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昨日王守仁搬回自家府邸,带着一沓关于心学的感悟心得,那些文章王华点灯熬油的给读完了,然后他就生出了和夏源见一面的想法。
可惜他光知道夏源住在东四牌楼附近,却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能捏着名帖在附近转悠,万幸的是找到了。
然后王华就震惊了。
他在进院之前,设想过各种情况,但唯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子。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居然在这里提着水桶,扎马步。
那水桶怕是装满了水,殿下的胳膊有些抖,腿也有点抖,额头上还沁出了汗珠。
堂堂一国储君,竟教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而且最惊悚的是,自己的儿子似乎也参与了此事。
天呐,这是造了什么孽。
王华登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仰面倒了下去。
但现在还不能倒下。
他强撑着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正准备见礼,等看见石桌上摊开的书本,又愣住了。
殿下这是在读书?
朱厚照也有点楞,他将手里的水桶放到地上,对着王华左右打量,“王师傅不是告假了吗?”
“臣这些日子确实一直闲居在家。”
“可本宫记得王师傅请的是病假。”
“确是病假。”
“病的还很重。”
“.......”
空气有点沉默,这世上最尴尬的事情大概就是,你请了个病假,然后当天晚上在洗浴中心遇到了你老板。
更尴尬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比如你老板还领着你老丈人。
很显然,王华也深谙大明官场请假之道,一个月前请假时,他直接编了个生病的理由,并且还声称病的很重。
但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明显这个理由不告自破,不过朱厚照不算老板,他顶多算個少东家,而他这位少东家还巴不得那些师傅们请假。
“臣王守仁见过太子殿下。”
这出戏发展到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演不下去了,王守仁那张脸虽然平日里没什么表情,但现在却很合适宜的做出震惊状。
而夏源也清楚再装不知道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只能不大情愿的从躺椅上下来,走过去就准备行礼,“臣,不,草民夏源见过....”
话未说完,就被朱厚照一把扶住。
还行,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夏源在心里夸了他一把,稍微弯下去的腰又瞬间直了起来。
倒是吴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惊呆了,又是惶恐又是不可置信。
娘欸,这个整天在院子里提水桶的货竟然是太子?
夏源对这一情况完全表示理解,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太子殿下这个身份是能吓死人的。
吴妈只是吓得跪到地上,没有抽过去,说明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是挺强大的。
这时,朱厚照面带得色的问道:“师傅你是不是没想到徒弟竟是太子?”
“......”
没想到个屁,早给你猜透透的,你刚来第一天老子就晓得你是个什么货了,天真了吧?
夏源叹了口气,一脸感慨,“是啊,打死草民也想不到你竟是太子殿下。”
朱厚照闻言咧嘴乐了起来,“原来世上也有师傅不知道的事情。”
“........”
这话听得夏源忍不住挑眉,自己在这小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恶毒皇后的神奇魔镜?
“殿下接着上课吧,水桶接着提,马步也接着扎,不要懈怠,不然...”
习惯性的想放两句狠话,但顾及到王华在场,又考虑到这货现在挑明了太子的身份,于是夏源改口道:“不然草民只能恭敬的请您圆润的离开了。”
“师傅放心,我肯定不懈怠!”朱厚照大声回应,显然他又亢奋了,自己都是太子了,师傅却还让自己提水桶扎马步,这说明什么?
恰恰说明这绝对是练神功的重要步骤。
这些日子刘瑾那个狗东西还在本宫这儿嚼舌根子,说什么本宫定是让人给骗了,本宫并不是在练神功。
狗屁!本宫看他就是不想抄作业。
等回去就给他吊树上。
“吴妈,别跪着了,你去做饭吧,中午多做点,今天人多。”
嘱咐一句,夏源又转身看向王华,正欲张口,又忽的闭上。
他对于怎么称呼这个老头有些犯难,按理来说,他儿子管自己叫恩师,那自己和他算是平辈。
所以应该叫他王哥?
可叫王哥是不是有点太轻浮,想了想,他开口道:“王师傅,你这次过来是想做什么?”
王华此时还有些心神恍惚,闻言愣了一下,来做什么?
噢,自己就是想看看这个夏先生是何许人也,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
但总不能说没事,我就是溜达。
“老夫此次登门就是心血来潮,冒昧打扰还望夏先生勿怪。”
“噢,那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说罢,夏源走到躺椅跟前,看看依然处在熟睡的赵月荣,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其抱在怀里,然后抱到屋里放到榻上。
王华在院里咂摸一圈,很自然的就坐到了躺椅上,犹豫片刻,又试着躺倒在椅子上,很快就嘶了一声。
这个椅子...舒坦。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此时临近中午,到了一天阳光最炙热的时候,但冬天的阳光再是炙热也只会让人觉得温暖,暖洋洋的,让人几乎想要睡过去。
“砰砰...”
夏源站在躺椅旁边,手半握成拳状在躺椅的扶手上扣了几下,“王师傅,伱睡的这个椅子我已经卖给太子了,我建议你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