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心。比起直面权力，他显然更倾向于退居幕后，享受平静与安宁。更何况，在经历了种种事情后，辉煌大陆的世俗权力，在系统展现出星辰大海的未来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为了更好推行有关“主上”的计划，并为兑换点数的收入打下基础，苏文可不会接下阿克夏公爵这个烫手山芋，卷入帝国南北的矛盾中心。至于改变家乡的现状？那的确是个美好的理想。但苏文不是为了理想付出一切的人，顶多顺手为之。……由于苏文已经决定将银盔城作为特里底斯行省的新主城，因此他在特里底斯城总共只停留了短短不到三天时间。但在这三天里，他也做了不少事。首先当然是正式交接工作，包括多伦帝国承认的那些繁杂文件、前任领主科尔多瓦伯爵的领主府邸所有权、各种领主所有资产、一支规模颇大的仆役团和近卫军，以及代表特里底斯行省各项最高权力信物的继承。总而言之，除了前任领主的私人财产外，其余一切代表了行省领主身份的事物，都将归属于苏文所有。完成这些事后，曾经的特里底斯行省统领科尔多瓦伯爵就正式失去了领主职务，成为了一名没有封地的大贵族。但科尔多瓦伯爵本人对此却并没有表现怨言，据说是因为他已经受到了多罗克皇室的召回，不久之后就将前往帝国首都，在那里得到新的册封与赏赐，并得以进入帝国的权力中心。因此，苏文这位年轻公爵的降临，对他来说反而带来了梦寐以求的机遇。他全程都很配合，没有在任何地方与之为难。而苏文其次要做的，则是对于特里底斯城的深入调查。虽然在这之前，玛尔塔利亚已经派人对特里底斯城的方方面面进行过调查，并且给出了详尽的调查报告，但毕竟作为特里底斯行省的主城，这座城市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哪怕接下来这个主城的名头即将易主，它依然是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因此，苏文需要了解更多。苏文本人没有离开领主府，但他派出了包括“青鸟”在内的各种专业侦察设备，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许多灰色地带。调查范围包括了贫民窟、帮派聚集地、工厂区深处，以及城市之外的几处私人庄园，都是些先前调查工作的薄弱处，那些最不容易被留意到和获得真实信息的角落。关于这次隐秘调查的具体结果，苏文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当天与尼古拉斯的联络中，表达了自己对特里底斯城现状的看法。“和曾经的银盔城一样，特里底斯城许多成员的生活环境比想象中更加糟糕，甚至没有得到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强者对弱者的欺压随处可见。在主上的土地上，这种情况必须要得到改变，并且刻不容缓。”这之后，苏文便正式宣布开始行省主城迁移的进程。由于这件事早已人尽皆知，并没有在特里底斯城的上层社会中再次引起什么波澜，毕竟他们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接受了现实。况且这也未必全是坏事：特里底斯城如若没有了行省领主这个权力最大的存在，许多上层贵族心中反而会窃喜，毕竟空缺的权力可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被再次分配。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苏文紧接着又宣布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其震撼程度不亚于他刚来时的效忠宣言。苏文对外界宣称，在此前在交接中获得的一切资源和权限，都将归属于特里底斯行省议事会，受到后者直接掌握与调配。具体点说，他作为特里底斯行省领主，在特里底斯城的财产全部充公，仆从与私兵全部编入议事会下属，行使权力的信物与文件也被议事会掌握。甚至就连巨大而气派的领主府邸本身，都成为了议事会直接管理的公共财产，并被指定作为未来在特里底斯城的办公区域。这种自爆卡车行为起初吓傻了不少人，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公爵那天午宴上居然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没打算将权力把持在手中，刚拿到手就直接送了出去。