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信了他的鬼话?”
高林问道,刘真点头,又摇头。
“虽然当时略有怀疑,但他们为了拉我前去,给了我纹银二十两作为路费。”
刘真说着,环顾四周的赵氏豪宅,面露唏嘘。
“后来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至于入京之后的事情,那便是朝廷隐秘,我与朝廷有约,不可与外人言说。”
事实上,真的不可言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高林大概心中也明白。
一个与科举功名有关的邪祟鬼物。
想必在帝国内部将要引起的震动,恐怕将会比帝国曾经所遭遇过的任何可怕的邪神都更加让内阁的阁老们头痛。
但借歪门邪道科举入仕。
所换取的荣华富贵,自然有归还之期。
高林看着面前这赵家在遭遇大难之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豪宅门第。
一时竟然也有些唏嘘。
“对于曾参拜过那尊文昌帝君神像的士子,朝廷一般只给予功名,而不实际任用……”
而感受到身旁高林怀疑的目光,刘真回答道。
“而朝廷怜悯我家家贫,特赐了铁岭御史一职以作补贴家用。”
不等高林辨别真假,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说的是真话——看来阁老们信任你没有错——”
几人抬头,却见一行穿着钦天监官服的朝廷官员从西门而入。
为首少年身穿锦袍,腰配宝剑。
他注视着刘真,这个最近黄锦查阅户部名册,加上钦天监翻阅档案,才知道这个帝国内竟然还埋了这个一个足以从根基上掀翻帝国的文官制度的暗雷于地下。
不等面前几人询问来意。
便听见这少年凝眸,扶剑沉声说道。
“吾乃大明镇国公,尔等同辽东戍卒铁卫一起,从现在开始皆听从我之调遣。”
听到镇国公的名号。
无论是高林还是刘真李长寿都一时有些发愣。
咱大明啥时候还有镇国公这个爵位了?
但当高林看见那少年身后几名灰头土脸的钦天监高道苦笑的面容,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镇国公,不就是当年的正德皇帝,如今的嘉靖皇帝,出行巡游时所用的名号吗?
大明皇帝,真的亲身到了辽东来了?
虽然不可置信,但是高林不愧是渤海高门出身,政治素养极为优秀。
立刻明白朱厚熜这次并不想太多人知道皇帝真身抵达辽东。
随即伏地叩首道。
“末将女真抚慰将军高林见过镇国公。”
而身后的李长寿和刘真也反应过来,此时也叩首以另一种方式拜见天子。
而朱厚熜身后,这些钦天监的高功道士此时再次露出了一个您开心的就好的表情。
高林见面前的少年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天颜太久,归队的过程中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其身后的那些钦天监官员。
想必这就是那两个禁军来之前所说的那些奉命支援的钦天监官员吧。
据说其中还有道门当代天师?
但高林看着这些身上大多都是沾满灰尘和泥泽。
看上去不太像是那些钦天监中智珠在握,法力高强的大人物。
反倒像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为首的张法维感受到了高林质疑的目光,不由得老脸下意识的一红。
但也没解释什么,他能说自己一群人满怀雄心壮志,抱着一举荡灭白莲妖人的想法雄赳赳的踏入辽东,结果还没出大明边境,刚进牛毛山就掉进了那些罗教徒的陷阱里,险些团灭,幸得天子相助,方才避免了全灭的风险,侥幸逃脱吗?
虽然最后成功的把那些罗教徒在牛毛山上的布置尽数破坏。
但那是在朱厚熜直接出手干掉了那个远超一般塞外野神的白骨妖魔的情况下,他们拿着剩下的那些罗教的残兵败将狠狠的出了波气。
无论怎么看,这次钦天监倾巢出动,结果刚出门就吃瘪,无疑是有点过于丢脸了。
而且还是在天子面前——
想到伴随着那道从天而降的金光,那声若有若无的轻叹,直到现在张法维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把自己埋个百八十年等知情人全都死绝了再出来。
“你的事情来之前梁首辅都已经告知过我,当年朝廷内忧外患,无力解救尔等,今日朝廷遣专使而来解决此事,你可不要怨恨朝廷——”
“不敢——”
听到面前天子的话,刘真立刻回答道。
而朱厚熜看着面前的赵氏的豪宅尽数化为瓦砾。
目光微沉。
“罗教徒实在可恶,等这次回京,定要让朝廷下旨,派遣大军南下征讨,命各州县追剿此邪教。”
“罗教徒盘踞东南日久,朝廷若想根除,恐怕还要费些力气,若是朝廷有旨,我龙虎山可派遣弟子下山协助朝廷追剿无为邪道。”
听到朱厚熜的话,张法维连忙说道。
对于这些刚来辽东就让自己吃了个大瘪的罗教徒,张法维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在者,罗教,也就是无为教,成华十八年其教主罗清自称得道成仙后,在东南建立罗教,不光和当地的佛门屡屡起冲突,更是隐隐有向西入侵龙虎山的教区的意图。
南方天师道早就同罗教势同水火,只不过碍于朝廷法令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武力冲突。
如今罗教徒公然袭击官军,与反乱无异,对天师道而言无疑是借助朝廷的力量将罗教从南方扫除的大好良机。
“汝有此心便好。”
朱厚熜答道。
他继续看着面前的刘真。
显然,刚刚的刘真对高林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但这更能证明刘真对朝廷的忠诚。
来之前梁储得知朝廷已经决意对东北用兵,犹豫再三,还是进言道明实情。
事实上,朝廷不用那些靠着那诡异的文昌像才得以入仕的士子,除了对他们的可靠性报以怀疑之外。
自然还有另外的忧虑。
朱厚熜接过了高林手中的县志和那本从破风观中找来的名册。
稍加对比,便得出了结论。
果然——
看着县志上面那一列列写着“黄成正德五年进士,年三十,暴毙”“周云成化十八年举人,年二十五,暴毙”等等记录。
再与道观中名册中其名后福寿禄稍作对比。
一个从隋唐以来,吸食众生灵性隐藏于幕后的可怕邪祟便展现在朱厚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