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向他的目光非常淡然,“坐骑啊。”
坐骑!?
“可……可是,可是它……它会吃了我们的!”也不知是冷还是因为收到极大的惊吓,他浑身滴着水,磕磕巴巴了好一会,才完整表达出他的担心。
女孩的目光透出了一丝同情:“天呐,你相信我,不会的。”
阿福顿了顿,忽然忍不住压低声音吼起来,“什么叫不会?!这么个大家伙!吃掉我们还不是最正常的事情。你嫌咱们今晚命大是吗?!你会害死我们的!”他感觉到怀里那只小家伙特别不满意的用后爪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女孩哧的一声笑出来,“它才不吃你呢,你不知道吗?它喜欢啃木头。我说,你不会连它也不认识吧?!”
男孩的自尊被狠狠刺痛了,他感觉受到了某种羞辱,可他上哪能知道这些,内心又羞又涩,就像喝下隔夜的苦茶,涩到了喉咙深处,那怒火噌的窜了出来,压也压不住,“我当然知道它!它是传说的一种海怪!最爱掀渔船,我邻居一家就是因为遇见它这类的海怪!”
话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停下来,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惧,邻居家祖孙三代,有两代人都死在了海上,逃回来的船长跟邻居老奶奶说,那一批年轻人都遇到海怪,被掀了船……想到这里,他难过到不想说话,如今他也遇到了海怪,还被这女孩的无知给坑了!如果他也死了……可他叔叔还在小屋里养伤,如果他没法回去……叔叔的病……但是他们的渔船都沉了,就算他回去也没钱买药了……
女孩好像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换上一种轻松的语调,“不知道也没关系,这是乌头龙鲸,你放心,它真的真的不会吃你的,因为是我叫它过来的。”
这话说的,仿佛他理所应当该知道似的!?阿福感觉到她在忍着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开始后悔救她了。叫它过来?呵!她以为自己是谁?阿福咬着牙根狠狠地说,“你个笨蛋。你根本不明白!它就跟沉船一样危险!不对,我宁可现在是站在沉船上!”
身下的龙鲸似乎听懂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委屈式的呜咽,吓得阿福又跌坐回去,紧紧扒着鲸鱼后背,生怕下一秒就被甩下去吞进了鲸鱼肚子里。
女孩仍旧带着好玩的神情,“你不信是我召唤它来的?”
阿福眼睛也不敢睁开,“我不信它不吃我们,更不信你能召唤它!拜托你吹牛打打草稿!”
“真不信?”
“真不信!”
“好吧,那我要它把你甩下海里好了。”
活见鬼,龙鲸听到那句话,身体立刻开始颤动起来,似乎当真准备将他们甩下去。
阿福悲愤的喊了一声,忙抬起头,“不要!不要动!你快让它不要动!”
女孩低下身,和乌头龙鲸呜呜的说了什么,龙鲸又恢复了平静,静静的浮在这一小块平静的海面上。
过了好一会,阿福才敢重新睁开眼睛,心里有大大的惊异,许多问题聚在嘴边,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话,“你刚说了什么,它真的能听你的话?”
“那是我的天赋。”女孩笑了笑,“它当然肯听我的话”。她说着就用手指比划了个圈,那鲸中邪了一样,心甘情愿的跟着她的手指弧度原地转了个同样的圈。
阿福眼光紧紧盯着女孩的手指,感觉着身下这个巨兽的移动。这比童话还童话,简直是天方夜谭,一只被他们一直视为恶灵的那一类海怪,正被一个小姑娘指挥的团团转。
微风吹来,女孩一面偏头指挥乌头龙鲸前进,一面用另一只手拨开耳边的长发,“你知道吗,乌头龙鲸其实是龙,后来环境变了,人也多了,它们就只能生活在海里。可是它还是喜欢啃树,所以在没人的时候,偶尔会偷偷上岸,它每次上岸都会引起……我想想那书上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是台风。它每次上岸,人们都会说刮台风了。而且我看那书上说,这世界上就剩几头了。”
这是什么书?刮台风竟然是因为乌头龙鲸上岸偷啃树偷吃?真能胡编乱造。不过阿福自己并没看过很多书,也不敢随便嘲笑暴露自己的无知,毕竟有过刚才那一遭经历,他已经开始有一丝丝相信女孩所说的话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发问,“你那本书上有没有说,它是海怪,害死过很多人?”
