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秋雨绵绵,黄皮子咧嘴尖笑,还伸出舌头,往嘴边舔了一圈。
它盯着陈晋的目光,就像盯着一块上好的肉食。
这笑声,这情态,难道是成了精的?
陈晋心里直打鼓,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想跑出去。
“唰”的一下,黄影跳来,拦在身前:
“往哪里去?”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陈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并没有看到挡在前面的黄皮子张嘴说话,可怪异的声音分明在脑中响起:
“既然送上门来,就不要走了。”
陈晋瞠目结舌,脑袋里如同被针刺了一般,十分疼痛,他忍不住叫一声,倒地晕死过去。
“咔咔!”
黄皮子人立着,一步步走来,对着陈晋盘腿坐下。一双短小的上肢摆弄个古怪的姿势,嘴巴一张一合,有生涩难懂的音节发出,似在念咒。
念了一阵,身子开始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有什么上身了似的……
嗤!
一股黑烟从鼻孔喷出,弥漫开来,先把晕倒的陈晋覆盖住,随后整个亭子都散满了。
烟雾之中,有一道魅影出现,状若狰狞。
它凶猛地扑向地上的陈晋,从双眉之间钻了进去。
人的眉间,印堂穴与百会穴交汇处,乃上丹田,又名“泥丸宫”。
据说,人的神魂精魄便隐藏于此。
狰狞的魅影强行闯进陈晋的泥丸宫,正待饱食一顿美味的本命魂火。
却见里头,一座建筑坐落在那儿:一层,飞檐斗拱,依稀是一座神庙。
只是看上去,颇有几分败落残旧的样子。
魅影却被这座破旧的神庙给惊吓到了,瑟瑟战栗:
“文庙!这是文庙!怎么可能?”
嗡的!
那座文庙察觉到了邪魅入侵,一道灰蒙蒙的剑气猛地斩出,光华荧荧。
咔嚓!
被吓傻的魅影断为两截,化作黑烟消散。
草顶亭子内,原本弥漫的烟雾被风一吹,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显露出里面的情形。
陈晋倒在地上,依然昏迷不醒。
盘腿打坐的黄皮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漏气了似的,不用一会功夫,就变成了一张真正的皮子,黄中带黑,斑斑驳驳。
紧接着这皮子开始腐烂,最后化做一滩脓水,消融进山地草土里,再无迹可寻了。
……
数百里外,群山之中,坐落着一座颇大的黄皮子庙,土墙瓦顶。气象森然。
突然间,有凄厉的尖叫声从庙里传出:“是谁?到底是谁?我的元神离魂被斩了!”
“我恨……好痛……”
……
陈晋做了个噩梦,在梦中,他被一头凶猛的黄皮子袭击了。
这黄皮子将他扑倒,锋锐的爪牙使劲扒拉着他的头皮,想要掀开天灵盖,啃吃里面的脑髓……
陈晋被吓到了,拼命躲避,拼命挣扎……
然后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他的床。
这是他的房间。
房间点着一盏油灯,灯火明亮,带来了温暖的气息。
惊魂未定的陈晋四下张望,目光落在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容之上。
灯下看美人,美人真如玉。
小姨姑丘不嫁!
她一如往常般做男装打扮,一身锦衣,腰束细细,上面却山恋起伏,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长发梳起,青玉簪,小刘海,明眸皓齿,俊美倜傥,不可方物。
陈晋顿时心坎儿一颤,记起些事来。
丘氏原本是一个颇为庞大的家族,祖地并非在岭南高州府,而是十多年前才迁徙过来的。
这些年来,偶尔有远房亲戚过来投奔。
丘不嫁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丘不嫁到来,老丘直接将她视如己出,百般宠爱;丘不归和丘不来两兄弟对她,也是千依百顺。
在老丘庄,丘不嫁就是公主般的存在。
陈晋很怀疑,外公大舅他们对这位小姨姑如此宠溺,是不是为了弥补某些情感上的亏空。
简单地说,就是把丘不嫁当成是陈晋的母亲了。
但陈晋与丘不嫁之间早脱离了五服开外,毫无血缘关系;论起年龄……
陈晋还真不知道丘不嫁芳龄几许,从外貌身材上判断,也许比他小一两岁,也许比他大一两岁。“小姨姑”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只是外公让这样叫的,毕竟丘不嫁与大舅二舅他们同字辈。
属于“不”字辈。
丘不嫁看上去又纯又欲,人畜无害,但性子却狡黠野性,前身没少遭罪,好几番灰头土脸,一点脾气没有。对于这位小姨姑,那是“敬而远之”,其中似乎又夹杂着某些不应该的爱慕情愫。
所以白天的时候,为图清静,陈晋爬山去了。
不料在山上避雨时出了事,遭遇到一头成精的黄皮子。
对了,那头黄皮子呢?
晕倒之后,直到现在醒来,中间的事故变化,陈晋一概不知。
“你醒啦!”
丘不嫁开口说道,声音娇憨糯软,能把人听得骨头发酥发麻那种。一双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陈晋。
陈晋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心虚,不与她对视,迟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哼,你去爬山,碰到下雨,受了风寒,晕倒在亭子里。若非我去找,你可能都被山上的猛兽叼去吃掉了。”
“亭子里只有我,没有别的?”
陈晋问道。
丘不嫁说:“你想有别的?”
“不想。”
陈晋赶紧摆手,虽然不知那头黄皮子为何会放过自己,但能捡回条性命,已经不错了。
这事也是古怪,老丘山属于外公家的后山,前身来过多次的;平日里,庄上也常有人上山砍柴狩猎,未曾听说出过什么事端。
只能说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被呛着。
关于黄皮子的事,他很想找人询问個明白,可眼前的小姨姑,明显不是个合适人选。
丘不嫁忽而凑过身子,有清香袭来。
陈晋的身体下意识地缩起,有点紧张地问:“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小姨姑每天早晚都在做功课,既非女红,亦非读书,很神秘的样子。现在想来,多半是在修炼某种功夫。谁知道被她贴近身来,会不会瞧出什么端倪?
“我问你,你昨晚去哪了?为何不回家?”
丘不嫁也不知道陈晋被抓下狱的事,大舅回城前,吩咐丘二不许乱嚼舌头。
陈晋忙道:“我跟同窗约好,住在他家了。”
丘不嫁狐疑地看着他:“没有去勾栏?”
陈晋叫起撞天屈:“怎么会?我不是那样的人。”
丘不嫁忽地展颜一笑:“小郎,你今已及冠,偶尔去喝喝花酒也无妨。”
陈晋根本不上当,很坚定地道:“吾辈读书人,非礼勿视,不会出入烟花之地。”
丘不嫁吃吃一笑,媚眼如丝:“真的吗?但我帮你换衣服时,可看了个干净。这算是‘礼’呢,还是‘非礼’?”
陈晋身上的衣衫的确是换了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丘不嫁经的手。
这太“非礼”了!
简直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丘不嫁站起身:“我已叫小翠熬了药,你等会吃过药,就早点歇息。”
说罢,自顾去了。
等了一阵,送药的却是丘宝儿:“表哥,我早提醒过你,就伱这身子骨,往后怎能当大丈夫?挨点风雨,便受风寒,还得我来帮你更衣,唉!”
陈晋一愣:“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除了我,还能有谁?连送药都得我来,你快喝吧。”
丘宝儿没好气地道。
陈晋鼓起了眼睛:又被调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