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油灯,两男一女,吃着热腾腾的面条。
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他们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赵步浅等人依旧傻傻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因为他们弄不懂什么状况。
怎么还吃上面了?
景越吃面吃得很慢,或者说他是喝汤为主,吃面为辅。
他如今经脉的紊乱程度,并不比那日大小姐好上多少。
而就是在这过程中,他大概明白了这位娃娃脸年轻父亲的意思。
这南边的势力,最大的自然是皇族,在它之下的则是“一教两阁三世家”。
一教自然是指这娃娃脸中年男人所在的太初教,教众众多,存在的时间甚至比祈国的历史还要长不少,因为一直和皇族关系匪浅,说是一声“国教”也不为过。
两阁指的是鼎云阁和青玉阁,算是这南方一等一的大宗门,势力庞大。
而三世家则是指柳家、宫家和朱家,这种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的修行世家,势力根深蒂固。
可以说千年来,南方的大小修行势力,都是在这几家势力的笼罩下生存着。
鼎云阁这种宗门要想要在这件事上颠倒阴阳,影响一场实力本就不对等的官司,不要太容易。
更何况,景越真的杀了人,杀了不少。
等于说,在沈伯父丢掉那一身官袍后,鼎云阁这样的势力不管玩阳的、玩阴的,都能把沈家轻松玩死。
是的,如果不是今夜景越这点子太硬,那死的就是景越他们。
景越忍不住吐槽道:“那这王朝铁律,俨然成为了你们借刀杀人的工具。”
娃娃脸父亲顾清池摇头道:“以前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可近百年来却不太一样。虽然我很长时间都看当今陛下不顺眼,可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这位皇帝陛下的强势,那被你杀死的白衣小子就算杀再多人,也不用躲这里来。”
“如今无论是我们太初教,还是鼎云阁,在做什么事前,都得考虑皇族当初定下的规矩。如果做得太过,闹得大了,那就是在挑衅皇帝陛下本就不算好的脾气。”
“汴州城是个小地方,这趟浑水如果没有我太初教掺和的话,鼎云阁要施展手段并不困难。”
听到这里,景越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法是有用的,可是他和鼎云阁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即便这件事放在明面上,鼎云阁都有的是办法制造伪证,颠倒黑白,影响官司的判断,正如顾清池所说,即便是那白衣男子走路自己摔死的,只要鼎云阁想,就有的是办法将其安在自己头上。
而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和鼎云阁相近的势力参与到这件事,并全力支持他,那一切就会显得公平起来。
嗯,至少衙门在判案的时候不会过多偏袒。
说来说去,就是背后得有人。
景越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顾清池说道:“凭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凭我愿意在这大冷天里请你吃面,或者说,这人间已有太多事不讲道理,凭我这个人喜欢道理。”
景越将碗里的面汤喝光,咳嗽道:“我信你。”
听到这里,顾清池不禁笑着道:“很好。”
交谈已结束,景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顾清池疑惑道:“这么急?”
景越说道:“我得去看看我兄弟。”
顾清池说道:“你可以再吃一碗面,待会儿让采薇陪你回去。”
“嗯?”
“我女儿是一個不错的医师,说不定你兄弟的手指还能接上。”顾清池一脸自信道。
顾清池忍不住看向了对面的黄裙少女,问道:“真的?”
顾采薇辣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一边给辣得微肿的嘴唇扇风,一边说道:“只要手指在,应该没多大问题。”
景越一下子握住了顾采薇的手,致谢道:“多谢姑娘。”
顾采薇忽然被这么握住手,倒也没怎么挣扎,缘于她看出景越有些激动。
嗯,再说这家伙长得不错,被握下手也不算太吃亏。
不远处,赵步浅等人再次震惊了。
怎么吃面吃面,还忽然摸上了呢?
就在顾采薇任由景越握住她手感谢的时候,景越一个转身又握住了她爹顾清池的手,感激道:“实在是感谢。”
“谢谢你们全家。”
顾采薇:“......”
顾清池:“......”
......
景越今晚大开杀戒,除了本身没多少退路外,还因为沈云少了两根手指。
要知道这小几月里,他和沈云关系极速升温,要好得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特别是抱着小侄儿时的感觉,他已然把沈府当作了自己的家。
他不喜欢小侄儿懂事一些后,看着自己父亲因为少了两根手指的手掌生出困惑,更不想看到今后沈云惯用抱孩子的右手少两根手指,所以之前他才杀心极重。
如今忽然听说这手指还能顺利接回去,又怎能不高兴。
......
沈府,夜晚的大厅里灯火通明。
三少爷伸着血淋淋的右手放在桌上,旁边是他两只断指,而对面则是一脸淡定的顾采薇姑娘。
发现沈云面色异样后,顾采薇提醒道:“待会儿你忍不住,想尿就尿。”
沈云一脸痛苦道:“嗯。”
自从缓过劲来后,三少爷沈云恢复了正常,不复之前的血性,见到自己的手指都要吓尿了。
只见顾采薇拿出一只瓷瓶,将一些灰黑色的粉末洒在了他的断指处。
之后,她便麻利的拿起了那两根断指,一揉一捏,那本来断掉的手指竟在她手上勾了勾手指。
紧接着,她看准时机,将手指精准对上了断口处。
一根银针连着白线飞出,在顾采薇的手上灵动跳跃起来。
不出片刻,沈云的两根手指已被缝上。
肉眼可见的,一些灰黑色的细小毛刺从缝合处钻出,如肉芽般一咬,将切口处连得更为紧密。
顾采薇开始洗手,洗得很仔细。
而三少爷依旧闭目坐在那里,吓得浑身哆嗦。
终究,他没有忍住,问道:“姑娘,请问好了吗?”
顾采薇说道:“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看看。”
沈云带着哭腔道:“我不敢。”
顾采薇一顿无语,说道:“看不看随伱,五日后你自己找个郎中拆线即可。”
听到这里,沈云终于鼓起勇气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手指真的被缝上,甚至隐隐像是能动一般,不由得喜极而泣。
“娘,我手指没掉!”
沈云忍不住哭嚎道,宛若一个没长大的孩童。
之后,他便和妹妹、母亲痛哭抱在一起。
哭了一阵儿后,他不禁看向了顾采薇,说道:“神仙姐姐,多谢。”
顾采薇收拾好了针线,说道:“不用,举手之劳。”
“那姐姐,我可以洗澡吗?”
顾采薇回答道:“可以。”
这时,沈云不禁一边哭嚎着“给本少爷打水!要热的!”,一边往外走,湿漉漉的液体顺着裤子掉了一地。
本来很感动的沈露见状,不由得端起了一只空茶杯喝了起来,一时略显尴尬。
我哥还真尿了啊。
“多谢姑娘的妙手。”
看见这一幕的景越自然又致谢了一番。
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向了顾采薇的手。
顾采薇略显疑惑,她自认为自己的手是很漂亮,可被一个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还是显得有点不适应。
景越忽然指着她袖子上的一个花纹,问道:“顾姑娘,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绣着一只飞鸟衔着两片青叶的花纹。
顾采薇回答道:“这是我教的标志。”
景越再次问道:“请问贵教有圣女吗?”
顾采薇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说道:“有啊,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