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狄青学的如痴如醉,临走时恋恋不舍,恨不能就此住下。
李献见了不禁莞尔,“我可让你走文官之道,你可愿意?”
果然,狄青意动。
李献叹道:“可你曾发配,曾从军。你若是走了文官之路,从此,便成了士大夫们眼中的贼配军。这条路将会遍布荆棘。”
狄青悚然而惊,有些惶然,“弟子不敢招惹他们。”
历史上狄青被士大夫们逼的走投无路,直至郁郁而终,也不敢和那群人叫板。
由此可见他对士大夫这个群体的敬畏。
李献突然一笑,心想自己也曾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无需惧怕那些人。”李献把他送到门外,“记住,肉食者鄙!”
狄青点头,但能看出犹豫之色。
“你是我的弟子,我做人的宗旨你也该承袭了。”
狄青站好,恭谨倾听。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念头通达才是王道。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出手再说。至于后续,让他们来寻我说话!”
狄青抬头,见先生眼中尽是不屑之意,心中感动,行礼道:“谨遵师命。”
夕阳下,少年一步步往巷子外走,那背影渐渐的挺拔起来。
来福走出家门,冲着夕阳嚎叫了一嗓子。
“来福,吃饭啦!”杏花在家中喊,来福转身,屁颠屁颠的跑进去。
“这狗倒也有趣。”
一个熟悉的便衣男子在对面靠墙站着,“见过侯爷。”
“皇城司没事做了?”李献问道。
男子说道:“咱们的人奉命查探刘从德断腿之事,查到当时曾有人纵马经过。”
“嗯!”李献不担心杨琪他们的手段会被人发现。
“医官说了,摔断腿和踩断腿伤情不同,刘从德的腿分明就是被踩断的。”
“没告诉太后?”
男子神色古怪,“说了,可刘从德一直坚称是自己摔断的腿,太后大怒,一巴掌打掉了刘从德的两颗大牙。”
好火爆的老太太……李献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那人伺刘从德经过,从侧面巷子策马冲出来,用暗器令刘从德马失前蹄,随后纵马踩断他的腿。暗器、纵马恰好踩断腿骨,能精准做到这一点的不多。我知晓有人能做到。”
男子看着李献,“昨日陛下身边的侍卫统领杨琪带着人出宫,一夜未归。我敢说,此事九成九,不,十成十,便是他干的。”
莫要小看天下英雄啊!李献微笑。
“侯爷可是好奇我这番话可对太后说了?”男子摇头,“并未说。至于缘故。那刘从德无才无德,依仗着太后飞黄腾达,富贵之极。这也罢了,算他会投胎。可贪腐钱粮也能逍遥法外,别人视而不见。我却不能。”
男子拱手,“侯爷手段高明,只是以后……还是给自己寻几个心腹好手吧!毕竟杨琪等人太惹眼。”
说完,男子告辞。
他和狄青走的是相反方向,夕阳正好照在他的身前,看着凛然。
“贵姓?”李献问道。
“皇城司亲事官,沈从!”
李献一直觉得皇城司里都是太后的狗,可此刻他才知晓,哪怕是皇城司这等密谍机构,依旧有人在坚守做人的底线。
……
“有所为,有所不为。”
孙奭盯着赵祯,“官家身为帝王,当刚柔并济。一切当以国事为重。私欲当忍……”
赵祯一脸困顿的点头。
“呯!”孙奭一拍案几,赵祯被吓了一跳,抬头,“啊!何事?”
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官家昨夜去做贼了吗?”
赵祯干笑,“没睡好罢了。”
“睡吧!”孙奭摆摆手,赵祯却不敢。
孙奭拿起一卷书。
赵祯趴在案几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醒来,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没见到老先生。
“孙先生呢?”赵祯发现西阁内就自己一人。
他伸个懒腰,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声音。
“……官家还年少,少年戒之在色,你等身为官家身边人,当时刻提醒。”
“孙先生,咱不敢啊!”
“只管提醒,若是官家发火,你等来寻老夫,老夫和他说话。”
“是。”
“孙先生。”听声音,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太后令奴来问,官家今日读书可还好?”
