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大雪飞扬。
凌冽的寒风刮过仙膳坊三楼的阳台,纷飞的雪花在灯笼光线里,亮闪闪的落在一张玉容上,冷却了肌肤的温度,却没能冷却王家姑娘内心的炙热。
不为榆哥的大计,单为她自己,她也难按捺内心的悸动。
她渴望朝廷能知道当年对他们的打压,是何等愚蠢的决定。
可踏上了这条路,很可能又是一场重蹈覆辙!
甚至比上一场更可怕!
莫杵榆走出来,将杯热茶递给王家姑娘。
“谢谢。”
莫杵榆没吭声,低头看向打着布伞的陆老师,正提着灯笼护送孩子们回家。
他方道:“想做而不能做,能做而不敢做,犹犹豫豫,回首已是蹉跎半生。”
王家姑娘喝了口茶,酸甜的热流好似泪般的苦涩。
“我一定要做,不为别人,只是喜欢。”
王家姑娘扭头,看着榆哥又道:“若不被朝廷所容,我希望能踏上刑场的,只我一人。”
莫杵榆道:“不会。”
“会!”王家姑娘握紧茶杯,望向村里的灯火道:“我很执拗,我一定能造出来。”
莫杵榆无语。
王家姑娘笑了笑,转身扶着栏杆,挥手扫去上面的积雪,灯笼照耀下,她吐气成烟问:“你觉得该是青史留名,还是被人歌颂?”
莫杵榆喝了口茶,呼着白气道:“能评判的只有后人,非当朝。”
王家姑娘讶异的看向榆哥,继而笑道:“榆哥果然也很通透!”
莫杵榆不答。
王家姑娘又道:“与其说烨国百姓被朝廷奴役,皇室奴役,不如说是士大夫!”
莫杵榆不予评价。
王家姑娘继续道:“我不排斥儒学,不排斥儒教,独排斥儒家,榆哥可知为何?”
“独尊儒术?”莫杵榆问。
“一半。”王家姑娘毫不避讳道:“纸上的道理,是如天道秩序,春夏秋冬皆存于心,人知道理如知春夏,可总有人遇理而不理,像个冬不御暖夏不避暑的傻子,其实还好,比那用理如用刀,杀人先弑心之人,强了千百倍!”
“戾气很重啊。”
“榆哥没有?”王家姑娘有些不信的凝视莫杵榆。
“没。”
莫杵榆又道:“像你说的,知道理如知春夏,既然知道了,我们所能做的难道不是适应?非要把冬天变夏天?存在必有存在的道理,儒家能独大,是势的选择而非人的选择,逆势而行者是自取灭亡。”
“榆哥是在意有所指吗?”王家姑娘自嘲问。
莫杵榆扭头与王家姑娘对视,肃穆的保证道:“我不会抛下你。”
被雪花叮得发白的玉肤上,突然恢复了些许血色。
瞬间意识到的王家姑娘,在尚未失态前丢下一句:“夜了。”便转身回到茶室,放下杯子便走。
听着王家姑娘下楼时急促的脚步声,不知在茶室外偷听多久的两丫头疑惑对视,再透过茶室,看着阳台上的榆哥,莠儿眉头深锁的琢磨道:“我不会抛下你……不会抛下……抛下!”
荇菜笑道:“先生才教的七笔画里的字,莠儿姐忘了么?”
“俺晓得嘛,意思是舍弃,丢掉,不管了,可刚才霁儿姐姐明显慌了,难道榆哥刚才吓唬了霁儿姐姐,要把她从三楼抛下去?”
荇菜跟着也琢磨道:“可榆哥说不会抛啊。”
莠儿突然抱住荇菜道:“俺现在就把你抛下。”
“不要嘛!”荇菜紧张的摇摆小身子。
“怕啥,不会抛下你的啦。”莠儿说完,就一副解开真相的恍然道:“对,这就样!”
“啊!”荇菜惊讶道:“榆哥刚才像莠儿姐抱着我,去抱了霁儿姐姐吗?”
“诶……这个……”莠儿挠头,琢磨道:“这不能乱说啊,会毁了榆哥和霁儿姐姐声誉的。”
“嗯嗯。”荇菜同意道:“干娘才跟我说要注意和客人保持距离,特别是男子,这叫男女授受不亲呢!”
说到这,两丫头脸色同时古怪起来。
“难道说……”莠儿一脸惊奇。
“难道说……”荇菜也是瞪大眼珠。
“说啥?”莫杵榆不知何时来到她俩身边。
两丫头脸色一白,莠儿嘴里还吐着:“幽幽幽幽幽……”
荇菜嘴里吐着:“私私私私私……”
见榆哥脸色越发严肃,莠儿突然叫一声:“榆哥不要脸!”就拉着荇菜跑回房了。
莫杵榆也不跟去解释,回头把三楼阳台的灯笼熄灭,这才回房。
他是洗把脸,漱口水,躺下就睡。
刚回到王家的王家姑娘,摸着还有些发热的脸,心底也在琢磨:“他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一人上刑场?陪我上刑场?还是想护着我,一生一世?”
越想脸颊越烫。
“烫伤还没消么?”王家姑娘赶忙到了厨房打了一瓢水,端到后院,将一石台上的积雪刮入热水中搅成冰水,继而蘸湿了布巾,敷到脸上。
冰凉让头脑变得清醒,王家姑娘摒弃杂念,准备就寝。
……
翌日雪停,银装素裹的大野泽上是鸥鸟成群,孤鹭独飞,边缘还有一行人,正是河口的莫杵榆与一干村民来到冰冻的大野泽边采冰。
不论村民吹嘘自己在冰面上如何从小玩到大,莫杵榆还是要求他们每人必须系上麻绳工作,毕竟这里的冰不如东北厚实,深水区还只是零碎的小浮冰,居然还有候鸟嬉戏。
将冰块和雪填满木箱,用木槌夯实。
成品的冰块运送起来并不困难,因为造了雪橇车。
拉车有驮马,这还是三娃去了一趟山寨后买的,挂在了陆老师名下,养在莫家后院,莫广柱还特地给它搭了个窝棚,啥事也没让它干,就天天上好草料喂着。
莫杵榆岂能让它如此自在下去。
莫广柱问起,他就说陆老师答应的。
三天下来,可算将冰窖填满了。
稻草铺上,检查完底层隔板和排水后,莫杵榆将窖口封了三层。
不出意外,明年天热就有冷饮喝了。
这种冰不能食用,只能将凉白开放进去冷藏。
冬至过后,作坊都休息了,邬启泰也回沂州老家了。
此后从小寒到大寒,仙膳坊基本就没有生意。
大家也不愁,毕竟各自都有事干。
陆老师和小农是为数不多的客人,一日三餐都在这吃。
莫杵榆本来要收钱的,毕竟他是付给陆相心钱的,小农的话,因时不时去孙庄指点,也挣了不少钱。
只是莫广柱和许氏死活不收,莠儿荇菜更别说了!
搞得莫杵榆成了家里最贪财的!
“陆先生今年不回家吗?”莫广柱坐在大堂,哄着怀里的幺妹询问道。
陆老师笑道:“家中父母早已过世,守孝后我便一直云游四方,四海为家。”
莫广柱一叹,继而提议道:“一直漂泊也不是长久之计,陆先生不如就在河口落户,把这里当成家,回头我叫家里婆娘托媒,给你找个媳妇儿。”
陆老师苦笑不语。
莫杵榆道:“陆老师要自己找情投意合的,爹别胡乱牵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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