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啊,你事情繁忙,要主持陈州大局,我随便逛逛,就不劳烦你了。让许默陪着我就行了。”魏良卿吃完饭,拿着耳挖勺剔牙,随口说道。
刘崇咧嘴,要说起来,许默才是真正做事的那个,他真的不忙。
“宁国公,您大老远来了,下官理当尽地主之谊,要不然别人会说我不懂礼数,不尊国公。”
魏良卿摆手,“哪有那么多说道,就这么办吧。”
说着,他就站起身,直往外面走,谭七爷冲着许默笑了笑,“许令史,您先请。”
许默无奈,也没法和刘崇说什么,就匆匆追上了魏良卿,谭七在后面跟着,从二堂出来。
魏良卿就随口道:“许默,能不能找个地方,咱们仔细谈谈生意的事情?”
许默连忙点头,将魏良卿请到了户房。
落座之后,许默沉吟了少许,这才道:“宁国公,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虽然是生意,却未必有的赚,真正的要义在于活百姓。”
魏良卿沉默了少许,笑道:“讲吧,我要听仔细的。”
许默立刻侃侃而谈,不就是开矿挖煤的那点事,真的难不住他。许默所说的煤矿,位于汝州附近的,正是后世很著名的平顶山煤矿,这里储量丰富,开采条件也极好……尤其关键,还能通过汝河和颍河,水路运输,成本大大降低。
“宁国公清楚,放在平时,采煤十分劳累,且运输困难,价格又不高,着实没什么赚头儿。但是在当下,如果能做好了,却是可以利国利民,好处多多。”
“你说说看。”
“其一,北方旱灾,百姓流离失所,不光缺吃的,也缺少烧的,此时煤价比平时稍贵。又因为遍地流民,募工的成本又下来不少,两头一算,就有利可图。驱使流民开采煤矿,可以减少流民动乱,也给他们一个活路。有了充裕的煤炭,甚至可以卖给各处,换取些粮食。有了粮食,又能救济更多灾民。如此一来,最大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魏良卿又仔细听听,随后看向谭七。
“七太保,你办了这么多年差事,就说说许令史的法子怎么样?”
谭七嘿嘿一笑,“国公爷抬举老七了,俺是个俗人,不懂什么。只是听许令史说的明白透彻,比起那些皮里阳秋的文人可强多了。”
魏良卿抚掌,“没错,就是这话,看来我是必须要把许令史推荐给叔父了,你不答应也不行!”
魏良卿盯着许默,笑道:“说吧,你想要个什么官,我给你想法子。”
许默很是平静,说实话,他挺喜欢和魏良卿这种人打交道的,不累!
你给我做事,我给你好处。
明码标价,公平交易。
相反,和文人之间,你来我往,不光要做事,还要顾及面子里子,不停投入,不见回报……刘县令,别误会,没说你啊!
“宁国公,你先别急,容我把事情说完了……我不知道国公是怎么打算的?但我清楚,如果只是靠着一道命令下去,让各地采煤赈灾,此事必定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
“是吗?”
许默道:“国公请想,采煤非常劳累,灾民本就奄奄一息,如果强行驱赶他们去矿场,只怕还没干活,就要死伤无数。再有,煤采出来了,如何运销,这又是一个挺大的麻烦。没有仔细的规划,又会让奸人得利,百姓受害,罪名却落到了宁国公的头上。”
魏良卿眉头紧皱,搓着手道:“奶奶的,你说得对!现在朝堂的事情就这样,叔父那边费心费力,东林邪党在后面添乱,又让叔父背负骂名,简直可恶!”
魏良卿恶狠狠道:“那你说,要怎么办才能妥当?”
许默笑道:“宁国公,要想让灾民干活,就要先给他们恢复身体。总要吃个一半月的厚粥,等真正干活,就要吃干的,还要调理身体,治疗疾病……皇帝还不差饿兵,这也是属下在陈州赈灾的心得。如果让各地全都拿厚粥赈灾,只怕命令好下,能做到的的地方不多。所以卑职以为,能不能成立一个矿务局?”
“什么意思?”
“就是仿效织造局,有了这个名头在,就可以招募矿工,采购船只,购买煤矿,联络商路……这样做事也方便一些。”
魏良卿颇为惊异,他喃喃道:“这么说,让我管这个矿务局,救灾济民,顺便还能赚点零花钱……老七,你说我把这事办成了,谁还敢小瞧我宁国公?”
谭七笑道:“国公爷客气了,这事真要是办成了,您可就名扬天下,简直比那些东林邪党厉害多了!”
魏良卿搓着手,大喜过望,突然一挥拳头,“就这么干了!”
他猛地看向许默,“你辛苦一下,把刚才说的,仔细写个条陈,我立刻送去京城,交给厂公!”
许默自然是答应,魏良卿也索性留在了陈州。
不过魏良卿是个闲不住的,他四处游逛,满世界找乐子。
许默在这边奋笔疾书,要交给魏公公的东西,自然不能马虎。好在许默早有准备,又请舅舅帮忙斟酌词句,很快就弄得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候,周节又来了。
“许司户,我把张芳纯给拿了。”
许默笑道:“拿就拿了,又能怎么样?”
周节脸色有点难看,“可侯家派人来了。”
“侯家?”许默笑道:“他们还想吓唬咱们不成?用不着害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节还是微微变色,“许司户,侯家父子兄弟,全都在朝中为官,树大根深,只怕咱们惹不起啊!”
许默哑然一笑,“确实惹不起……那就请个惹得起的。”
周节不解,许默也没说更多,只是让他把侯家的人请过来,自己要和他谈谈。
……
“许令史,你们许家在陈州这么多年,也是体面人家,又何必如此呢?不好,很不好!”
许默淡淡一笑,“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又是抢夺田亩,又是大开当铺,钱都让你们赚了,还唆使褚太初,跑我们这边杀人放火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没什么不行的!”
对面的侯蓝哈哈大笑,“话是没错,但也要看能做不能做!”
“请问是什么意思?”许默淡淡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你,连个功名都没有,也敢跟我们抢,你不要命了吗?”
许默眼皮微动,突然道:“我是没有功名,可我手上还有陈州的民兵,真要是拼个你死我活,谁头朝下还不知道!”
侯蓝哈哈大笑,“好勇斗狠是吧?许令史啊,你打错算盘了,实话不妨告诉你,你不是会赈灾吗?你不是能逼着大户借粮吗?消息我已经帮你散开了,不日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灾民涌入。”
许默眉头一皱,“你们要以邻为壑?刘大人可是上书省里,也向朝廷建议,要让每个州县负责自己的灾民,不能胡来。”
侯蓝笑道:“原本我们也不想撕破脸皮,可是你许令史太不讲道义了,我也没办法不是。”
许默点了点头,“不讲道义?那就只有贯彻到底了。”
说着许默起身,举起巴掌,派了三下,谭七爷从外面迈着大步进来。
“七爷,您都听清楚了?”
谭七笑着点头,“听清楚了,也都记住了,有人要驱使灾民,图谋不轨!”
侯蓝一惊,“你,你什么人?”
谭七笑了笑,没话说,只是撩起衣襟。露出了腰上的牌子。
北镇抚司!
侯蓝刹那之间眼前一黑,仰面摔倒,“许默,你太不讲道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