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凡招呼初炫宇和窦浩然一左一右在自己身边坐好。

    从曲银波的角度看过去，卜凡不像一个听故事的听众，倒像一名庄严的审判长，初炫宇像审判员，窦浩然像书记员。

    曲银波擦干激动的眼泪后，再看卜凡就有了这种错觉。

    他像一个演员，进错了片场，拿错了台本。

    卜凡静静地注视曲银波，待到曲银波处理好自己情绪，他才说：“你可以开始了，你说，我们听。”

    那种神情，就像检察长宣布：“被告，你可以陈述事实了。”

    曲银波略微沉吟，然后说：“虽然你们来暗黑城有些日子了，但是有些事情你们未必清楚。暗黑城有专门关于食材的法律，外来人一律视为食材，可以人人得而食之。你们这样的。一个合法居民，如果被定了罪，就成为食材，也是人人得而食之。当初我儿子曲文强那样的。”

    “其实，当初我儿子曲文强并不是没有机会脱罪，从准食材的身份脱身为合法居民身份的。曲文强涉嫌实施非礼后不久，胡芳找过我，并且给了我一件关键证据。”

    卜凡问：“是一件什么证据。”

    曲银波拿出一支录音笔说：“就是这个古董录音笔。我播放给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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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强，其实我也一直暗恋着你……”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的声音，想来其主人便是胡芳。

    “啊，可是那天我向你表白，你怎么拒绝了？”这是曲文强的声音，卜凡已经非常熟悉的声音。

    胡芳说：“因为我不想害你！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你爸是同事，还是上下级关系，我爸是厨师长，你爸是副厨师长。”

    曲文强说：“我知道了，你爸是胡小虎！”

    胡芳说：“对，就是他。我爸和你爸关系一直不睦，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竞争关系。我爸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一直想要把你爸彻底打倒踩在脚下。”

    曲文强说：“啊！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人与人不能共赢吗？”

    胡芳说：“我爸偶然知道我们是同学后，就在你身上打主意，他说他要隔山打牛，毁掉了你，也会毁掉了你爸。你有没有发现，近一年来，我一直在躲你。”

    曲文强说：“你为什么要躲我？你不是暗恋我吗？”

    胡芳说：“因为我暗恋你，我才不忍心害你。我爸制定了计划，让我接近你，然后找机会，诬告你非礼我。所以，我只能避开你，并对我爸说，你太高冷了，我高攀不上。”

    曲文强说：“我听懂了，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我没有看错人！”

    胡芳说：“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呢？你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天天来等我，你的坚持终于让我爸知道了，我的谎言不攻自破。我已经没有办法推脱了。你要记住，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你自找的！”

    曲文强说：“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喜欢你！”

    胡芳说：“我出去这个门后，会对我遇到的任何一个人说，你非礼我了，你是一个非礼实施者！”

    曲文强说：“我知道你的苦衷，你无论做什么我也理解。”

    “你就是个大傻子！”最后是胡芳的一声嘶吼，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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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音笔的录音播放完了。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良久，卜凡开口说：“这女的说得没错，果然是个大傻子！胡芳为什么这么做？”

    曲银波说：“胡芳说了，证据交给我，是否在定罪听证会上拿出这个证据，证明文强的清白，全部凭我做主。”

    初炫宇插嘴说：“那结局很明朗了，做父亲的肯定要洗清泼在自己儿子身上的脏水。”

    窦浩然却提出了不同看法：“结果我们都知道，曲文强并没有洗脱罪名，那是为什么呢？”

    曲银波说：“其实胡芳把证据给我，根本没安好心。她倒是推卸了责任，如果我不公布证据，也不关她的事了，不必遭受自己良心的谴责。对于我来说，是否要拿出证据，并不是一件容易选择的事情。当曲文强和他的两个同学一起成为准食材的时候，我也是猛然间发现，他们居然是完美的食材。因为完美食材的出现，我的地位也可能随之提升一大截。并且，‘绝望的美好’这道菜品也是城主点名让我烹制的，如果没有了食材，我还烹制个毛呀！我想这件事，让一万个人选择，会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和我的选择一样。”

