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终究在小姨子家住了。
倪桂蕊炒了几个菜,好好招待姐夫和外甥女。
姜鹏拿出了茅台,和潘忠一醉方休。
酒桌上,姜鹏说起了北安现在个体经济情况。
“现在的形势真的变了。”
姜鹏放下酒杯说道:“改革开放以来,回城的待业青年自谋出路的越来越多。今年就新发展了三四百个体户,马上就突破两千户了。”
“国家这政策会不会变啊?!”
老潘知道,农场也在搞改革,只是慢半拍。
老百姓都拥护改革开放,至少让大家放开手脚搞经济了,可顾虑也很大,都对现在政策的长久性怀疑。
像老潘,他已经在思考自己承包钳工房以后怎么干了。
可要是这政策不稳定,突然变了,那自己会不会犯错误啊?
这可不是老潘一个人的想法,而是社会上普遍的顾虑。
“姐夫啊,现在的形势是一点点的开放,最后就是全面放开。”
“那些胆子大的,动作快的,就先发财了。”
“当然,前提是合法经营,照章纳税,不能搞歪的邪的。”
“也对。”
这是妹夫的专业,他一个农场钳工咋说得过?
“春梅能有开店的想法是对的,年轻人,就得敢闯敢干。”
姜鹏看着潘春梅鼓励道。
“就是,春梅啊,现在市里有几家服装店生意挺好。”
“有一家红梅服装店,不仅裁剪,还卖成衣呢。”
“店主是一百服装部退休的,老师傅了,有手艺。春梅要是跟她学出来,那就妥了!”
“妹子,这個店主你认识啊?”
老潘有些不放心的问。
“我同事的大姐,你说认识不认识!”
“她前久就想找个帮手,一直没有合适的。”
“这不,我一提春梅这孩子,她就同意了,就等着她去呢。”
潘春梅听老姨这么说,心里也很期待。
虽然跟她原先的期待不一样,可她还是很高兴。
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能有一个亲近的人介绍工作,心里踏实多了。
现在的服装店可不是单纯的卖成衣,而是以裁剪加工服装为主,卖成衣为辅。
见小姨子的安排很周全,老潘也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老姨带着潘春梅直接去了店上,老潘也跟着去。
红梅服装店离他们宿舍区不远,就在第一百货的边上。
远远的,就见一块招牌。
“红梅服装”是红色油漆写的美术字,在白底的牌子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倪桂蕊当先推门走了进去。
老潘和潘春梅跟在后面。
店里有二十多个平方的样子。
一个大的工作台上铺着几匹布,旁边放着尺子剪刀和画粉。
一个落地大镜子靠在边上。
另一侧摆放着一台缝纫机和一个笸箩。
靠近屋里竖着几个衣架,上面挂着几套衣服。
有中山装西服和连衣裙。
在墙上挂着十几个衣挂,挂着各色的羊毛衫。
这就是红梅服装店的布局。
“哟,这不是桂蕊嘛,你这是……”
说话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
身上系着围腰,脖子上挂着一根皮尺。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来跟倪桂蕊打招呼。
“何大姐,我把孩子带来让您看看。”
倪桂蕊把潘春梅拉过来。
何红梅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姑娘笑了。
“就是她呀?”
见倪桂蕊点头,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潘春梅,十七了。”
“什么学历啊?”
“初中。”
“嗯,不错,做过衣裳吗?”
“……”
潘春梅摇摇头。
“没事,只要你喜欢,想学,我就教你!”
“嗯。”
潘春梅点着头。
何红梅看见跟在后面的潘忠,转头问倪桂蕊道:“他是……”
“哦,是孩子的爸爸。”
“你好,我是春梅的爸爸,跟着来看看地方。”
“哦,你好啊,是潘师傅吧?”
“不敢,叫我老潘就行。”
“孩子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绝对委屈不着她。”
“是,是。”
老潘不能说别的,这里面有小姨子的面子,也得给孩子留下脸面。
“这样吧,你先跟我学徒,这期间呢,一个月二十块,包吃住。”
何红梅转头跟潘春梅说完,又指着靠屋里的一个布围子。
“晚上你可以睡这,有铁床。白天收拾了,给客人试衣服。”
“嗯。”
潘春梅点点头。
她是有思想准备的。
这点苦自己能克服。
“你们放心,只要孩子听话好学,我亏不着她!”
何红梅笑着说道。
“那是。”
老潘陪着笑脸。
倪桂蕊拉着潘春梅的手,说道:“春梅,用心学啊,有啥不懂的就问师傅。”
“嗯,我记住了。”
“既然认了家门,就把伱的东西拿来吧,也好拾捣拾捣。”
“嗯。”
潘春梅跟何红梅告辞,跟着老爸和老姨往回走。
“怎么样,这里行吗?”
