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回娘家，祭财神。

    在这一天里，家中不论是阔绰的，还是紧巴巴的，都得置办置办孝敬财神他老人家。嫁出去的姑娘带着丈夫、儿女，提着大袋的干果饼干蜜饯回娘家好好热闹热闹。

    西线的战事上了新闻。

    不过自然是虽然如何如何，但是怎样怎样。凶兽在这一日攻城引得了全地区百姓的愤怒，但边镇的军民从不放松警惕，誓死保住了西南地区的边境线。

    这是值得庆贺的，更为喜庆的日子添了庆祝的理由。

    边境上的通信还为完全恢复，所以他们自己是看不到的，也还顾不上。

    他们有太多的伤痛要赶紧去擦拭。

    蓉西大营的高级将领们没有时间去迎财神，他们想着的是如何对付军神，就让老婆自己带着孩子回去吧。他们有伤痛，但却不是去擦拭，军人要做的是铭记，不是忘记。

    “据现有统计，甲子潮灾中受灾的城市超过十座，包括边境五城和临近边境的五城，其中又以雨城受灾最为严重，嘉城受灾最轻，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年轻的汇报军官声音中透露着兴奋……和古怪。毫发无损啊，这可不是用来裱饰的词，而是有实打实的数据作为支撑。

    军长近二十年的铁腕整治之下，西南军区早已沉珂尽去，没有人敢在伤亡数字上做文章。

    这一次的潮灾被军长亲自命名为甲子潮灾，整体来说受灾是过往几年中最严重的，他觉得非常需要一个典型来提振士气，嘉城就很合适，所以进行了专门强调，声音格外地洪亮。

    然而……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尤其是那些年纪稍大一些的将领。似乎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又或者还沉浸在雨城的悲痛之中？

    “继续。”

    嘉城？只怕便是蓉都城破了，嘉城也会安然无恙。石敢有些感慨。有多少年了，他始终不肯去揭开记忆里的这个地方。

    不知道当年大哥埋下的酒还有多少？独行独行，好一个独行啊。

    “哦哦……好。这一次潮灾应对上采用了精准支援的方案，根据各地守备情况和潮灾规模精准派遣相应的支援小队进行快速支援，有效统筹协调了军区和民间的资源……扎实做到了不浪费一兵一卒打赢潮灾这场人民战争。”

    这种精准支援事实上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一是奚姚精准的分析预判，二则是现如今战争对于个人武力的依赖。

    一众将领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对自己昨天连夜赶出来的总结愈发满意了——与军长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潮灾兽群的攻击方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首先便是兽群变得更加有组织有纪律，以往这种情况只见于草原这类灵兽结构更为简单，单一族群数量更为庞大的地区，但这一次山区中不同种族的灵兽也有了统一协同作战的雏形。”

    “这一现象在受灾最严重的雨城尤为明显，据童将军和赢将军的信息，雨城周边山兽和血兽一方面猛攻西城门，另一方面派遣小队翻山越岭从东城门进攻，同时还有水族凶兽自河道潜入城中破坏，上演了一次布局精妙的攻城战。如果不是雨城军民奋勇抵抗，又有两位将军和随后的部队的支援，这一次雨城很可能就会失守……”

    石敢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一众军官此时却有些战战兢兢。

    接下来，军官又汇报了一些具体的数据，既是必备的内容，也是给在座诸人一个准备的时间。

    “都说说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肯第一个发言。枪打出头鸟，这种事情在军区会议上也是一样的。

    “我先说吧。”

    众人一听，是今早才从雨城赶回来的赢玉，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果然是个急脾气。

    “我没时间写材料，只说些个人看法。”

    “没事，你挑重点说就可以。后面的人也是一样，少在那儿念稿子。”石敢难得的露出一抹微笑，这个赢玉总会让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让西南男儿不得不低头的血衣。

    只是，实力和脾气都还差了一点。

    “如果一开始就由大批部队支援雨城等边境五城，雨城的情况一定会好上不少。不过，雨城的情形确实和那个小姑娘判断的相差无几，我和童华出营的时候正好碰上求援的……叫……？”

