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处二楼一间会议室，门口走廊上，陈凡正在给刘丹加油鼓劲，

    “放轻松点，没事的，估计面试就是考察一下你们的英语水平，而且以现在的教学条件，应该不会很难，到时候你正常发挥应该就能通过，还是那句话，胆大心细沉着应对，就没有应付不了问题！”

    在他身后的走廊上，二三十个考生靠墙站成两排，看着他的背影满是震撼。

    全英文对话？

    这么牛的吗？

    刘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用英文说道，“知道是知道，就是我第一个进去，有点害怕。”

    黄莺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同样一口流利的英语，叹道，“我是第二个，这样你是不是能得到一些安慰呢。”

    陈凡也有点无语，早知道路上就开慢点，没想到他们虽然不是第一批到的，但因为教育处的办事员认识他，等他们过来上班，就友好地把头两个号码发给了刘丹和黄莺。

    道理是这么個道理，但是可以发3号和4号啊，1号和2号，也不考虑一下两个小丫头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时两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满眼好奇地看着陈凡。

    刘丹人都看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我已经填了北大新闻系的志愿。”

    梁教授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梁教授翻了翻，立刻被里面工整的字迹吸引。

    聊的内容有我自己、家庭，还有生产队，我说了一些平时生活的情况，还有跟着你学习的情况，再就是聊理想，我说我想做外贸员，为国家创汇。

    那志愿表也就是一张纸，只要有人愿意帮忙，换张纸重新填不就完了，有什么难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黄莺也拉开门走出来，陈凡又去问她的情况。

    如果分数线没达标？

    陈凡咂咂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不过这种问题肯定不能问，那不是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么。

    这不是还有审核么，审核掉一批，不就可以达标了？！

    大半年就能练成这个样子，你确定是在学英文？不是在学普通话？

    本来美国之音刚刚建立的时候，是没有英语节目的，到了58年，新上任的新闻署署长乔治·艾伦认为“这样实在太假了，令人很尴尬”。此后美国之音才开始用英文，把所有外文节目再播一遍，以加强听众对它的信任。

    梁教授毫不迟疑指了指外面，“你去拿进来。”

    嗯？这么神奇的吗？

    然后北大的老师说我被录取了，我心想都已经被录取了，那就不麻烦了，所以就没填。”

    随后捧着卡片，一张张地朗读。

    刘丹立刻弱弱地举起手，“我是1号。”

    总不能说是听收音机，从美国之音里面学来的吧，那可是敌台！

    不过别说，这年头靠美国之音学习英语的人还真不少，而且当年的美国电台播音，用的还真是标准的伦敦英语，要到后来好莱坞崛起，才会逐渐转向本土的美式英语。

    反正现在倒是成了陈凡隐藏的借口，若是有人问他的英语从哪里学来的，就可以说是美国之音。

    陈凡瞪大眼睛，我这么有名的吗？

    会议室里面，刘丹怯生生地拉开椅子，正准备入座，突然想到陈凡的交代，又赶紧后退两步，对着会议桌对面的两位老师鞠了一躬，“老师好。”

    说完又看了一眼黄莺，轻轻点了点头，便走进会议室。

    如果连南波万都听不懂，也不用来参加面试，直接回家去洗洗睡吧。

    这时候北大的那位老师说除了创汇，还可以通过外交为国家做贡献，建议我报考北大西语系的英语专业，以后可以进外交部。

    说完还瞪了梁教授一眼，“你憋说话，让人家自己选。”

    等刘丹迷迷糊糊地出去，陈凡和黄莺立刻将她拉到一旁，询问里面的情况。

    然后外贸大学的那位老师，当场就说我被录取了，让我回去等录取通知书。

    她刚要去摸自己的书包，手却突然顿住，讪讪笑道，“笔记在我书包里，刚才教育处的干事说不能带资料进来，就交给我同伴帮我拿着了。”

