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此时并不知道,他干的好事事发了。
这么久才爆雷,还要得益于横滨正金银行最近经营惨淡,办理业务的人不多,银行门可罗雀。
反正赵传薪马上就到海牙,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当初他担心横滨正金银行就此关门大吉,没有杀鸡取卵,其实是留有余地的。
他后续,隔三差五还得去呢。
总之,手里缺零花钱就去提款。
赵传薪踩着缥缈旅者,从纽约沿着海岸线向南跑,先抵达新泽西,觉得距离纽约太近,又去了大阳城、威尔明顿、查尔斯顿。
因为在沿岸跑,一路坦途,要么在浅海区前进,要么在沙滩跑,他只是走马观花的看,所以速度极快。
新改造的软金甲密封性好不怕水,如果有人或者船只在附近,他会直接潜入水中穿行暂避。
他从杰克逊维尔横穿,特意避开了迈阿密。
经过密西西比和圣路易安那州。
路过休斯顿和德克萨斯,在德州逗留了很久,沿着格兰德河和贝克斯河瞎转悠。不是因为这里有扒鸡……只是觉得这里冬天温暖,靠海的地方潮,内地干燥,地广人稀,休息的时候可以随心情变化瞎几把逛。
其实,这一路上的确有几个让他心动的度假地,比如北卡罗莱纳州、南卡罗来纳州和德州,区别是前者林地覆盖密集,后者为一望无际的草原。
沿着海边跑,饶是速度快,赵传薪到德州逛了两圈也到了晚上六点多了。
他除了早上吃了点可丽饼外一天水米未进,本想就此打道回府,星月却说:“这里风大,会出现飓风,并不是你用来休息的好去处。依我看,再往南走走。”
赵传薪嘟囔:“说的好像我真的可以选择一样。”
能量涨落趋同符文碎片,一人只能用一次,还是随机。
说是那么说,他还是比较信任星月的,转头向南,在边境处入墨西哥湾,沿着海岸线向南,抵达了他和星月都不知道地名之处上岸。
此时,赵传薪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焯,今天说啥也不能再跑了!”
星月劝说:“再坚持坚持,我觉得这里环境不错,向西走走,当你的困意达到顶点再休息,时差自然会倒过来。”
挺有意思,赵传薪连打仗时候都没这种坚持坚持再坚持的撑意志的时刻。
此时,他却咬牙前进,前进,再前进。
这里夜空的星星胖乎乎的,它们让浓重的夜色撑的各个肚圆。
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知道被它们照耀的地方有个饥肠辘辘的男人快累虚脱了。
赵传薪跑啊跑,最终来到一座白墙红瓦,有石头构筑的矮墙的小房子处,他脱了软金甲,收了缥缈旅者,身心疲惫的攀上了矮墙跳了进去。
这房子黑乎乎的,没有一点人气,他打算今晚上就在这里休息。
可刚跳进去,就见房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个黑乎乎圆咕隆咚的影子。
星月没预警,说明没危险,赵传薪是不惮鬼神的,因为他极度怀疑鬼神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戴上眼镜通过夜视功能看了看,见那里坐着个胖乎乎的,具备明显拉丁美洲人特征的男孩。
赵传薪的出现,似乎将这孩子吓住了。
赵传薪以为他会尖叫着逃跑。
然而那小胖子一动不动。
赵传薪实在太累了,不管那么多,慢悠悠的走到石阶处,一屁股坐在小胖子身旁:“孩子,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小胖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赵传薪大概能听出来,他说的是西语,但不明其意。
拉美人多半是说西班牙语的。
他毫不忌讳的问星月:“他说啥?”
星月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的响起:“不知道。”
赵传薪:“……”
星月解释:“我又没学过,我怎么可能生而知之?”