    “王二虎。”童华赶忙抢答补充。

    “对，王二虎。据后续的信息，王二虎是唯一成功抵达大营的求援士兵。托小姑娘的福，我和童华到的还算及时，避免了一场灾难。如果是其他人的话……”

    赢玉作为在座实际参加战斗的两名高级将领之一，哪怕资历尚浅，发言也足具分量。

    这一番话说得也算中肯，既点明了一开始精准支援方案的过失，又指出了后续的可取之处。

    然而，大局观让童华忍不住继续补充。

    “不仅如此，就算雨城没有成功送出求援情报，那个叫奚姚的小姑娘的判断也足以拯救雨城。天断山脉的竹熊王一直在山中潜伏，等到幼子被我打醒后才出手，这一点很不寻常。如果一开始就派出大股部队支援雨城或许能更好的防备潮灾，但也可能更早激怒竹熊王。让我们无法及时支援。”

    “那头老熊的实力比以前更恐怖了，我与赢玉联手也只能借助铁梭燕的空中优势勉强抵挡。后来如果不是竹熊王主动退去，又有熊老将军前去坐镇，我和赢玉现在都还回不来。”

    这就是战报上现在还未曾提及的细节了，众人听了都不免心惊。同时，童华的话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童华非常细心，也非常聪明。奚姚虽然一直在特殊项目中备受石敢重视，但也都是在军大内，军区的各级将领对她还不熟悉，现在能够记住她名字的除了童华也没有几人。

    没听到赢玉也都还以“那个姑娘”来代称吗？

    原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奚姚第一轮判断失误导致部分城市防备力量不够导致损失严重，现在大家才发现战场瞬息万变，从来没有什么如果，换一种方法未必就能做得更好。

    他们都知道石敢的态度，是一定要将这个小姑娘推上台前的，以后军区参谋部必定有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所以都在想着如何为昨晚奚姚一开始的“失误”找补，也为自己昨晚的责难找个台阶。

    现在，思路被打开了，发言也愈发踊跃了。

    “童将军说的没错。受灾十城，不，就说边境五城若是都要大规模支援，这就相当于是在打一场涉及整个西线边境的大战，就算最后胜利了，军费也是消耗巨大。”

    掌管后勤的一名高级将领首先发言。这名将领个人实力不强，但他掌管后勤多年，并且……姓李。

    “没错。这一次不仅打赢了，而且消耗不算大，对北南东三线的影响也几乎可以说忽略不计。不像以前，动辄就要全军战备……”

    这就是纯属扯淡了，明显是现编的说辞，不过罗家之人向来能说会道。

    就算整个西线都打起来，以西部大营的强悍实力也足以单独支撑一场大战，不然西南地区何以在四面楚歌之中守卫千千万万的阖家幸福。

    但是，捧的时候从来都是真假参半，那些落后了的将领们像是积极的小学生一样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发言。

    好在，大家都是成熟的军人，没有变成七嘴八舌的菜市场。

    “好了。”

    石敢见目的已经达到，一语结束了第一轮的讨论。

    “我们人类相比于数之不尽的灵兽仍然还处于弱势，普通人类也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力，大集团作战只能在必要的时刻使用。因此必须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精细化作战将是接下来常规作战的主要模式。”

    “不要只想着依靠小姑娘分析判断，那是奚姚的天赋，但她只有一个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有人都要精准掌握各自辖区敌我双方的情况，临近辖区互通有无。做到自己的辖区掌握到人，临近的辖区了解到队。”

    “所有的信息整理后汇总上来，实时更新。这是军令！”

    “是！”

    众人齐声领命，声若惊雷。

    石敢满意地看着在座的将领，不仅仅是西部大营，他要将新的政策推行到整个西南军区。

    这些年的经营他几乎已经将西南军区打造得宛如铁桶，剩下那最后的两家……只差一个机会。

    接着石敢露出玩味的笑容，问了一个让在座诸人都猝不及防的问题，提到了战报之中似乎忘记了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