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对文彦博的评价有些矛盾,有人说文彦博是保守派,是阻挠王安石变法的罪人。有人说文彦博老成谋国,是稳住大宋江山的功臣。
但毫无疑问,文彦博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位帝王,堪称是朝堂不倒翁。对时局的影响力之大,司马光远远不及。
在李献看来,文彦博虽然能力出众,可在当时的大背景下,最多也就是个补锅匠。
为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这话便是出自文彦博之口。
司马光重新出山,咬牙切齿的要把王安石变法期间夺取的地盘退还给西夏,文彦博也是支持者。
历史悠悠,蔡河也悠悠。
李献站在蔡河边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突然想问他一句:为何赞同司马光之议?
但他最后失笑。
他不是文彦博,此时也不是数十年后新旧两党杀红眼的局面。
眼下,此后纵横大宋政坛数十年不倒的文宽夫就站在他的身前,很是恭谨。
“其实,我并不乐意收你为弟子!”李献并无收集历史名人的癖好,但偏生狄青和文彦博前后进了他的门墙。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在玩自己……因为文彦博拔出短刀,毅然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罢了!”李献突然生出了些别的念头。
若是文彦博不复历史上的保守,那么以后大宋的政局会如何变化。
文彦博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且手腕灵活又不乏强硬。后世有人说,此君便是天生的政治家。
文彦博很认真的告退,说是去准备。
李献坐在那里,觉得荒谬无比。
“郎君,此人脸皮颇厚。”王贺摇头,“小人的刀怕是都割不破。”
“脸皮不厚,没有唾面自干勇气的人,没法做高官。”李献眯着眼,“你悄然跟着他,查探他从何处来,来的目的。”
蔡河水缓缓流淌,带来了一个消息。
“张权请小人带话,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侯爷须知逼急了人的后果。”来人是个泼皮,说完跪下,“这些都是那人说的,小人不敢增减半句。”
李献摆摆手,“告诉他。在本侯眼中,他不过是一条野狗。狗,就该有做狗的自觉。冲着本侯龇牙,就得有被本侯打掉大牙的准备。”
“侯爷威武!”泼皮得了十文钱,欢喜的翻个跟斗,上船去了。
文彦博回到自己住的逆旅中,一起出来游学的好友问道:“你文宽夫被定远侯那首水调歌头迷的晕晕乎乎,说是定然要拜他为师。怎地,被赶出来了?”
文彦博淡淡的道:“我若是要拜谁为师,那人必然有令我敬服之才学。我此来便是想见识一番定远侯的才学……”
“可见到了?”见文彦博点头,好友取笑问道:“可拜师了?”
文彦博点头,“正是。”
好友叹息,“果然是文宽夫,就没有你做不成之事。”
文彦博去买了束脩,准备明日沐浴更衣再去李家拜师。
“……他从家中来,刚到汴京。小人顺着街边寻到了乞丐问话,得知文彦博问过郎君的情况。”
王贺目露凶光,“此人是蓄意接近郎君,可见居心叵测,小人去弄死他,保证悄无声息。”
“不要喊打喊杀。”李献摇头。
文彦博此刻应当还在读书,这等人蓄意接近自己的目的何在?
受人指使?
只是想想李献就觉得不靠谱。文彦博何等人,怎会干这等事。
那么,他这是何意?
李献把疑问隐住,“回家!”
回到家中,就见韩薇在逗弄来福。见来福冲向大门,她起身回头,“定远侯。”
“韩司言啊!”李献有些头痛,“这是宫中无事来玩耍?欢迎。”
“有事。”韩薇拉拉有些皱褶的裙子,“最新的一个小娘子,虽说家里阿翁只是七品官,可却有钱。据说家中吃饭都是用的银碗。哎!侯爷可有兴趣?”
“我若是想赚钱,汴京首富当仁不让。”李献进家,拿起扇子就扇。
“呵呵!”韩薇打个呵呵,“别说你喜欢我这样的,我这样的……太后曾说,我就不是贤妻良母的模样,只会祸害男人。”
李献突然叹息,“求求你,祸害祸害我吧!”
“你好不要脸!”韩薇掩面而去。
走到大门外,她捂额,“我又被他哄骗出来了。”
成功赶走红娘的李献心情大好。
张泽进来,李献斜睨着他,“进我家就如同是进自己家,谁家的规矩?”