赵传薪不顾地上脏,仰头便倒,恶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旁边小胖子从一开口,嘴就没停,朝赵传薪语速极快的嘟囔着。
赵传薪半眯着眼:“嗯嗯,对,你说的没错。”
“%¥#*&……”
“我也这样认为。”
“&%¥*……”
“我觉得咱爷俩唠一晚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鸡同鸭讲。
小胖子不光说,还比比划划。
他神情逐渐激动,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将两手摊开,仿佛在形容一样很大的东西,之后又面露沮丧,仰望星空,轻轻摸着自己的胖脸,最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似乎嘀咕了几句祷词,然后咬着手指头发呆。
赵传薪:“……”
怕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一路上,看到的人都黑黑瘦瘦,除了衣着光鲜的人很少能有长的这么富态的。
星月说:“人类的大脑很强,但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无法记忆不通逻辑的内容,而我可以。”
“你牛逼还不行吗?”赵传薪敷衍。
如果换成别人,听见他自言自语,肯定会感到奇怪,尤其在夜里会显得很人。
但小胖子不会,他一点也不怕,似乎以为赵传薪和他对话让他很高兴,又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讲起了来。
赵传薪这会儿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的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
小胖子的话,被赵传薪腹中打鼓的声音打断。
小胖子拍拍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赵传薪的肚子,摇摇手,面上露出了畏惧而不忍的表情,最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纸包。
打开层层包裹的纸包,赵传薪偏头,借着微弱的天光,看见纸包里是一种金黄色的硬饼子,里面夹着肉馅、辣椒和一点点酱料。
小胖子吞了吞口水,然后不舍的将饼子递给赵传薪,同时眨眨眼,很严肃的点点头,嘴里咕哝着,空出的左手摇摆着。
赵传薪疑惑的接过硬硬的黄饼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嗯,至少这不是屎……
赵传薪饥肠辘辘,但同时又困又乏,所以也不想做饭了。
他一口咬了下去,味道有点怪,但绝不至于难吃,很辣。
饼子是玉米做的,肉馅似乎是鸡肉,但很柴,比在关外吃的肥嫩的土鸡差远了。
倒是那红彤彤的酱料不错。
饿了的人,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只要能吃,那就都是美味。
赵传薪三两口就吃完了饼子,嗯,牙缝塞满了,肚子还是空的。
他龇牙笑:“孩子,你人还怪好哩。还有没有了?”
这一句,小胖子似乎听懂了,猛地摇头。
赵传薪重新躺回地上,闭上了眼睛。
小胖子抬头看看天,朝赵传薪说了一句什么,起身跑了。
别看他人小还胖,但健步如飞,片刻消失在夜幕中。
也不怕夜里摔跤。
赵传薪等他离开,坚持着起身,推了推房门,发现上锁了。
他取出之前造的板子床,放出黑色傀儡工匠和傀儡奴仆、光剑,倒头就睡。
有了这些,安全无虞。
第二天早,赵传薪是被星月操纵傀儡奴仆给摇醒的。
星月说:“昨晚那个小胖子又来了。”
赵传薪骂骂咧咧,一骨碌爬了起来,瞬间将床、傀儡什么的都收了起来。
昨晚上太累,他没有细看,此时手搭凉棚望去。
这是一个凋敝的小村子,荒凉的土路旁散落着一簇簇灯芯草,稀稀拉拉的伫立几棵牧豆树。
村子里多是摇摇欲坠的草棚和茅草屋,好点的是石头、泥和草垒起来的房子,赵传薪身后的这一间已经算得上是像样的建筑了。