“还好,老夫有些累了,出来走走,官家在里面看书。”
“如此奴便去回复。”
赵祯见孙奭要回头,赶紧回去趴下。
脚步声轻轻传来,在案几侧面停住,就听孙奭叹息,轻声道:“和老夫孙儿一般的岁数,却背负着偌大的大宋。还有无数纷争,还得苦读。老夫知你的苦,只是,谁让你是帝王呢?熬吧!再熬几年。”
中午赵祯和太后一起用饭,此时他看着精神抖擞,格外阳光。
“今日读了什么?”太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赵祯随口说着。
反正太后不可能知晓自己读书的细节。
他说的飞快。
“这一节不是昨日就读过了吗?怎地,今日重读?”太后抬眸。
赵祯哆嗦了一下,“大娘娘……”
第二日,赵祯去了李家。
来福摇着尾巴在他的脚边嗅了嗅,赵祯进家,见李献在清理狗舍,就凑过去。
“帮拿一下。”李献把里面的木板抽出来递给赵祯,准备晒一晒。
“嘶!”赵祯握住木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李献回头,就见他摊开的左手手心红肿。
“你这是……挨抽了?”
赵祯点头,“偷懒被大娘娘发现,挨了一顿。不过大娘娘随后就给我放了两日假。”
没多久,张泽来了。
“鲁宗道当朝请缨,愿意率人清裁三冗。”
这个消息令赵祯心头一震,随即想到了自己挨的一顿抽。
“大娘娘是故意的,想让我避开这场风波。”
就算是没有偷懒,太后依旧会寻个由头给他一顿,然后给颗大枣,让他滚出宫中去逍遥。
鲁宗道刚直,此次竞争首相失败对他的打击不小,可此人却越挫越勇,竟敢发动新政。
朝中顿时震动,太后沉默,群臣踊跃发言,大部分抨击鲁宗道此举夸大事实,也就是说,大宋的天,还亮着呢!没必要搞大动作。
鲁宗道坚持,当朝跪下,叩首,神色坚毅,说即便头破血流,也愿为大宋续命。
续命二字出口,朝野沸腾,大多咒骂鲁宗道多事,更有人称之为叛徒。酒楼里,青楼中,老狗二字不断传出。
李献没想到鲁宗道竟有如斯勇气,可想想后来的庆历新政,当赵祯展示了自己革新的决心后,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叩首,欣喜若狂,那一刻,他们愿为大宋赴死。
这个时代的人杰们并非胸无热血,他们只需要一个口子。
而赵祯那日流露出发动新政的意思,被鲁宗道感知到了,他回到家中,当即写了万言书,第二日呈上。
宰辅们震动。
太后却提前从皇城司那里得知了鲁宗道的意图,先寻个借口把大宋官家‘毒打’了一顿,驱赶出宫城。自己坐在帷帘后,直面垂帘以来的第一次危机。
“狗贼!你不得好死!”
宫城外不少人聚集叫骂。
宫城内,鲁宗道抬头,血流满面,坚毅的道:“臣前年下地方巡查,发现人浮于事,十羊九牧。官吏大多无所事事,整日附庸作雅……”
李献也被召了来,他站在边上,脑海中第一个想到了什么……
欧阳修,苏轼。
二人做官做的潇洒,吟诗作词,用公帑吃喝玩乐不落人后。
“三司每年都在叫苦,一年比一年更为艰难。臣知晓,五十载内当无事。可五十载之后,大宋当何去何从?”
鲁宗道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群臣默然。
王曾目光复杂的看了鲁宗道一眼,对李献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李献当然不会出声。
鲁宗道头铁,但选择时机的能力差远了。
官家年少,太后垂帘不足一年,在这个时候发动新政,是在冒险。
别的事儿可以冒险,可新政关系到大宋国祚。
鲁宗道勇气可嘉,但,终究眼光不行。
太后不置可否,等弹劾鲁宗道的声音开始沸腾时,令群臣散去。
不表态,不支持,不反对。
太后的姿态留给众人无限遐思。
“老狗!”有人低声咒骂。
一直在隐忍和内疚的赵祯终于憋不住了,指着那个官员说道:“当朝辱骂重臣,该当何罪?”
御史犹豫了一下,开口弹劾。
“免冠!赶出去!”官家这一刻英姿勃发,可李献知晓,这厮是外强中干。
无数复杂的目光中,赵祯意气风发。
太后叹息。
李献觉得这厮欠打,欠社会毒打。
当日下午,有人弹劾权贵秦宣强买汴京城外良田千余亩。
赵祯正在意气风发时,当即建言严查。
太后幽幽的道:“谁去查?”
“可遣御史。”
“御史若是偏向了权贵呢?”
“怎会?”
太后说道:“鲁宗道才将请缨革新,随即就有人举报权贵强买良田。你信?”
赵祯不解,“难道……”
……
“这是挑衅!”李献在巷子里溜达,来福跟在脚边,赵祯不解的道:“挑衅?你是说……三冗直指权贵士大夫群体贪婪,于是他们就弄个强买良田,出了个难题……你说我等贪婪,那么,我便贪婪给你看。你奈我何?”
还好,不蠢,李献点头,回身看着他,“你想如何?”
赵祯目光炯炯,“整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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