    不等他说完，梁教授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对着刘丹说道，“恭喜你，我现在正式宣布你被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录取，我们北大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一定……”

    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在也就罢了，只要条件给到位，改专业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是两边的人都在，就必须要坚定自己的理想，否则的话，会给人一种漂浮不定的感觉。

    会议室门关上，陈凡也不管那位守门的办事员，直接将耳朵贴在大门上。

    此言一出，刚才还自信满满的考生们，立刻有一大半如丧考妣，看向刘丹的眼神格外幽怨。

    咳咳，那个就不说了。

    办事员满脸无语地仰头叹了口气，随后直接转过身，当做没看见。

    胡教授刚刚张嘴，旁边梁教授就用英文说道，“把这些卡片上的内容读一遍。”

    刘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瞟了一眼其他人，用只有陈凡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就是那位外贸大学的老师，想让我转报外贸大学，他说可以让我重新填报志愿。

    一听这话，两位老师顿时两眼放光，齐声说道，“你就是刘丹？”

    若是她知道陈凡早就拜托左秋萍去了解各个大学的填报信息，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转头看向刘丹，一把挣脱钳制，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小同志，你自己说，想不想报我们外贸大学呀？”

    北大的梁教授刚刚坐下，看到鞠躬的刘丹，笑着点点头，“你好，请坐。”

    读到第二张的时候，她就镇定下来。

    梁教授，“呸，你再敢乱来，我就通知老王，他们外国语大学不比你们外贸大学更需要外语人才？！”

    别的考生听到这话，也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脸上各自露出自信的笑容。

    胡教授却不甘心，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果只是因为填报了志愿的话，这个是可以重新填的！”

    梁教授翻了个白眼，决定暂时不理他这个“小人”，正脸看向刘丹。

    梁教授蠕动几下嘴唇，不吭声了，随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刘丹。

    我心想都已经被录取了，就不麻烦了吧，北大的老师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出来了。”

    然后两人一起看向陈凡，“那伱就是陈凡了？”

    胡教授挣扎着拉开他的手，大声嚷道，“报新闻有什么好的，读外贸大学，可以为国家创汇、还能实现自己的……”

    只不过这个时候没必要明说而已，毕竟好说不好听嘛。

    刘丹还不知道现在是自由问答时间，听见胡教授的问题，便以为是随意聊天，心情愈加放松，笑着说道，“是跟陈老师学的，学了大半年呢！”

    等刘丹坐下，外贸大学的胡教授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说道，“打开盒子，随机选择十张卡片。”

    刘丹满脸茫然，陈老师不是说“买定离手”吗？志愿还能改？

    梁教授便跟她聊起了家庭、生产队、还有一些生活中的杂事，等等等等。

    就是从那以后，国内也能收听到英语栏目，要不然当时国内很多地方的小盆友也没有机会通过这个方法学英语。

    刘丹立刻起身走出去，随后很快拎着一只书包进来，顺手关上门，再把资料拿出来放到梁教授面前。

    其中一人用英语问道，“你也是来参加面试的吗？”

    刘丹看了两人一眼，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叠类似扑克牌的卡片，她将卡片摊开，从里面随意挑选了十张。

    偏偏两个人一起来，那还有成功抢人的可能么？！

    他搓了把脸，控制住脸上的笑容，便打了个手势，“走，今天咱们逛一逛地委，算我给你们考上大学庆祝。”

    其他考生也都迅速凑近，希望能探听到一点内幕消息。

    旁边的几十个考生则看着陈凡窃窃私语，还好没有指指点点，否则陈凡不介意给他们表演一下什么叫社牛。

    刘丹抬起头，“哦，好的。”

    胡教授毫不屈服，“呔，你个新闻专业要什么外语人才，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去外贸大学。”

    所以说，这个时候冒名顶替的真的很少很少，因为没必要啊！

    随便找个名额没招满的大学，只要分数线达标，换张表格插进去就完了，何必去顶替别人的档案呢，那多危险啊。

    刘丹咽了咽口水，“老师您好，我的名字是刘丹，来自云湖地区孤峰县南湖公社卢家湾生产大队。”