炊烟在村子里星罗棋布,无风的早晨里那些烟直直的升空。
村里的妇女起的像鸟儿那么早,合力在清扫荒凉的街道。
远远地,赵传薪能看见年纪不大的牧人将瘤牛赶出围畜栏,在篱笆附近低头啃草。
居高临下望去,有少许的人家院子里晾晒着黄南瓜和玉米。
这里实在乏善可陈,赵传薪很不满意他昨夜的留宿之地。
然后他看见了小胖子飞奔而来。
跑到赵传薪面前,小胖子扶着膝盖大口喘息,他的天鹅绒外套沾满了尘土,上面遍布在外面摸爬打滚的苔印,肩膀处的带子将绒磨掉了些许,因为他背着个与他身体比例不协调的大口筐。
在他俯身的时候,几乎将他胖乎乎的身体给压倒。
看在昨晚上那块玉米饼子肉夹馍的份上,赵传薪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避免了发生在小小年纪的悲剧。
小胖子道了声谢,将大口筐卸掉,从后面先掏出个毛毯,对赵传薪说:“外乡人,这是马萨米特拉那边来的人兜售的毯子,他们总是披着这种毛毯,夜里的天气冷,我觉得你会用上的。直到木槿花开的时候,你才不需要它。”
当然,赵传薪一句都听不懂小胖子的絮叨。
但是他还是接过了毛毯,看小胖子玩什么花样。
小胖子又从大口筐里掏出一根明子:“这是松明,夜里点燃它,漆黑的路就不会再折磨,光明能驱散邪恶,你会需要它的。”
赵传薪好笑的接过明子。
然后下面是纸包,那里面包着食物,因为还热着,所以赵传薪嗅到了鸡蛋和猪肉的香味。
小胖子直接将大口筐递给赵传薪:“吃吧,吃这些肉馅圆饼,可怜的外乡人,你千万不要为了粮食伤害无辜的人,不管你要常驻于此或只是路过。”
赵传薪席地而坐,从大口筐里掏出饼子。
睡了一夜,他精神饱满,已经不再像昨晚那样饥不择食了。
所以,他打开这些纸包后,将裹好的软饼掀开,看了看里面的馅料。
好家伙,里面裹着的是煎的黄里透着黑的猪肉片,黄里透着黑的鸡蛋,黄里透着黑的土豆和辣椒……
这他妈全煎糊了,厨艺是真的潮。
他不知道小胖子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小胖子出于什么目的,一大早给他带食物。
这小胖子,智商有点问题,但似乎和马库斯恩克鲁玛那种还不尽相同。
赵传薪咬了一口,虽说难免带着糊味,可味道尚可,关键是猪油烤的焦脆,有点油渣的意思,卷饼吃着喷香。
六个卷饼下肚,赵传薪喝了一瓶水填缝,耳边是小胖子的喋喋不休。
老赵的人生格言是:不占便宜就相当于吃亏。
但是,面对一个智商有点问题的孩子另当别论。
他想了想,掏出两块鹰洋递给小胖子。
小胖子愣了愣,然后摇头。
咦?
有点意思。
赵传薪左右看看,在矮墙外,有一棵枯死的牧豆树,他取出精灵刻刀,斩断一截木头,带着回到小院,盘膝而坐开始雕刻。
他运斤成风,刀工早已炉火纯青。
构思、粗坯、上到下、前至后、浅入深,从木料表面层层内剥措置裕如。
精灵刻刀时而变幻平刀,时而三角刀,时而圆刀……
掘细坯,运刀爽快,开脸不必思忖,修光留有余地,片刻收刀。
赵传薪示意让小胖子吹一口仙气。
小胖子半天才搞懂,鼓胀自己肚子狠狠的朝着布满木屑的木块吹了一口。
呼……木屑纷飞,露出木雕真容。
这是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扛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的木雕。
十字架横平竖直,壮汉五官清晰,须发流畅,肌肉线条匀称。
小胖子惊呆了。
赵传薪微微一笑,取出一把节节草顺着木纹方向反复打磨,刀痕砂路本就少,片刻就全部消失露出了木纹。
赵传薪将木雕递给小胖子:“赵某也不白吃你的肉夹馍,这是回礼。”
小胖子将木雕捧在怀里兴奋的抚摸。
二十世纪初手办,可还行?
赵传薪见他玩的乐呵,就跑到一旁去刷牙。
等刷完牙,他看小胖子还抱着木雕在那嘀嘀咕咕,就轻轻将毯子和松明装进大口筐里,穿上软金甲,踩踏缥缈旅者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等小胖子终于发现赵传薪已经消失不见,顿时吃了一惊,高呼道:“外乡人,外乡人,你上哪去了?”
