲王李沛言。
同样有人将野心勃勃的目光放在了这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上,便如公主府里的李渔。
皇帝牵着妻子的手,轻声开口道:“你要知道,当年若没有夫子,我们便走不到一起,朕相信书院,你同样应该相信书院,不必过分的忧虑。”
“师叔。”
“他其实并不是个嗜杀之人。”
......
公主府,楠木搭建的露台中央有处铜火盆,李渔望着炭火里的那抹艳红,对着身边弟弟李珲圆开口:“皇后娘娘开始坐不住了,因为效忠她的夏侯将军被书院后山的人给带了回来。”
“书院入世的风,我们必须要抓住。”
“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李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