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卫衙门不养闲人,同样也不收手无缚鸡之力的庸人。
大虞朝尚武成风,倘若追根溯源,培养出鹰卫衙门的还是皇帝身边的勋翊亲卫。
鹰衙上属悬镜司,悬镜司又直属皇帝管辖。可以说,鹰衙与皇帝的距离触手可及。
而亲卫里少不了要收纳培养新鲜血液,鹰卫和鹰衙便成了最好的培养‘器皿’。
也因此,鹰卫衙门至今都保留着入衙先校武的处事准则,倘若武力达不到要求,便连最低等的衙差也做不成。
君子六艺尚有骑射,作为培养帝皇亲卫,外加负责巡察检视天下的特殊部门,不会点武艺真的是连门都不好进。
雨幕中,陆平安收起油纸伞,后退至湿滑的石板路面上,摆好了迎敌的架势。
早先许敬元曾与他说过武试内幕。
这些负责测试新人身手的衙差基本都是鹰衙里武道水平垫底的存在。为了设限,也为了提高整个衙门里的综合能力,新人若是通过武试,又通过后续考核,那么这些负责测试新人的衙差便会被遣派到其他地方。
这种制度从明面上看是优胜略汰,可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无形的加大了衙门内部的竞争压力。
而今,陆平安面临的两位衙差里,便极有可能会存在一位会被他顶掉的竞争者。
鹰衙薪俸比其它衙门高出二倍有余,而那些被派到门口看门,同时又负责武试的衙差,必然不甘心被后来者顶替。
在这种压力之下,他们大概率不会对前来接受武试的人留情。
即使不会下死手,也会下狠手。
“两位,请教了!”
看到面前衙差将目光放在他手中合拢的油伞上,陆平安立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武试有一项规矩,那就是试炼者必需赤手空拳与手拿水火棍的衙差‘切磋’,这也是为了给那些为衙门做过事的人留一些余地。
毕竟,你要是拿着棍子都打不过人家,那把你顶替掉了,你也没话可说。
“稍等片刻。”
将油纸伞横放到铁鹰塑像跟前,陆平安后退两步,再次摆开架势。
面前,其中一位衙差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开口道:“棍棒无眼,你现在要是离去还来的及!”
“拳脚无眼,两位此时若是让我进衙,也来得及。”
陆平安不理会对方的攻心之计,沉下一口气,周身筋骨肌肉已然如弦,蓄势待发。
“好!那我先给你讲好规矩,我二人,只要你能打过任意一人,便能通过武试,你想挑选哪一个?”
陆平安看向面前向他讲解的衙差,目的不言而喻。
有句俗话叫人狠话不多,眼前这个衙差话最多,而且小动作也是不断。
一会儿往手里吐唾沫,一会儿又眯眼故作狠厉。
反观另一位,始终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安静的好似雕塑。
像这种沉稳内敛的人,多半不太好相与。
“he~tui!”
又是一口浓痰,刘仓骂骂咧咧的走到石板路上,与陆平安隔着两丈远,相对而立。
“老子手里的棍棒可不管你长的好看不好看,等下把你脑袋打开瓢了,你可别后悔!”
陆平安沉心静气,并未多言。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见对方不说话,刘仓冷哼一声,手持水火棍,脚步交叉侧移,踱着步子朝陆平安缓缓逼近。
待距离缩短至一棍之遥时,刘仓弓步下沉,撩起长棍便往他肋下抽来!
如细密针脚般的雨水被棍棒冲散,陆平安不敢硬接,腰身一拧连退数步。
身前,棍影并未因他后退而停滞,相反更加凶厉,显然是不想让他落稳脚跟。
陆平安不急不躁,目光始终落在刘仓手腕处。
自打对方抽出第一棍开始,他就大致看出了两人的差距。
刘仓操使棍子时势大力沉,但同时又能做到收放自如,显然已经将自身气力打熬到了一定的程度,距离入品恐怕也已不远。
单论力气,他现在多半比不过。
再加上对方有器械在手,一旦被抓住破绽,后果难料。
陆平安心知绝不能失手,他必须得想办法逆转局势。
接连数步退至街道正中,此时对方的棍子改横扫为竖劈,直往他面门袭来。
陆平安不顾地上水渍泥污,略显狼狈的来了个驴打滚。
在刘仓紧跟着劈来的第二棍之后,陆平安瞅准时机,猛然将身上长袍扯下,之后便趁着第二个滚落之间,将沾泥带水的袍子甩向了刘仓的面门。
为了破解水火棍,陆平安早在来衙门之前,就将长袍做了改动,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候解掉对方的器械。
对方只说让他空手来接受考核,可没说中途不能爆衣。
此时直往前冲的刘仓完全没料到陆平安会来这么一手。
等他反应过来,伸手扯开撞脸上的长袍时,却发现手中长棍另一端已然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而在他身下,则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脚。
而且还是穿了硬马靴的脚。
谁他娘平时穿骑马的靴子啊!
刘仓身子瞬间弓成虾米,周身气血都为之一滞。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下限。
在他弓腰的刹那,一只手便摁住了他的脑壳,接着就是紧随其后的膝撞!
痛嚎声被打断了片刻,刘仓只觉世界都变得斑斓起来。
鼻骨错断,鲜血混着鼻涕眼泪还有雨水,杂糅成一张抽象的画。
刘仓捂着下身,艰难的抬起头。
就瞧见刚丢了水火棍的陆平安再度挥拳砸来。
“住手!你已经通过了!”
寸止。
陆平安扭过头,衙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衙差终于有了表情变化。
在确定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紧绷的心神这才稍微舒缓。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不似人样的刘仓,陆平安心里却没有多少愧意。
方才对方可是棍棍不离他的面门!
正如许敬元向他提醒过的,这鹰卫衙门里,没有一个是善茬!
太过良善的人,进不了鹰卫衙门。
而一旦进了鹰卫衙门,那便要做好不当人的准备。
捡起被雨水完全打湿的开叉长袍,陆平安将其搭在臂弯处,接着又拾起自己的油纸伞,撑开。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登上了衙门前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