别人喊两声,没人应答,就能想到已经离开。
他却喊了足足十分钟,这才恍然,挠挠头自言自语:“我真傻,真的,怪不得阿居雷伊达总说――胡文西奥托里克的脑袋连樟脑油都洗不净。”
他将木雕装进大口筐,吃力的背上往回走。
村子里的教堂,是全村最鲜艳的建筑。
因为教堂的外壁立面拥有彩瓷拼贴画。
神父何塞特雷罗斯看见了胡文西奥托里克,刚想打招呼,却见他背后大口筐里露出来一角,于是上前探头瞄了一眼,顿时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胡文西奥托里克脸上露出欢喜:“何塞神父,这是外乡人送给我的礼物,他是好人,我就知道他是好人,他不会为了粮食作恶的。”
何塞特雷罗斯听他说话颠三倒四,又看大口筐里的木雕,脸色阴沉如水:“够了,不要说了,胡文西奥,您总会给我们村子添麻烦,我必须向堂卡里洛先生汇报您的所作所为。”
胡文西奥托里克听了胖乎乎的圆脸煞白,变得垂头耷脑。
两人往托里克庄园走去。
路上,胡文西奥托里克看见了什么,很快忘了担忧和畏惧,开心的说:“胡赛神父,你看,那里有一只‘赶路忙’。”
何塞特雷罗斯望去,见是一只走鹃,这种鸟在当地叫作“赶路忙”。
他很愤怒,因为他认为很严重的事情,胡文西奥托里克居然全不放在心上。
所以,他恶狠狠跺了跺脚。
胡文西奥托里克瞪大眼睛:“何塞神父,你干嘛吓唬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它又没招惹你,更没有偷你的粮食。”
“哼!”
没走多远,小胖子胡文西奥托里克又在一棵无患子树下捡无患子,还说:“我要把它们串起来,等外乡人再来村上我就送给他,就像我正在天上陪伴圣子的母亲经常说的――做人要讲良心。”
总算磨磨蹭蹭的到了托里克庄园。
何塞特雷罗斯找到了庄园主,也是胡文西奥托里克的父亲,卡里洛托里克。
何塞特雷罗斯将木雕从大口筐里取出,说:“堂卡里洛托里克,您看看这是什么?您见了这个,一定会像我一样生气的!这简直是对神的亵渎,简直是不知所谓。”
在姓名前加“堂”,是对人的尊称。
卡里洛托里克果然暴怒。
他指着胡文西奥托里克的大口筐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又拿家里的食物送给外人是吗?你已经够能吃了,你还天天偷东西给外人,我一定是遭到了诅咒才有你这样的子嗣。”
何塞特雷罗斯:“……”
你关心的就是这个?
卡里洛托里克愤怒更甚,他吼道:“阿居雷伊达,你过来。”
在篱笆旁放牛,正偷笑着瞧热闹的阿居雷伊达笑容消失,脸上布满了惶恐。
他才十七岁,脸上稚气未消。
他恭恭敬敬跑来:“老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是卡里洛托里克的佃农。
因为人没长成,瘦巴巴的没几分力气,卡里洛托里克便让他放牧。
卡里洛托里克忽然一脚将阿居雷伊达踹倒,之后劈头盖脸好一通踹:“我叫你看顾着胡文西奥,你怎么还让他偷东西给外人?看我不打死你。等戈麦斯兄弟回来,我一定让他们打死你!”
阿居雷伊达被踹的鼻青脸肿,大声求饶:“老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看好胡文西奥……”
这会儿,何塞特雷罗斯已经不见了。
他也不敢面对盛怒中的大地主。
还是让堂卡里洛托里克自己教训那个得不到圣母、圣子祝福的孩子吧。
……
赵传薪此时已经到了他真正愿意待着的地方。
比如这个叫普埃布ls拉戈萨的地方。
这里到处是彩瓷楼房,立面带彩瓷拼贴画的修道院和教堂。
在古时,彩瓷由阿拉伯人通过丝绸之路,从中国传入西亚,又从西亚传至欧洲和全世界。
而西班牙殖民者,又将陶瓷烧造工艺带到了拉丁美洲,融合了原住民风格,形成了独特的新塔拉韦拉陶瓷艺术,并于上世纪发展到巅峰。
这种在国人看来艳俗的陶瓷,在异域他乡大放异彩。
赵传薪耳听得集市上鼎沸人声,眼见得街头息壤人群,不由得赞叹:“能量涨落趋同符文碎片,要是能给我定位到这里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