而特里底斯行省议事会原本只是个象征性质的组织，本身并未拥有多少实际权力，在特里底斯城存在感并不高，如今忽然大权在握，是要闹哪样？但不少人转念一想，如今特里底斯城议事会本质上早已被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所掌控，其成员能够拉拢的拉拢，无法拉拢的则取代，彻底成为了这名公爵的囊中之物。并且最近一段时间，后者更是有将其和“主上”联系起来的趋势，这应该正是他交出一切的原因——借此表达自己效忠于主上的决心。一时间，特里底斯城的上层社会对此事议论纷纷。但苏文似乎完全不在乎这群贵族们的想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来到特里底斯城的第三天下午，苏文处理完了在这里的所有事务，然后就启程前往老家银盔城，去进行在他看来整场旅程至关重要的一环。接下来发生的事，并没有想象中衣锦还乡的爽快情节。和降临特里底斯城完全不同，苏文出现在银盔城的过程非常低调。他前脚刚从特里底斯城的住所出发，后脚就直接使用系统传送功能，抵达了刚兴建完毕不久的银盔城议事大厅。在这里，玛尔塔利亚的主要成员，包括时任话事人格洛丽亚、沃兹长老、智囊团核心成员，以及尼古拉斯本人，都已经等候多时。从在场者的表现来看，今天这场会议，他们已经筹备了许久。“看来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苏文扫视着会场。“那么我宣布，特里底斯行省议事会，《特里底斯行省发展纲要》第五次会议正式召开。”……为了今天这场决定性会议，苏文足足准备了近三个月。当初在得到了阿克夏公爵的名号之后，苏文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够最大化保证将其带来的好处转化为完成系统任务的助力，同时还要兼顾主上的威望？这绝非一个简单的问题，因为苏文的选择，将代表“主上”的意愿，如果走歪了或者搞砸了，后果将会十分严重。尤其是领地方面规划，更要谨慎对待。苏文预设并推演了许多种可能性，但没有一个能让他完全满意，最终他做出决定，把问题抛给更多有真本事的人。他找到了尼古拉斯，要求他召集玛尔塔利亚的智囊团，并以主上的名义，提出了名为“特里底斯行省发展纲要”的计划。先前提到的玛尔塔利亚针对特里底斯城提前布局，实际上只是这项计划中很小的部分，并不触及计划核心内容，只是为了保证其推行的顺利与准确执行而已。至于计划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困难。简单是因为，它自始至终都只围绕着一个命题进行讨论，那就是将特里底斯行省的执政目标，从单纯巩固统治稳定，转变为促进经济与科技发展，以及提高公民整体素质上——这正是苏文对“主上”基本方针的解读。困难是因为，此前几乎从未有人这么做过，就算有也失败了。要知道，辉煌大陆的国家多以半封建君主制、半超凡者团体摄政为主，多伦帝国正是其中最典型的案例。这样的僵化结构下，推动社会发展的注定只有极少数上层精英阶层，而发展服务的对象也从来都是权贵和富人，主流声音从不会真正关注下层社会。想要完全达到苏文提出的命题，必须要大刀阔斧改革，甚至将会挑战现有的阶级制度。而执政者身为统治阶级，又不可能去革自己的命。那么，苏文如今是执政者，是统治阶级吗？显然是。哪怕他不愿承认，哪怕他把权力“送”了出去，也依然是。毫无疑问，玛尔塔利亚组织也是。所以今天这场会议的本质，更像是一群人在做出背离自己阶级的讨论，而促成这种诡异现象的原因，正是“主上”的存在。苏文当时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在主上的土地之上，享有祂庇护，并为祂奋斗的，必须是活生生的人，而不能是财产、工具，乃至牲畜。”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从现实角度出发，更多的“人”，就意味着更强大的后勤保障、更快速的科技发展、更多出色的机动战士，以及更多坚信主上理想与信念的载体。而这些事情，绝不是穷困农夫、奴隶苦工、街边乞丐能够轻易做到的。对苏文而言，三大行省领地的最重要资源，终究还是活生生的人。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开发这项资源的潜力。上层社会人员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优渥的生活环境，已经没什么好开发的了，那么苏文的目标，自然就是那些受苦受难的底层芸芸众生。