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源接到传召,来到坤宁宫的偏殿之时,弘治皇帝虽已是平复了心情,但一张脸还是面沉似水。
瞅着这么张脸,夏源也没敢叫爹,规规矩矩的行礼,“臣见过陛下。”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木着脸问道:“秀荣这些年在赵家的境遇,你这个做夫婿的可曾知晓?”
听到这话,夏源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诚恳道:“臣能猜到一些。”
“猜到一些?”
“嗯,臣大致能猜到小荠子在赵家过的不怎么好,所以也不问她这些,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这话说得很实在,没有一点欺心,夏源是真的不问这些,并且也确实是怕勾起小荠子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何况她还是个小哭包。
闻言,弘治皇帝的面色似有缓和,随即将手里的密报递过去,“你且看看这些。”
夏源上前把那密报接过,一行行的看下去,这东厂里头还是有文化人的,写的奏报居然不是大白话,里头还不乏拽词之处。
又是排比又是对仗。
而看到这里头记载的内容,他瞬时明白了皇上为何是这么个状态。
等了一会儿,弘治皇帝估计着他差不多看完,出口问道:“居正看完这些是何感受?”
“触目惊心,臣心中满是怒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恨不能即刻惩治赵家之人!”
这话说的就有点欺心了,在情感上,夏源确实挺生气,可理智上
养女,不是亲生的,还没有了娘亲,过的不如意很正常,被骂作小贱种其实.也可以理解。
毕竟是个养女,只有个娘亲还死了,连亲爹是谁都不清楚,在记忆中那赵家的主母本就是个刻薄之人,被骂句小贱种再正常不过。
可现在清楚了,亲爹是皇帝。
她是小贱种,那皇帝就是大贱种,这属实太侮辱人了。
天潢贵胄,九五至尊,上应天命,下配祖德,统御九州万方,治下亿万生民,突然被人扣上一顶贱种的帽子
这能忍?
莫说是皇帝,就是寻常人也无法忍受。
“居正恨不能即刻惩治,朕亦是如此,适才已是派出厂卫去逮捕那赵家的一干人等!”
说到这话,弘治皇帝身上怒气腾腾,周身好似散发着一股无形的煞气。
夏源心下一突,禁不住问道:“陛下可是要杀了这赵家之人?”
闻言弘治皇帝却是一怔,杀?
往前倒个一个多时辰,刚看到那密奏上的内容之时,刚被那三个字引出尘封的回忆,继而变得出离愤怒之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赵家人杀得一干二净,满门抄斩!
但现在.
朱佑樘不是一个暴虐嗜杀的皇帝,相反还是以宽容仁慈著称,现在,他那股杀意已是渐渐收敛,但怒意却还是有的。
而且他并非不明事理,无论怎么说,他那个女儿都是被赵家养大,虽是过的不如意,虽是被骂小贱种,但好歹是养大了。
何况那赵家也不知晓这养女有如此身份。
莫说是秀荣,便连朕.当初不也是被那万贵妃
甚至这万贵妃还杀了他的生母。
弘治皇帝登基之初,万贵妃已是死了大半年有余,有御史提议削去万妃的谥号,并将其家属逮捕。
明明有报复的机会,可他却未曾采纳,而是选择不予追究。
这其中自然有报复死人没什么意义,还显得自身暴虐的原因。
但也是他的性格确实有宽容的一面。
如今,一介小小的商贾,朕也要去他们计较么?
弘治皇帝扪心自问一阵,随即长吁了口气,“朕倒并不是想杀他们,但终归要给他们一些教训,便先押回来关在狱中,先关上几天再说.”
“陛下仁慈。”
“居正不也仁慈?”弘治皇帝却是反问,随即那张面孔终于有了柔和之意,
“当初遭逢代嫁骗婚之事,你未去找那赵家说理,亦未将此事闹大,在伱那夏家祠堂之中决定此事到此为止,朕承你的情。”
这个时代女子最重名节,当初若是这个女婿不堪受辱,带着族人去找赵家,不论是退婚,还是要个说法,都是在将这事闹大。
到那时,只有自裁这一条路可走。
“臣那是胆小怕事。”
“胆小怕事?”
闻言,朱佑樘竟是笑了,“这世上谁都可能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但你.朕可还未见过谁敢攥着朕的轿帘,与朕较劲之人。”
听到这话,夏源好似来了精神,问道:“陛下,昨日臣和您说的那地崩之事”
“你出去。”
“陛下,此事干系重大”
“出去。”
弘治皇帝的脸已是又拉了下来,咱们好端端的聊天,翁婿关系融洽,结果你又蹦出这个地崩之事。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什么?
他就听不得这个。
“陛下,臣.”
夏源还想再争取一下,哪怕借上几名太医也好,这些个老菜帮子在宫里头混吃等死,也没见治好过谁,还不如送到灾区去发光发热。
“出去,别让朕派人赶你。”
“噢。”
见到又要赶人,夏源只能出去,然而却没走,站在坤宁宫的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往坤宁宫的正殿里瞅了半天,没瞧见人。
随即他又大力的咳嗽几声,也没见人出来。
没在?
夏源又加大力度,使劲的咳嗽几声,这次却把偏殿里头的箫敬给引了出来,“夏师傅,皇爷问您在外头咳个什么?”
“我媳妇呢?”
“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去了寿康宫,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话。”
太皇太后?
夏源想了想,没见过,不认识,冲着箫敬拱了拱手,“告辞。”
转身刚想走,却被箫敬叫住,“夏师傅且慢,您说说您咳个什么,咱好回去复命。”
“噢,最近嗓子有些不舒服。”
“那可否要给您找几个太医看看?”
“不”
夏源刚想摆手拒绝,又倏地转变主意,连连点头:“那麻烦箫公公帮忙多叫几个太医,嗯.太子殿下最近嗓子也有些不舒服,许是感冒,这东西传染,我应当就是被太子给传染的。
涉及太子的情况,萧公公可得多叫些太医,我在东宫詹事府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