“行啊。”
潘春梅回道。
“她是第一百货商店的退休师傅,有技术,你跟着她好好学学,出师了就吃香了。”
“嗯。”
“姐夫,你说呢?”
“我听你安排。”
老潘对这些不懂,不过他也是手艺人,知道跟人学艺都不容易,就低声叮嘱道:“春梅啊,跟着师傅学手艺,就得能吃苦,勤快点,师傅说你也得听着,不能不愿意。”
“嗯,我知道了。”
“其实吧,女孩子学点裁缝手艺还是好的,比跟着我学钳工强。”
其实,闺女从场部回来的时候,他就提出,让她跟着自己学手艺。
当时就被闺女拒绝了。
连带着倪桂花也反对。
潘春梅提出要开服装店,进城学学本事,他也拗不过。
现在看,姑娘家家的跟着他还真不行。
潘春梅想着送老爸坐上客车再去店上,被老潘拒绝了。
“那像什么话?吃了午饭我送你过去,然后我直接就走了。”
倪桂蕊想送春梅,也跟着送送姐夫。
“不行,吃完饭你就去上班,你们谁都别送。”
倪桂蕊做好午饭,姜鹏本要回来的,结果有事耽误了。
老潘拎着大包,带着潘春梅返回了红梅服装店。
把闺女交到何红梅手里,他这才走了。
三点半一趟回农场的客车已经卖票了。
潘春梅把包放进了指定的柜子。
拿起笤帚就打扫起来。
何红梅看着没有吱声,心说这孩子还挺勤快。
下午来店里做衣服的人多了起来。
何红梅让潘春梅拿着本子记录每一个人的尺寸。
测量由她亲自来。
潘春梅一边记录着师傅报出来的数字,一边看着她如何测量。
何红梅忙完了测量,收起客人带来的布料,又要开票。
“棉夹克,四块三。”
“男西服一套,毛呢料,十一块六。”
“女毛呢上衣,五块六。”
听着师傅报着价,潘春梅开着小票,何红梅剪下一小块布头贴在小票上。
客人收起票来,笑呵呵说着尽快,转身走了。
潘春梅觉得这裁缝也太赚钱了。
这些是加工费啊,店里只出线钱,剩下的就是裁剪缝纫了。
“把这些小票都收好,客人来取衣服还要对上底单,按照这个收钱。”
何红梅耐心的说道。
“嗯。”
“师傅,这测量有什么说道啊?”
她看着师傅拉着皮尺,在客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测量,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她看着羡慕,可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诀窍。
“别急,你得慢慢的学,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除了有人抱着布料来店里做衣裳,还有来买羊毛衫的。
北安市羊毛衫厂一直跟大厂联营。
今年终于单独注册了自己的“卧龙”商标。
同样的产品,挂上不同的商标,价格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它挂着花城那边的厂牌和商标,价格就能25块,挂着自己的商标价格就20块,因为不用跟别人分钱,所以利润更高。
何红梅本是一百的职工,虽然退休了,可依然跟本地各服装单位有联系。
这不,她的服装店就成了羊毛衫厂的销售点之一。
北安当地的个体服装店拢共二十多户,分布在大街小巷。
大多是以裁剪加工为主的服装加工店。
有时能找到些成衣货源,就带着销销。
像南北河农场的服装店也是这样。
他们的成衣服装也是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
北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服装批发市场呢。
别说服装了,就是已经放开的蔬菜销售,都是蹲在街边上的马路临时摊点。
看着羊毛衫的价格,潘春梅暗自咋舌。
她可没这个消费能力。
就算师傅答应给她一个月二十块的工钱,她也没有勇气买一件。
客人来来去去。
有人询问羊毛衫的保养和洗护,潘春梅像傻子一样,一问三不知。
何红梅只有自己回答,把客人哄得开开心心。
潘春梅暗暗记住了师傅说的话,偷偷用小本子记了下来。
她也拿定主意,自己就按照师傅的样子,照着说就行。
晚上,何红梅端回来几个馒头一碗菜,让她吃了。
又指挥着在屋里把行军床摆上。
得知潘春梅没带行李,何红梅皱了皱眉。
“你跟我回家一趟,拿床被子吧。”
潘春梅就没想到还需要带行李。
她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傅,这多不好意思啊,我去老姨家对付一宿,明天我带着被子来吧。”
“你能找到家吗?”
“能,我记得路。”
“那好吧,这是钥匙,明天一早来开门。”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