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就结束。

    十秒钟的短暂平静后，消失在海平线上的唐纳德再次出现，并以更加快的速度飞了回来，如同一道逆飞的流星！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远的距离，寻常人根本看不清楚，但苏文通过1号的锁定系统却能清晰识别到，此时的唐纳德早已不复刚才的模样。他……或者说它，不再是那个瘦高的蓝发中年男人，而是一只体型巨大、翼展足有两米的蝙蝠。

    这是现出原形了？

    “很好，你彻底激怒了伟大的唐纳德伯爵！”

    人未至，一道低沉的怒吼声就已经如同滚滚惊雷般席卷而来。

    旁边的尼古拉斯面色一变，连忙抬身而起，抢在塔苏里之前如炮弹般冲向天空，同时发出大喝：“唐纳德，休得在这里放肆！”

    只是，话音未落，天空中便降落一道惊雷，席卷在尼古拉斯的身上，他只来得及展开一道元素护盾，便被准确命中。

    伴随着刺眼的雷光与地动山摇的轰鸣，尼古拉斯宛如遭受雷霆重击，向地面坠落。

    但毕竟是魔导师，只一瞬身，他便再次闪现到了百米高空，身后的空气中骤然展开上百道黑色元素凝成的法阵，一根根森然骨矛投影而出，锁定了仍在高速接近的唐纳德。

    与此同时，他怒吼道：“唐纳德，快住手，你疯了吗！要是惊醒了……”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滚开！”

    下一刻，尼古拉斯所在的位置骤然出现一道猛烈的飓风场，漫天的骨矛和他一起被席卷其中，吹得七零八落，硬生生挪移了上百米。

    而唐纳德去势不减，目标正是地面上的塔苏里。它的双翼带着令天地黯色的雷电，狂风化为实质的龙卷，在它的身边翻滚环绕。没有了尼古拉斯的阻碍，上千米距离一瞬而至，铺天盖地的威压让远在数百米外的亚当父女如同风中残烛，他抓着一块岩石，把艾比盖尔保护在身下，才勉强没有被强烈的气流吹走。

    而面对这道仿佛能够将大地撕裂的俯冲，苏文自始至终面色不变。

    在出手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虽然唐纳德现出原形后的真正实力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强，肯定不可能只有高阶魔法师的战斗力——就连进入了战斗状态的尼古拉斯都难以阻拦他，但影响并不大。

    自己也该让1号拿出属于它的底牌了。

    是时候检验一下，作为22世纪前叶人类最强科技的1号，在配合了苏文的作战空间后，到底够发挥出怎样的实力。

    在唐纳德抵达前的50毫秒，带电的狂风席卷到不足十米处时，1号坠入了脚下早已打开的空间入口。紧接着，唐纳德去势不减，伴随着剧烈轰鸣，在一片电光四溢与尘土飞扬间在地面撞出一个大坑，冲击波拔地而起，周围水泥龟裂、沙石破碎、花草树木化为齑粉，威力之大，如同引爆一颗重型炸弹！

    但1号只消失了一秒钟。

    在它消失的同时，作战空间的出入口收缩到最小，体积变为一个质点，此时它的空间坐标锁定，不会受到任何外界作用影响。这种状态无法保持很久，或者说正是消失的前兆，但在它蒸发之前，苏文便下令再次打开了它。

    躲过了首波冲击的塔苏里从中一跃而出，在狂风中寻找到并锁定了唐纳德的身影，并上前将其环抱。

    下一秒，足以穿透20mm军用标准绝缘层、令任何设备瞬间瘫痪的特高压电流释放出来。这是1号体内搭载的高能电池组的全功率放电，专门对付坦克等重型作战单位而设计。

    极高的电压在它的两臂之间形成，电弧瞬间将唐纳德的身体贯穿，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爆燃。唐纳德身上的雷电也加入了这场狂欢，小小的陨石坑中瞬间充满了高温等离子体，一股焦糊的臭味和烤肉的清香很快就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相比起加力燃烧室，这种直接对于电能的宣泄，才是1号最高效、最爆炸的能量输出方式，只不过……看起来很不得体。

    过了许久，1号松开已经变成一截焦炭的唐纳德，它的伪装层与仿生层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也未能幸免，纳米堆叠材料骨骼都暴露出来，但在回到了作战空间并对戒指再次充能后，重塑身躯的它再次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原地。

    此时，尼古拉斯缓缓降落在他的身边。

    “塔苏里先生，您没事吧！”

    苏文缓缓摇头，看向坑里躺尸的唐纳德。它巨大的蝙蝠身躯不但变成焦炭，更是被电弧洞穿得千疮百孔，大量内脏和躯干已被转化为了等离子体的一部分，走得很不安详。

    苏文本以为他会很快复活，但这都过去了快一分钟，却还没有重生的迹象。

    此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控制1号上前抓起了一块焦炭，打算把它扔到作战空间，然而下一秒，却遭到了空间的排斥——这是系统对于活物的拒绝。

    艹，果然没死！

    苏文手上下意识一用力，被他抓住的那截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部位的焦炭应声而碎，变成了粉末飘洒在空中。

    “它还活着。”