女孩耸耸肩,“这倒没有,我不记得有哪本书上把它描写的这么坏,毕竟那边的人不怎么谈论生死。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它为了啃木头,可能真的会把船掀翻,我观察过,这边的船有许多都是木头做的。不过它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一面似乎是怕阿福继续纠缠这种问题,赶紧岔开话题,“对了,你没发现咱们在的地方,海面很奇特吗?”
阿福之前只顾盯着身下巨兽温顺的听从女孩摆布,全然忘记他们正身处雷暴的核心区。他抬头看向四周,发现眼前这这稀罕景象可着实没见过。
不远处仍旧电闪雷鸣,那滔天的海浪仿佛想把一切撕碎一样,肆虐无度,海面已经卷起好几条水龙,那些长长的水龙卷在大海上吸出了骇人的巨型漩涡。天色更黑了,他除了在闪电劈下的瞬间能看见这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实在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之前的那些沉船。(老实说他们那艘船挺大的,是船长用数百枚金币换来的。在大胡子酒吧里他听见过水手间的吹嘘炫耀。)
可是眼前的风暴,似乎和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总和他们隔着什么,无法影响到他们。就比如现在,明明外面,雷电霹雳,可他们……就好像呆在一个透明的罩子中,罩子内风平浪静,微风徐徐,他们的坐骑——那只乌头龙鲸,正在碎浪中平稳的前行。
阿福忽然想到以前听叔叔说,海的尽头住着海怪也住着神仙,该不会今天让自己碰上了?这样一想,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嗓子有点干,逼迫自己咽了几回唾沫,强忍着突突的心跳,勉强平静的开口,“我听说,海里除了海怪还有……神和妖,那个……你是人吗?还是神或者……妖怪?或者说我其实已经……死了?这些都是我的幻觉?”
他一开口就知道暴露了自己的慌张,因为他说出的话带着颤音,他甚至能听见自己上下牙相磕弄出的哒哒哒的动静,结结巴巴的措辞混乱无比,可是他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情绪稍微波动的厉害些,就开始浑身颤抖。他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女孩变成妖怪,将他撕碎成一条一条吃掉的画面。
女孩似乎受到某种冒犯,嗤笑一声,“放心吧,你仍然……嗯……活着。至少在第一世界,是的,你还活着。”然后她指了指周围的风暴,又指了指他们的坐骑,“你觉得你口中说的‘人’有这种本事?”受她情绪影响,巨兽也跟着她手指一起一伏,“至于妖怪嘛,此刻我知道的所有妖怪都被我们禁足了。”
阿福张了张嘴,他不喜欢她的腔调,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问了出来,“那你是谁?”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余。
女孩收回点着乌鲸的手指,拍了拍手,仿佛上面有什么灰尘似的,“我刚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听懂?我嘛,和你一样。”她笑盈盈的盯着阿福的眼睛,直盯得阿福心中发毛,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笑出声来,她笑的十分好看,能让阿福在漆黑的夜里看见她一排整齐的白牙,“按这边世界的话来说,咱们——我的意思是,包括你——都是神。”
这三个字足以让阿福觉得这姑娘病得不轻,都是神?!
呵!他发现自己身上不抖了,清了清喉咙干笑了几声,刚才呛到的海水仍然在折磨着他的嗓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哑声干笑着问,“你是说,咱俩?都是神?”幸好这是在夜黑风高的大海里,要是还在木棉镇上,非得被爱听墙根的胖婶拎出来,把他们说成得了妄想症,要塞一大包草药给他们治病。他猛烈地摇头,“不可能,别逗了,至少我绝不可能。”
没错,怎么可能呢?他松了口气,嗯,他估摸着这头大鲸鱼是她以前的熟识,专门赶来救人倒也不奇怪。他可是听过海豚救人虎鲸报恩的故事。
女孩无所谓似的拎起那个箱子,“爱信不信。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没关系,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