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是于阗镇的镇兵,而且足足有一旅人马,一个个的全都披挂着乌锤甲,手持步槊、横刀及擘张弩等制式兵器。
带队的骑着一匹焉耆军马,正是于阗判官李佐国。
被上百个镇兵团团包围住,杨九也不敢再有妄动。
“喏!”杨九向领兵的李佐国叉手行了个礼,说道,“李大郎君,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调兵把我等给围起来?”
李佐国也不多说,冷然道:“拿下!”
“喏!”手持横刀的二十多个镇兵应声上前。
明晃晃的刀尖立刻抵在了十几个打手的身上。
打手全都僵在那,绝不敢有一丝的轻举妄动。
军用横刀可锋利,随便一扎就是一个透明窟窿。
“慢!”杨九却强自镇定道,“李判官,我家阿郎知否?”
“你是说杨纠曹?”李佐国冷然说道,“方才已然拿了!与我拿下!”
后一句却是对那几十个持刀镇兵说的,几十个持刀镇兵当即便上前,这次杨九也是不敢造次,乖乖束手就缚。
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陆温上前叉手唱喏道:“喏,陆温谢过李判官援手之恩。”
然而李佐国却连正眼都没有瞧一下陆温,径直打马走了。
陆温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愠色,但是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小宁却有些不忿,小声骂道:“狗眼看人低,什么东西。”
不过这次陆小宁已经吸取教训,声音轻到只有陆温能听到。
“仙尊有所不知,李判官乃李使君长子。”陆温小声解释道,“京兆李氏虽然不是陇西李氏,在李使君发迹之前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随着李使君积功晋升于阗大使骠骑左金吾将军,就再也不是寻常门第,我这个小小的队正哪有资格让李大郎君折节下交,这事其实不算啥,凡世家高门莫不如此。”
陆小宁便也反应过来,古代好像真是这样。
古人的门第之见可谓根深蒂固,初唐之时,五望七姓甚至连皇族李氏都不待见,既不愿娶皇族的公主,也不愿自家女儿嫁入李唐皇族,为此还惹得唐太宗暴跳如雷,发誓非要收拾五望七姓不可,可是到死也没能干掉五望七姓。
不光是唐太宗没干掉,终唐一朝都没能干掉。
最后还是两个反贼前赴后继才干掉树大根深的五望七姓。
再比如说,像李白那样的惊才绝艳的大诗人,不也被逼得千方百计去投献高门,以便引荐他入朝为官,诗文干谒不成甚至不惜入赘高门,遗憾的是到了也只捞了个翰林官,而且此翰林非彼翰林,说白了就是皇帝养在宫里的门客。
所以说李佐国的这个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反而是李佐国对陆温折节下交,那才叫反常。
陆温就反而该担心了,李佐国是否有龙阳之好?
当下揭过此事,陆小宁又说道:“陆温,有个事跟你说一下,刚才我提前进去找了李嗣业,但是李嗣业好像是误会了,把我当成了妖人,所以你觐见时最好别提我,以免误了你的事,也害了赛吕堡的数百军民。”
“啊!怎么会?”陆温愕然道,“怎会如此?”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别提我,今后你也不要在人前提起我,我也会尽量避免在人前出声,就当我已经返回天界好了。”
“喏,陆温谨遵仙尊法旨。”
“唉,李嗣业要是也像你,该多好。”
“仙尊,是否让陆温试着跟李使君解释一二?”
“不用,你解释不清楚的,这事你别掺和了,免得搭上自己。”
让陆温去跟李嗣业解释只会害了他,因为摩尼教其实就是明教,白莲教也是脱胎于摩尼教,武周时期摩尼教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到了玄宗时期就被打成邪教并且遭到禁止,所以陆温一旦跟摩尼教扯上关系,没准小命都丢掉。
……
陆温走进公廨直房时,地面的污渍仍未擦洗。
空气之中更是仍旧弥漫着浓冽馥郁的粪水味。
李嗣业却跟个没事人似的问陆温道:“归仁军有何万急军情?”
