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不亮就去的墓地,等回来时,已到了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多,十点的样子。
而面对回来时所发生的场景,夏源打算收回先前的评价,并不是夏臣这个小屁孩在哭这方面天赋异禀,拥有独特造诣,这一家子人或许都是个善哭的。
这应当属于遗传问题。
打从一进院门,就看到两个妹子抱着膝盖,在门槛上排排坐着,随后,夏姝对着她爹就开始哭。
给所有人都整懵了,夏儒表情不显,但实际上心疼的不要不要的,虽说这个时代是实实在在的重男轻女,但父亲往往都会喜爱闺女,毕竟是贴心小棉袄。
而夏儒对这个闺女也绝对比对待两个儿子要好的多,不说别的,起码从未有过拳打脚踢,连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
可现在自己的贴心小棉袄竟是哭成了这个样子。
夏儒本以为是这个上坟扫墓的日子,闺女是思念娘亲所致,正待温言安慰一番,结果夏姝又梨花带雨的开始道歉,爹,女儿错了
在场的人显然是又懵了,过了一会儿,夏儒才极其不解的问道:“姝娘哪里有错?”
“我,我不该”
夏姝抽抽噎噎正想回答,又哭声一顿,仰起头看看杵在旁边的夏源,随即泪眼婆娑的问道:“爹,大哥他没同你说吗?”
“说什么?”
“.”
沉默一会儿,夏姝用手抹抹眼泪,也不哭了,摇摇脑袋,“没什么。”
“姝娘今日为何这般.”夏儒心里疑虑丛生,想了一会儿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费解,顿了顿,他转而温声问道:“可是思念娘亲?”
听到这话,夏姝眼泪又流了出来,呜咽道:“爹,女儿想娘了”
正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阵动静微小的抽泣声,夏源扭头瞧过去,当即便看到正在抹眼泪的赵月荣。
得,又哭一个。
除夕是喜庆团圆之日不假,但这一天也要给先人上坟扫墓,在这样的日子,总会引起对过世亲人的思念。
特别是女性,本就多愁善感,可按照规矩,上坟这件事女人是绝对不能去的,因此想去坟茔前看望一下亲人,陪着说说话都做不到。
夏源当然知道这小可怜儿是因为什么而哭,走过去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同时又凑到她耳边轻语道:“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望你的娘亲,偷偷的去,不告诉别人。”
这年头的规矩是真的很多,上坟祭拜必须得在昼夜交替之时进行,简单来说,不是在清早天快亮之时,就是在傍晚天快黑之时。
而此时已经快到正午,天色大亮,显然是不合上坟的礼仪。
然而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小媳妇的摇头,“我不能去,会冲撞到娘亲的,让娘亲在地下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夏源都有点忍不住沉默,顿了顿,他说道:“那你告诉夫君伱娘亲的坟茔在哪儿,夫君代你去,陪着你娘亲说会儿话。”
谁料此言一出,赵月荣哭的更伤心了几分,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我,我不知道娘亲的坟在哪儿”
夏源又沉默了,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关于她娘亲的坟在哪儿这种事,估计只有赵家人才会知道。
甚至赵家人都有可能不太清楚,她的娘亲只是个妾室,按照规矩,小妾是断然不能进祖坟的,除非你受封诰命,不然的话随便找个地就给埋了,更有甚者,连个碑都不会给立。
“没事,就算这样你娘在下面也不缺银子,上坟的时候我给我爹娘烧了好多纸钱,多到花都花不完,夫君还和他们说好了,到时候他们会给你娘分钱的,还分金元宝呢。”
听到这话,赵月荣的哭声倏地一顿,而后扬起脸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夫君。
夏源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的,难道她不信这个?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掐断,以他对小荠子的了解,这货绝对是个小迷信。
当然,夏源曾经是整日里耳提面命,试图让她脱离低级趣味,不再迷信来着。
但后来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倒不是因为说了不听,而是他发现这小东西的迷信相当质朴,还极其现实,简单来说,她只迷信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而且这个迷信还不能和掏银子挂钩。
细数一下她犯迷信的地方,其中有两次都和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老道士有关,一次是想让对方帮忙救活一只鸡,所以才选择相信对方是个菩萨,但一听要掏银子给菩萨补身子就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次是想让老道士帮忙做法,在家里布上青气,以此来保佑自己能顺利考上状元,因此她相信那老道是个神仙。
夏源敢打包票,若是老道士做法要收费的话,几个铜板或许她强忍着心疼还能拿出来,就当是花点小钱买个彩头。
若是花的钱超过她的心中预期,比如几十上百个铜板,她绝对第一个清醒,然后从迷信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噢,还有一次是听庄子的人胡扯,说印堂发红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她就非说自己的印堂红的不行。
至于其他犯小迷信的地方也都是如此,总结下来,她颇有那种左眼皮跳,我要发财,右眼皮跳,呸,封建迷信的意思。
因此夏源就没再管过她,封建迷信都让她给玩明白了,还管什么?
而关于焚烧纸钱,逝去亲人会不会收到的问题,她绝对笃信能收到,毕竟这是在寄托哀思,还涉及到华夏人最本源的信仰——祖先崇拜。
可她仰着小脸这样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夏源正费解之时,赵月荣忽然抽抽鼻子,也不顾有夏儒一家子在场,呜呜咽咽的扎进夏源怀里,而后抱紧他的腰,“呜呜,夫君你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好。”见状,夏源放下心来,用手捧起她的小脸,拿大拇指抹了抹她眼角的泪水,“好啦,别哭了,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还有你这头发怎么还披着?”
赵月荣仰着脸瞧着他,小声道:“我睡起来没有盘”
“夫君当然知道你没有盘。”说着,夏源扭头又往旁边看看,这会儿的夏姝倒是没再哭了,像是察觉到什么,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来,接着便和夏源对上视线。
夏源冲着她露出一个阳光和煦的笑容,然后夏姝心里就涌起一阵慌乱,匆忙把脑袋转到别处。
“嗯?”
这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