……这场会议持续了数个小时之久，期间对食物、法律、能源与道路基础建设等多个方面进行了最终探讨与定论。没错，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用了四次会议初步讨论。现在万事俱备，终于要开始落实。被会议议程摆在第一位的，当然是最重要的食物问题，毕竟如果连吃都吃不饱，别的一切都是空谈罢了。现实在于，的确有很多人无法保证温饱。但问题主要根源不在产出阶段，而是在于分配阶段。辉煌大陆各个文明再怎么说也发展了两千余年，就算魔导科技是一座高高在上的空中楼阁，但就算是楼阁上漏下来的残羹剩饭，也足以推动基础生产力的进步。就拿多伦帝国举例，田野中农作物的产量，其实要比地球的封建社会要高许多，这是因为炼金行业曾对小麦、棉花等基础作物进行过系统性的育种和选培，使得在相同环境下产量大增。毕竟随着帝国人口越来越多，原有的田地已经难以满足不断增加的需求，只有这种做法，才能避免大范围饥荒出现。但这些增加的产量，并没有为真正耕地和种植的农民们带来好日子。因为税收也在不断增加，始终把他们锁定在温饱线上下度日，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卖命干活，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其他事情。真正受益的，最终还是大大小小的地主与贵族阶层。以往苏文和玛尔塔利亚要站在外来者的角度，只能够采用直接给予底层人民恩惠的方式激发贵族们的剥削欲望，以这种钓鱼执法来“贯彻主上的想法”，或者说寻找系统任务。但在银盔城的实验成效一般，主要原因是贵族们本身就有合理合法的剥削方式，而且他们慑于玛尔塔利亚的淫威，一个个都升不起什么坏心思。而现在苏文“机缘巧合”成为了特里底斯行省的领主，完全有权力在规则层面上进行限制，做到双管齐下。因而会议通过的第一项议案，就是全新的《特里底斯税收管理法案》，其中并没有明显降低农业税收的标准，但将所有以比例计算的税收形式取消，转而使用明确的单位计量，并将苛捐杂税行为列为重罪。这其中没有降低标准，是为了避免引起剧烈反弹，以及可能出现的投机倒把行为。而统一规则，杜绝苛捐杂税，则是为了接下来的发展做铺垫——苏文当然不会只在分配阶段解决食物问题，还要在产出阶段一并解决。没错，现在的农作物产出，还是太少。化肥的使用还不普遍，耕种的方式也还相当原始化，真正品种优良的农作物也尚未出现，还有太多地方可以优化。当产量进一步提高，而税收却被锁死，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而这正是玛尔塔利亚技术人员的重要攻坚方向之一。苏文的目标不是食物够吃，而是吃到饱、吃到撑，哪怕过剩也完全没问题，反正可以创造经济价值，所以越多越好。此外同样重要的，还有能源问题。塞卡兰达的地热发电工厂研制并投入使用成功，极大程度激励了银盔城地下研究所的士气，也为成员们积累了大量经验。他们几乎马不停蹄进行了扩编，并投入到银盔城本土的能源建设进程中。现如今，多伦多斯山脉的风力发电、特里底斯大运河的水力发电，乃至太阳能与地热能发电，都已经被陆续提上日程。而同时被投入研发的，还有即将成为可能在短时间内唯一用电设备的电灯泡——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化石能源，但金属资源却似乎不怎么缺少。在“主上”的旨意下，玛尔塔利亚的人员没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钨。在辉煌大陆，钨这种稀有元素其实早在千年前就被发现，由于其熔点颇高难以冶炼，同时又比钢铁坚硬，一度成为高级炼金材料，常被用于打造成为上等魔法兵器的素材。但由于魔法兵器真正重要的是魔法力量，而非兵器本身的性质，这就属于锦上添花。加之金属钨的魔能导通性较为平庸，远不如各种魔力宝石，因此价格仅仅也就是比普通的钢铁高出一层，却也没有高得离谱。很显然，辉煌大陆上还并没有人知道，钨丝会是制作电灯泡的最佳材料，因为这里用的都是魔导灯泡。这自然方便了苏文捡漏，他立刻要求玛尔塔利亚暗中收购所有能够找到的涉及钨的东西，矿石、炼金素材、成品，他全都要，并同时展开了大规模生产。对于这项工作的价值，玛尔塔利亚知道内情的成员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因为但凡脑子不傻，稍微计算一下，都知道这种新型光源的成本比传统魔导灯低多少倍！更别提电能本身的成本，跟魔能比起来简直就是免费了。