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栈道悄悄溜了过去,灯塔的二楼房间比一楼还要小,只有一台操作仪和一个伤痕累累的木头书桌,书桌上有个可以旋钮台灯,阿福将光线调成最暗,在昏暗的灯光中,他坐在书桌后的那把转椅上,听着阵阵海浪声,猜想着叔叔平时工作时的样子。事实上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能说服安侬将叔叔一起带回第二世界。
诚如安侬所说,他回去又不是度假,麻烦事多着哩。想到这里,他也不想让叔叔跟他一起去冒险——按照安侬的描述,仿佛他随时会没命似的。
阿福用手掌抚摸着桌面,它被岁月和汗渍打磨的十分光滑,然后停住手,他发现手掌下有一个凹陷的指印,在扭亮了一点点灯光之后,惊奇的发现那不只是一根手指印,桌子上总共留有三根凹陷的指印。指印正对着书桌抽屉,抽屉并没有锁,或者说,它原本是锁着的,因为那把锁很显然是被撬开的,而且看上去开锁的人力气极大,挂锁似乎是被蛮力生生扭断的。
阿福盯着那几枚巨大的指印犹豫了一阵,他非常好奇里面是什么,终于慢慢拉开抽屉。可是抽屉里面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抽屉里非常整齐,不,是非常干净,抽屉中只静静躺着一本皮质的工作日志簿,封面已经陈旧的掉皮了,日志簿中泛黄的纸张也残缺的不成样子,还有许多页都被撕掉了,而且几乎所有的页面都破破烂烂的。
他匆匆翻了几页,发现这更像是叔叔的日记,里面记录的都是些生活小事,甚至他的名字也零星出现在其中。
“1998年6月6日,小家伙睁开眼睛瞪着我的样子,真可爱,我能当他的养父真是太幸运了。”
“1999年4月28日,他说话很晚,但是观察力很强。他会说,叔叔的鞋有带子,阿福的没有。”
“2001年5月29日,今天的菜价奇贵,但我必须给小东西买点肉吃,他太瘦了。另,他第一次问我关于父母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
阿福用手指一一摸过那些字迹,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可是剩下的日志鲜少再出现他的名字。他眼角有点潮湿,他是在医院的弃婴站里被叔叔抱回家的。这事叔叔曾经说过几次:在给医院病房送鱼时很凑巧发现了他,当时福利院的人正准备把这批弃婴接走,结果在抱他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在地上。
外面传来一阵巨响和争吵声,阿福看了一眼书桌上破破烂烂的闹钟,坏了,马上就要八点了。
他一把合上那本日记塞进抽屉里,飞快地朝木屋跑去。他的行李还放在小房间中,里面有那套制服以及校长给的神奇枝条,他已经把它们都打包塞进一只便携背包中,还有两份装着入学通知的大信封。不管怎么说,他都决定带上它们。
可是叔叔似乎并不在房中,阿福一面叫着叔叔的名字,一面匆匆打开各个房门看了一遍,隐约感觉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客厅的老式挂钟当当的敲响了整点报时。他冲进卧室抓起背包跑出门去,果然安侬正藏在鸡蛋树丛中等着他,看见他姗姗来迟,凶巴巴的指了指地图,一面责备着他的迟到。
“快点,你到哪里去了,我们要来不及了。”
阿福顾不上辩驳,他现在的心情复杂极了,消失不见的叔叔、奇怪的日志簿以及窗外那个一闪而过疑似幻觉人影,这些都令他是惴惴不安。安侬牵过他的手,用另一个手的食指点着地图,她闭上眼睛,飞快的默念着什么,地图开始飞速的旋转放大,永辉岛渐渐浮现在地图上。
然而四周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间照亮了一样,就在被吸进地图天旋地转的一刹那,他看见这座从小长大的木屋被一条巨大的火舌吞没了,四周猛地燃烧起熊熊烈火,火光冲天,冒着阵阵黑烟。木屋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是熟悉的声音。
“不要管它,福纳。这是他们给你设的陷阱。”安侬显然也看见了,但此刻她已经拉着阿福一起进入了地图。在地图中她担忧地紧紧攥住了阿福的手,在他耳边着急的叮嘱,“听我说,你什么都不要想。那是个陷阱,咱们必须要先去岛上。他们正等着你。”
阿福在地图中天旋地转,他很用力的想挣脱开安侬的手,“快放手!我叔叔还在木屋里!!快回去!你没看见着火吗?没听见那声大喊吗?我得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安侬仍然在拼尽全力拽着他,“绝不可以!阿福你听我说,千万不要松手,你会卡在缝隙中的!”
“我不管什么缝隙,我必须得回去看看。”阿福十分坚定。
“咱们要去的地方有些不同,而且已经出发了,出发时是不能折返的。那真的是个陷阱!”安侬着急的解释,“蓝血党们等这一天太久了。他们搜查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找出真正的福纳·金思,也就是你。”
“我不怕,”阿福费力的扭头向身后看去,“管他什么陷阱。听着!那是我叔叔!我必须要救他!快带我飞回去!”他被一股力量推行着,跌跌撞撞地快速在地图中穿行,他想用力挣开安侬的手却发现很难办到,安侬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你不能出意外!求你冷静点,先上岛再说。”安侬看着一寸寸被掰开的手指,阿福出现这种失控的局面实在出乎她的预料。她平时总十分冷静,现在也不免紧张起来,最终还是妥协了:“阿福,听我说,地图,你……你可以再回去!但是,是在咱们落地以后。”
阿福停止了动作,他评估了一下风险,心想安侬这一点倒是说对了,如果他出了意外,谁去救叔叔呢?
这趟旅程应该会很快吧。阿福在心里焦急地催促着,他一定要把叔叔救回来。此刻他内心充盈,信念坚定,这趟飞行,他已经丝毫不觉得头晕了。叔叔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尽心尽力的保护他长大,这回也该换成他保护叔叔了。
终于,他被狂风夹裹着摔出地图,脸朝下的摔在沙滩上。他感觉鼻子有一阵热流,像被折断了一样,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