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星汉灿烂。
阵阵冷风刮面而过,月色之下,夏源和夏儒叔侄俩坐在院中闲谈,不远处,夏助领着鼻涕娃夏臣一块放小鞭炮,不时啪的一声脆响。
屋子里,赵月荣和夏姝叽叽喳喳的聊着天。
没错,这是夏儒家的院子,回到庄子里,夫妻俩着实是无处可去,只能住到叔父家。
至于他们自己家,好家伙,正儿八经的家徒四壁,除了地砖什么都没有。
小偷进去都是流着泪走的,说不定还于心不忍,扔下几个铜板聊表心意。
此时的夏源表现如常,已经从先前炸塌旌忠祠的惴惴不安中恢复过来,甚至默默的将这事儿都给忘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狗太子干的好事,是他选的智化寺,是他在旌忠祠放的炮仗,就连引线都是他亲手点的。
所以旌忠祠被炸毁,连带着寺庙着火,跟我夏某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自己确实有一点点的责任,毕竟那个炮仗是他做的,但夏源觉得狗太子不会出卖自己。
和朱厚照认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把这货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荒唐贪玩,性格跳脱,但却又带着一颗赤子之心,有时候还憨的可爱,最主要的,这货还很中二热血。
众所周知,中二热血的少年往往都很讲义气,讲义气的人讲究的是一切自己扛,因为这样很帅。
再说,若是出卖了,怕是官府的人已经找到了夏家庄,可现在却没有丝毫的风吹草动,这说明什么?
这就说明是朱厚照那小子一个人默默扛下了所有。
在心里又双叒一次给太子殿下点了个赞,夏源这才把思绪抽回来,继续听夏儒在那儿感慨。
至于感慨的什么,无非是自己这个侄儿有了出息,娶了媳妇,考上了解元公,还在京城买了套院子,大哥大嫂可以瞑目了巴拉巴拉的。
夏儒正说着,嗖的一下,一个转着圈的发光体钻到了他的椅子底下。
突如其来的玩意儿给他吓了一跳,慌忙从座位上起身,接着他看向正在椅子底下转圈的东西。
夏源也在盯着看,这玩意儿似乎是地耗子,不得不说,明朝的炮仗虽然没什么种类,就鞭炮这么一种,但烟火种类真是超乎想象的丰富。
就他顺回来的那三大箱子里头,烟火有十几种之多,有拿在手里放的,就滋滋滋闪光的那种,还有最常见的那种烟花箱子,属于礼炮的范畴,以及这种一点燃,就冒着火在地上乱窜的,名叫地耗子。
这地耗子自然是夏助和夏臣放的,本来夏儒只让他们放点小鞭炮,将这些烟火留着除夕和正旦节晚上放,但很明显,两兄弟没忍住诱惑。
此时,兄弟俩站的远远的,手里各捏着一根点燃的香,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夏儒冲他们俩招手,“你们俩过来。”
迟疑一会儿,夏助当先往前迈步,另一只手则拉着弟弟,等走到跟前,他当即开口道:“爹,我们错了.”
夏儒二话不说对着他们的屁股挨个踹上一脚,然后把两兄弟手里的香抢过来,“都给我滚回屋睡觉去!”
“噢”
兄弟俩不情不愿的回了屋子,夏儒则又坐回椅子上,也没再接着感慨,而是问道:“这些时日,源哥儿住在京里可曾每日读书温习功课?”
夏源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噢,读了。”
“这便好。”夏儒放心下来,“京城繁华之地,你年岁又小,叔父一直担心你被那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又觉得自己是解元公,便心生懈怠,将经学抛之脑后。”
“已是岁末了,明年开春便是春闱会试,屈指算算也就仅剩两月时间。
这会试不比乡试,多少秀才即便中了举人,却也在这春闱中折戟沉沙,这些落榜之人其中不乏乡试中的经魁亚魁,甚至连亚元解元也不是没有。”
说到此,夏儒徐徐的舒了口气,看着嘴中呼出的白雾在空中飘散,随即温声道:
“叔父晓得伱天资聪慧,但这世上从来不缺伤仲永之事,越是聪慧的人才更要勤学读书,听到你说自己在京里也整日刻苦读书,叔父这心里头便放心了,想来明年开春的会试,咱们夏家的解元公已是胜券在握。”
听到这,夏源有些羞愧,叔父也是太信任自己,竟然信了自己的邪。
整日刻苦读书,这种画风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夏某人从来都是靠外挂的。
“叔父呢,叔父对这次的会试可有把握?”
“没有。”
夏儒答得相当干脆,都不带犹豫的,随即解释道:“叔父与你不同,不像你这般聪慧,叔父自小天资愚钝,能考上这举人都已是邀天之幸,对此,叔父心满意足,对于得中会试这等事是万万不敢想的,因此也不准备参加会试。
有了这举人的功名,这些时日叔父对于读书早就抛到一旁,就每日在家中闲坐,时不时还会受邀去参加一些宴席,过的还算滋润。
如今叔父就盘算着什么时候有个小官的空缺,到时候选官选到叔父,如此叔父也算有了个官身,哈哈.”
夏儒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说到最后,更是陷入到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之中,忍不住开心的笑出声来。
他笑的开心,夏源却是脸黑了,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通,看着很有长辈风范,但简单概括起来意思很明确。
你聪明,所以你要努力,光宗耀祖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叔叔我啊,就在家里躺平摆烂。
这合理吗?
小算盘打的真是啪啪作响,还说什么等有个小官的空缺就去当官。
夏源真想恶狠狠的告诉他残酷的现实,想的是真挺美,但可惜当官什么的与你无缘,你只配封爵!
按照大明的规矩,外戚可是会受封爵位的,不是侯就是伯,基本都是伯爵。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的妹子夏姝确确实实的是历史上的那位夏皇后。
至于到底是不是,夏源也无法肯定,毕竟夏皇后是真的不出名,若是在明朝皇后里,搞个存在感最低皇后的排行榜,这位皇后绝对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甚至他之所以会知道武宗的皇后姓夏,还和那位万寿帝君有关。
上辈子读初中时,他曾经很迷一部名叫大明王朝的电视剧,那时的他对明史什么的一知半解,但觉得剧里的所有人都精的一批,尤其是里头那个整日修道的皇帝,更是老谋深算。
于是带着好奇去网上搜了搜这位嘉靖皇帝,曾浏览到,在嘉靖十四年,武宗皇后病故,关于拟定她的谥号和丧礼规格,朝中爆发了一场规模挺大的礼仪之争。
由此夏源才知道,明武宗的皇后原来姓夏,而关于她的记载更是简单,生前默默无闻,有着皇后的尊仪,却不怎么受宠,甚至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死后的这场礼仪之争竟成为了她唯一绽放光芒的时刻。
很悲哀的一位皇后。
想到这,夏源不由看向那间点着灯的屋子,那里头有两个正愉快聊天的妹子。
若夏姝真是那位夏皇后,自己是不是该想办法阻止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