    于是赶紧摇头，然后将刘丹和黄莺推上前，正色说道，“你们好，我不是考生，她们才是。”

    陈凡抿着嘴疯狂眨眼，好半天后，才无语地竖起大拇指，“选得好。”

    得嘞，如果他们不是今天的面试考官，他敢当场表演倒立。

    陈凡眉头微皱，沉吟两秒，随即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跟你聊天的时候，用的是英文还是普通话？”

    造成的其中一个后果就是，潜移默化中，多了80年代的许多润人。

    连第二志愿都是北京广播学院的新闻专业，怎么可能会去读外贸呢？

    都特么纯英文对话了，你还说简单？

    这时黄莺心里也有了底，既然刘丹可以，那没道理自己不行。

    黄莺脸上也有点迷糊，“我和小丹说的流程差不多，先进去就是读卡片，还有音标，完了之后就是聊天。

    大半年？

    胡教授忍不住看了看梁教授，却发现他也是满脸呆滞。

    不认识自己，显然不是教育处的人，又是这把年纪？

    不就是一点短文吗，半年前陈老师就教过的好吧，简直就是小儿科！

    陈凡张口就来，“跟一个老知青学的，不过他已经回城了，我们失去了联系。”

    以至于刘丹完全没发现现在是在面试。

    等到最后，梁教授突然问道，“你学习英语有笔记吗？”

    还美其名曰越是往前，老师的心情就越好，也更容易通过，如果等到后面，人的耐心都磨没了，要求也会不自觉变高，对考生不利。

    不过两位老师没有多说，只是笑道，“那就从刘丹开始吧。”

    刘丹立刻点头，“有的。”

    刘丹眨眨眼，“英文啊。”

    正好看见负责叫号的工作人员出来，她便整理好衣服，昂首阔步走进会议室。

    胡教授也赶紧凑了过来，顿时眼睛一亮，转头对着刘丹笑道，“刘丹同学，有没有想过报考我们外贸大学，我们大学是外贸部直属的唯一一所大……”

    这时才有教育处的一位办事员走过来守在门口，准备给后面的考生叫号。

    梁教授听到这话，立刻喜笑颜开，竖起大拇指，“明智的选择！”

    胡教授则微微一笑，回了他一个眼神：你们学校的？档案都没调，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胡教授气得呼呼喘气，“你敢通知老王？你要通知他、我就、我就……”

    随着她的紧张情绪逐渐得到缓解，朗读也越来越快，一两分钟一张纸，没多久就全部读完。

    梁教授又将他的嘴捂住，脸色铁青地说道，“你要再敢抢人，我就跟你抢那个黄莺！”

    陈凡转过身，看着他们眨了眨眼。

    老师颇有些意外，看着她轻声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看了看两人，却盯着陈凡不放，“你的英语是跟谁学的？这种地道的伦敦口音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学到的！”

    看着大门关上，陈凡又拉着刘丹小声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没有？”

    昨天他听说两位老师亲自过来给她们两个面试，就猜到可能是要抢人，没想到还真是。

    如果他们只有一个人过来，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说不定这能把这两个傻丫头说晕，让她们转报志愿。

    听到陈凡的答案，那位老师顿时噎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了一眼所有考生，用英语说道，“谁是1号考生？”

    胡教授立刻抬手鼓掌，“非常棒，你的英语是跟谁学的？”

    刘丹挠挠后脑勺，困惑地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就读了十张卡片的小短文，还挺简单的。然后两位老师就跟我聊天，别的什么也没有。”

    用专业的话来说，就是不够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是不配被重点培养的。

    听到这话，刘丹和黄莺瞬间将刚才的面试抛到脑后，双手捧在胸前乐得直蹦，跟着陈凡身后蹦蹦跳跳地往外面走去。

    只留下一群同样来参加面试的考生，眼里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