    苏文内心惊讶，表面上却淡淡道。

    “您也看出来了？想让这家伙死，可没那么简单。”尼古拉斯附和道。

    苏文微微皱眉：“所有血族的生命力都如此顽强吗，到了这种程度都还能保持存活，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其实这是因为它们的要害根本不在身上，这具身体只是远程操纵的。”尼古拉斯解释道，“对于成年的血族而言，鲜血宝珠才是它们真正的心脏，能够跨越空间为它们的身体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只有将其摧毁，才能够真正杀死唐纳德，但那东西……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了哪里。”

    苏文心说，这么看来唐纳德和自己还挺像。

    不过这也给苏文提了个醒，这家伙果然比一般的魔导师还要难缠。

    或许只有那些将全身都元素化、能够化身为元素本身的三、四环魔导师，这一领域的佼佼者，才能像他一样不惧怕如此致命的攻击。

    苏文又道：“他总不可能毫无弱点吧，若真如此，这个世界恐怕都是血族的了。”

    尼古拉斯回答：“弱点当然有，由于血族的特性，这家伙受到一般的伤害，比如穿刺、流血甚至断肢，都能够淡然自若，但要是像现在这样被彻底摧毁，那么作为本体的鲜血宝珠也会受到重创，短时间内元气大伤。至少三个月内他是不会再出现了，而且下次出现之后，他的战斗力上限会再次下降，再多来几次，恐怕就要掉到中阶魔法师的水平去。”

    苏文难以置信：“所以刚才那是高阶水平？我看连你也吃了点小亏。”

    “唔……”

    尼古拉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实不相瞒，大约五百年前，唐纳德·弗拉基米尔还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大魔导师。现在的他虽然只能发挥出高阶魔法师的元素实力，但对于元素的理解远在我之上，正面交锋，我不是对手。”

    “哦？”

    苏文略微吃惊，却大概明白了这相当于是一个满级大佬开的小号，所以吊打同级甚至越级挑战都很轻松，妥妥的主角模板。

    然后他就不禁更加疑惑道：“所以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唐纳德是在故意限制自己的实力？”

    尼古拉斯摇头：“不，他惹上了很强大的对手，在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间被追着杀了几十次，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

    这还真没料到。

    “后来呢，和解了？”

    苏文问。

    “也没有，其实只不过这个对手是人类，老死了。而且那个人的灵魂太强，辉煌大陆上没有亡灵法师能保得住，或许只有去亡灵位面才能活下来……况且就算有人敢这么做，肯定也不会被那个人接受，反而会被当做异端净化掉吧。”

    “异端……光明教会的人？”

    “您说对了，那是第十七任教皇海德·奥兰斯忒，他的妻子被唐纳德干掉了，于是借此机会发动了对血族的圣战。据我所知，那时候的唐纳德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一言不和就会大开杀戒，远不像现在这样是个油嘴滑舌的情报商人，而血族也因为这场战役元气大伤，险些被光明教会灭族。这段历史发生在西大陆，而且被控制了传播，所以即便是多伦的超凡者圈子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难怪帝国高层对他如此容忍……”苏文沉吟，“我今天恐怕是惹到他了，因为他挑战了我的底线，如果他会因此中断和你我的合作，我在此向你道歉。”

    塔苏里则摇了摇头。

    “您无需道歉，也不必担心合作中断的问题，这是唐纳德托我转交给你的。”

    “？”

    苏文接过了尼古拉斯取出的一个匣子，入手沉重，至少有十几斤。

    “这是什么？”

    “应该是刚才他提到的资料。今天早上他找到我，跟我说万一他提前离开，就把这东西转交给您，当时我还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结果，以为他只是会走得早点。结果……他显然早就准备好了与您一战。”

    “……”

    行吧，居然还给自己留了退路。

    苏文还担心这下要不死不休呢。不过这也的确是这只老蝙蝠的行事风格，无论做什么都会留一手，像现在这样输了还能直接示好认怂，但要是赢了……那自己恐怕真要提桶跑路了。

    不过苏文其实也知道，这一战终究无法避免，所以在看到唐纳德来势汹汹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或者慌张。

    只靠着虚空施压，想要让这只蝙蝠彻底打消猜疑，根本不可能。以他的性格，不亲自硬碰硬一次，是无论如何不会彻底服软，毕竟看起来再怎么厉害，不亲自上手一试始终无法甘心。

    可以想象，如果回到刚才，自己哪怕妥协了，唐纳德也只会不断变本加厉开高条件，不断试探自己的底线，直到自己忍无可忍为止。

    很显然，在经历了昨天的事后，唐纳德决定不再遮遮掩掩，干脆撕破脸皮打一记直球。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凶险的一次试探，倘若没有1号，苏文现在早就已经凉透了。

    当然……如果没有1号，苏文也不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事，甚至都不会再接触唐纳德，而是夹着尾巴做人，所以这种假设其实并不成立。

    而现在，这老蝙蝠终于能心满意足了罢。

    苏文收了尼古拉斯递来的匣子，确认亚当父女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后，便与三人道别，结束了这次并不算完美的亡灵世界旅程。

    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再次前来，但那要等到以后再说。

    当下，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