而上述的能源与电灯的布局，也被如今的特里底斯行省议事会统称为“光明计划”。听起来很俗套的名字，但直指本质。要知道北部大陆的黑夜很长，尤其是在冬天，而一旦这项计划能够成功推进，黑夜将不再成为任何人生存的障碍。有关另一项基础建设，那便是修路。这个想法，苏文早在还没成为阿克夏公爵之前，其实就对尼古拉斯提出过，但当时设想中的范围只有银盔城周边，动机也仅仅是……呃，飙车？反正就是为了如此无聊且儿戏的目的，苏文当初高深莫测地鼓动了尼古拉斯一番。后来此计划理所当然地搁浅了：人尼古拉斯又不是傻子，仔细想想发现修路得不偿失，自然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做做表面功夫。但如今时过境迁，半年过去，形势也大不相同。苏文不但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主上”的实力和潜力，更是带来了肉眼可见的未来图景，让马尔塔利亚成员真正意识到，道路的沟通势必将成为特里底斯行省发展的必要条件。再加上阿克夏领主名头作为保障，他们也不必担心这么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动力有了，以玛尔塔利亚数百年的底蕴，钱和人都不算是问题，如今倘若行走在银盔城周边野外，会发现随处都有施工动土的痕迹。假以时日，那些地方都将成为开阔平整的道路，极大方便城市与周边的沟通。而在这些基础建设之上，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做，来为一切兜底。制定法律。具体来说，是制定新的《特里底斯法典》。上面提到的《特里底斯税收管理法案》，就是这部法典的一部分。在此之前的特里底斯行省，并没有独立的法典，而是直接使用多伦帝国官方的律法。而对于这种半封建社会的律法……还是不要抱有过高期待为好。现在议事会要代表“主上”进行分阶段改革，自然不能留下这种随时可能拖后腿的糟粕，而是要重新建立符合新形势的法典。诚然，这么做势必会触动现有上层阶级的利益和神经，苏文甚至能够想象到当这部法典正式公诸于世时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银盔城这里是玛尔塔利亚总部或许还好，但除此之外任何地方，恐怕都会产生剧烈的震荡。但……谁在乎呢？苏文甚至觉得越闹腾越好，肯定能诞生不少新的系统任务。关于法典具体内容，苏文的确对地球上的各国法律进行了不少参考，资料由无所不能的1号友情提供。但他也并没有照搬，甚至都没有把原文拿出来，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玛尔塔利亚的智囊团成员，让他们根据现有的形势与规划拟定法条。他自己则负责审阅，偶尔提出一些温和的“建议”，主要还是看后者发挥。这是一项巨大工程，也花费了苏文最多的精力。但他并没有在这上面进行任何偷懒行为，不仅仅是因为其重要性，更是因为这能帮助他找到真正可用的“人才”。毕竟玛尔塔利亚的智囊团里肯定没有蠢材，但像尼古拉斯这种守序邪恶的坏家伙可不少，这种人苏文重用一个尼古拉斯就够了，要是用的多了，早晚会遭到报应。所以他必须借着这个机会，找出那些真正值得托付的家伙，至少思想上不会完全和“主上”背道而驰。而现在能够坐在这个会场上的特里底斯议事会正式成员，基本都是经过了好几轮筛选的结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将成为未来特里底斯行省的栋梁之才。也是除了苏文之外，主上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活跃的代理人。……除了上述提到的内容之外，会议的议程还有很多，但都是立于基础之上的高层建筑，现在地基才刚开始浇灌，所以大多数都一笔带过，仅仅做出了简单讨论。而接下来工作的重心，依然围绕在最为重要的三点之上。食物、法律、基础建设。缺一不可。不过现在辛苦归辛苦，当一切步入正轨之后，苏文就可以放下摊子，安心跑回圣彼得学院摸鱼了，只要时不时检查一下进度就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特里底斯以及往后的北方行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成苏文想要得到的模样。在这个长期的过程当中，注定要付出更多精力。所以。唯有摸鱼，才是苏文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