    看到卜凡、初炫宇、窦浩然用鄙夷的目光注视自己，曲银波继续为自己开脱说：“其实就算我拿出证据为他脱罪，也未必能够成功。他们是完美食材的事，早已被许多人知道，哪怕他们这次脱罪了，会有很多人盯着他们，想方设法为他们泼身上脏水，让他们再次成为食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不如成全了老子！儿子成全老子，没毛病！”

    卜凡接话说：“行，故事讲到这里，你也讲得够多了，接下来的部分我们可以替你讲。”

    曲银波疑惑地问：“你们？”

    卜凡说：“就是我们。别忘了，在幻境中，我们曾经是他们，我感觉和我们共用躯体的是真正的他们。在幻境中断后，我得到了曲文强的记忆，而初炫宇和窦浩然分别得到了胡骄和高塘的记忆。”

    初炫宇说：“在定罪取证会上，你没有拿出证据，你可知道，曲文强知道你当时持有证据，他跟我们说过，你绝对会帮他洗脱罪名。可是你让他失望了。”

    曲银波问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持有证据？”

    窦浩然说：“还有问吗？当然是胡芳告诉他的。胡芳说她不能直接反对自己的父亲，所以只能借助曲银波之手。”

    曲银波怒骂：“这个贱货！”

    初炫宇喝骂：“你也不是好东西，一个贱老头！”

    卜凡开口说：“曲文强百思不得其解，最应该挽救自己的父亲，却选择了沉默，什么也没做。原来你这么做，是为了你的厨艺，通过你儿子这个完美食材，实现厨艺的跨越提升。厨艺厨艺，难道厨艺比你儿子重要吗？在你的心目中，确实比你儿子重要！”

    窦浩然说：“你知道吗？你儿子也要面对一个选择。”

    曲银波说：“知道，就是选择让哪个厨师烹制自己，这也是暗黑城的一个传统，是对菜品最后的公平。”

    卜凡略微带着一丝讥讽说：“可是你不知道，胡芳曾经游说过曲文强，让他选择胡小虎。理由非常人性：虎毒不食子。可是曲文强特别明白你，你不会在意这个，你在意的是能不能成为暗黑城的厨艺天花板。于是，曲文强决定送你一程。你认为他不知情的事情他都知道，他原先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害他的人，却恰恰是害死他的主力，深爱的女人开了一个头，亲爱的父亲收了一个尾。‘绝望的美好’，菜品的名称有多么美好，其内核就有多么邪恶！文强事前认真思考过，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他已经把该还你的都还了，也是在那一刻他和你断绝了所有关系。我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救赎？”

    曲银波说：“这么多年下来，我相信文强爱我理解我，也相信文强没有恨我怨我。可是，我想亲口说给我听，他依旧爱我理解我，他从来没有恨我怨我。可是，想听他亲口说是奢望了，能不能你们以他们的身份说出我想听到的话？”

    卜凡一挑眉头说：“你说你们，难道你除了想听文强说出你想听的话，还想听谁说的？”

    曲银波说：“当然是胡骄和高塘的，他们两个算是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既然城门都不恨了，他们是不是也应该大度，说一声不恨不怨！”

    卜凡看看初炫宇和窦浩然说：“你们觉得如何？”

    初炫宇说：“恶心！”

    窦浩然说：“超级恶心！”

    卜凡转向曲银波，平静地说：“我刚才说过了，曲文强在死亡那一刻，已经断绝了和你的任何关系，所以对于你想要的救赎无能为力。”

    初炫宇说：“我代表胡骄说几句。就你和文强的关系说，你是一个十足的渣爹；就一个老者和长者说，你是一个变老了的混蛋；就一个成功人士说，你是一个又当又立的伪君子。”

    窦浩然说：“所谓的救赎在我们这里你就别想了。你将来面对曲文强、胡骄、高塘的时候，再说索要救赎的事，就看你敢不敢见他们，你敢不敢说。”

    曲银波忽然笑起来，哭一样笑起来。

    他如癫如狂地说：“我有什么不敢见他们不敢说的，换成他们也是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你们没有他们美好善良，所以你们才会不答应我的要求。你们是完美食材终究是一个伪命题，比起当年我的儿子和他的同学，你们差了不是一个档次！我说剑鞘，愣着干什么？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