“官家说了,侯爷在宫中宛若自家,让咱来了也别客气。”张泽行礼,“官家说了,那什么让张权等人跪地哀鸣之说是醉话,当不得真。”
“可我这人最喜欢较真!”李献微笑道。
“侯爷,小心狗急跳墙啊!”张泽转述了赵祯的话,“那些人家不少还有些底子,当年祖辈留下的好手,虽说白发苍苍,可都是杀人狂。”
“我这里有个以杀人为生的,正好。”李献笑道。
“侯爷就喜欢玩笑。”张泽笑着告辞。
王贺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他离去。
回身进来,“请郎君示下。”
“张权这是绝望了,定然有些狠辣的手段在筹谋。”
“这几日小人会警惕。”王贺平静的道:“小人在,郎君安心就是了。”
是夜,两个黑影悄然摸进了李家。
二人看看左右,相对一视,随即往卧室摸去。
呜呜呜!
有狗在哀鸣。
“不好,那狗竟然发声了。”一个黑影低骂:“你那虎骨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当初跟着太宗皇帝北伐,老夫曾用这块虎骨吓住了北辽人的牧羊犬。”
“汪汪汪!”院子里的狗窝突然窜出来一条半大小狗,冲着二人咆哮。
“撤!”
两个男子转身就想跑,可刚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人。
月色下,刀光闪过。这人轻笑道:“许久未曾杀人,见笑了。”
“吵死了!”卧室里,李献翻个身继续睡。
王贺把两具尸骸拖到了蔡河边,一人一刀,把脑袋割了下来,随即看了一眼夜色,舔舔刀口,“汴京,终于热闹起来了。”
……
人老了觉少,不知是怕死睡不着,还是事多的缘故。
天还黑着,张权就醒了。他睁开眼睛,五感还在苏醒中,大脑里却瞬息就接上了昨日的麻烦事。
“烧,一把火烧死李献!”张权喘息着,“咦!什么味儿?”
他坐了起来,揭开薄被。
借着微光,他看到了两个圆圆的东西,就伸手抱起一个,举在眼前。
一股子腥臭味袭来,一张僵硬的人脸映入眼中。
“啊!啊……”
……
张权疯了,凌晨时分就在院子里果奔。家人控制住了他,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了两颗人头。
张家屋漏又逢连夜雨,而李家却格外喜气洋洋。
今日有人来拜师,大清早杏花就开始张罗。
而李献有事儿,没掺合。
“那些人手中握着许多茶叶和劣质的粮食,正准备抛售。”皇城司亲事官沈从幸灾乐祸的道。
临走前,他说了另一个消息,“先前有人来禀告,张权在被子里发现两颗人头,人就这么疯了。也不知此事是何人所为。”
“多半是上天所为,所以这人啊!得意不能猖狂。”李献指指上天。
“谁说不是呢!”沈从诡异一笑,走了。
“这是个有趣的人。”李献也笑了,看了王贺一眼,“你这个杀胚,我平日里教导要温文尔雅的杀人,你却当做是耳旁风。”
“是,小人下次尽量温文尔雅些。”王贺低眉顺眼的。
有人来请示茶法的收尾。
“告诉外界,张权等人手握大量茶叶与粮食,谁也不许接手。”
来人苦笑,“侯爷,那些商人唯利是图啊!威胁没用。”
“谁说我要威胁?”李献微笑,“等他们倒了,那些份额,价高者得!”
张权等人手握和茶山贸易的份额,多少人为之眼红。
定远侯的话传出去,张权是真疯了,跳进马圈里打滚,大口大口的和马抢食粗糙的黑豆。
韩熙等人随即聚会,半个时辰后,十几个自认为有头面的来到了皇宫外,带着祖辈的甲衣和兵器,或是官袍,求见太后和官家。
“这是何故?”太后一怔,旋即笑道:“一群不打不听话的蠢货,这是定远侯那小子给官家准备的礼物,让他去见。”
晚些,那些人见到了赵祯。
面对这群功勋之后,赵祯的心情相当复杂,“你等求见朕何事?”
韩熙跪下,身后众人跪下。
“陛下,饶命啊!”
十余人扯着嗓子在哀鸣。
叩首如捣蒜!
赵祯坐在那里,想起了自己喝多后说想让这些人跪在自己的身前哀鸣。
当时李献好像大不敬的揉了他的头,然后平静的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