“喏。”陆温先是叉手唱了一个肥喏,然后从怀中取出第九团校尉田大甲亲笔手书的书信递上前,旁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伸手接过书信再递给李嗣业。
李嗣业匆匆看完书信,脸色微变说道:“赛吕堡竟然遭到吐蕃军的东西夹击?东侧的吐蕃军必是从大勃律国而来,这也罢了,西侧的吐蕃军又是从何处绕过去?”
“定是从图伦啧绕行。”陆温笃定的道,“小人前来于阗镇求援的路上,就曾数次遭到吐蕃军截杀,此必定是吐蕃大军为了隔绝消息,阻止于阗镇驻军驰援赛吕堡。”
“嗯,此事我已知晓,你速回报田校尉,于阗镇不日即发兵。”
“喏。”陆温又唱了个肥喏,高兴的离开。
陆小宁却仍把监控界面留在李嗣业的直房。
……
目送陆温走出门,那个中年男子忽然笑道:“这可巧了,封大夫正欲发兵大勃律,来年进京时正好以大勃律国作为寿礼献于圣人御前,却不曾料想吐蕃人竟也此时发兵来攻,如此正好将吐蕃人一并解决,免得攻灭大勃律之后又要反复拉锯。”
李嗣业却皱眉说道:“岑判官,此事你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岑姓判官竟然是仙洲岑参,问道:“李使君是想说田使君为何不发兵?”
“正是。”李嗣业点头道,“赛吕堡乃归仁军之前哨,与孽多城之间虽只有一条道,吐蕃人迂回至赛吕堡之身后即可阻断交通,然而沿途每隔十数里皆筑有烽燧堡,是以赛吕堡正在遭受吐蕃大军东西夹击,归仁军镇守使田轸不可能不知晓,他为何不发兵?”
岑参略一沉吟之后说道:“我没猜错的话,想必是那位已经到孽多城了。”
“那位?哪位?”李嗣业先是茫然,随即皱紧眉头说道,“岑判官是说那位?”
“然也。”岑参点点头说,“镇守赛吕堡的乃是归仁军麾下第九团,校尉田大甲乃是田使君族侄,所以赛吕堡遭遇攻击,田使君于公于私都应该发兵,之所以迟迟不发兵,只能有一个原因,便是那位到了孽多城。”
李嗣业点头道:“算算时间确实也差不多该到了。”
岑参又接着说:“那位素来贪功又畏死,所以守在孽多城按兵不动,坐等吐蕃大军在赛吕堡师老兵疲然后再发兵击之,如此方能够确保必胜,而且还能以最小之代价换取最大之战果,博个知兵之名夸耀于御前。”
顿了顿,岑参又幽幽说道:“如今疏勒、焉耆两镇重兵齐聚孽多城,拔焕守捉使贾崇贵所部五千精兵不久后亦可抵达,所以赛吕堡之战想要不胜都难,只是此战之后归仁军之第九团恐将不复存在矣。”
李嗣业怫然道:“夫为将者,当爱兵如子,珍惜士卒性命更甚于己,如此士卒方肯以生死相托,战阵之上始有七军用命,倘若坐视部卒为敌军攻杀而见死不救,他日战阵之上也必为士卒所弃,此等行径某深耻之。”
“使君,慈不掌兵。”岑参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某偏不信邪,偏以慈掌兵!”李嗣业怫然说道,“边令诚不肯去救,某去!”
“使君三思哪!于阗发兵去救等同与边监军争功!”岑参闻言色变道,“边监军素来得圣人之信重,一言即可以定人前程,更甚至于断人生死!便是封大夫对他也是忌惮三分,使君勇冠大唐,神通震慑安西两万里,然而一旦失去圣眷……”
“这个……”听到这,李嗣业脸上的怒意瞬间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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