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淳光对于儿子来上告密事,起初并不在意,注意力多在奏章上。
可越听,他的注意力越偏移,渐渐求完全的倒向了儿子所谈大事上!
“烨国真敢出兵?”
“孩儿也不想信,可所查结果实难不信,且孩儿猜测,他们不会等秋后发难,而是在之前,这也是我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
“想一战定乾坤!”
符淳光眯眼琢磨片刻,问:“你对此事如此上心,不是一两日了吧!”
符继渊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笑。
他上心此事,确实不是一两日,但也没多久,十天罢了!
十天前看到萧夜遥所要调查的信件,他原来也不当回事,是身边幕僚提点,才意识到这件事恐怕简单!
萧夜遥,必在密谋大事!
只是他与幕僚没能将这些事完全联系起来。
直至萧夜遥要查各方掌握的走私路线,幕僚才醒觉,受他提点,符继渊才知这些调查的高明之处!
虽然不知萧夜遥究竟要如何操作,但大体离不开私下操作。
进宫路上,他与幕僚猜测是不谋而合,认定萧夜遥打算打造一个漠北黑互市,一旦成功,她将主宰这条横穿殇国的隐秘经济线,如西凉那般,聚拢大量财富后招兵买马,割据一方。
但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昔日的郡王府幕僚,全成了他符继渊的麾下狗!
“当然!”
符继渊自信的将路上和幕僚商议的完整计划,竹筒倒豆子般告知父亲。
符淳光神色逐渐凝重,最后竟笑道:“真是你想的!”
“额……我府上幕僚,班拱先生给我提了不少建议。”
“班拱!”符淳光迟疑片刻才想到是谁,问:“可是水魑一脉,流弘传人?”
“正是,他虽去年才离开黄河,北上投奔我们,但他师父却为圣教立下不少功劳,我信得过他!”
“嗯,流弘大师确实可惜了!没能扛到开国时!”
符淳光叹了声,又道:“此事尚未确定,不过漠北互市确实可造,但不可由朝廷行事,只能交给你暗中执行,务必给为父办得滴水不漏!”
符继渊大喜,抱拳领命:“爹爹放心!”
他这圣子,也就大家看在符淳光面子上叫一声!
未来是否由他继承大统还不一定,毕竟他们立国方式有点儿特殊,算不得以武立国,靠的是真死人堆出来的。
一直以来没有统兵经验,更谈不上兵法战术和战略了。
至于控尸偷袭,这方面符继渊也不如许多教众,同辈之中仍有不少人能凌驾在他头上。
他如果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不用等他父亲过世,王位就轮不到父亲来坐了。
殇国能成立,确实是他父亲占了最大功劳,说服天欲各系,整合各脉人才,制定了大略方针。
通过一次次的成功,大家对符淳光的信任也逐步加重,最后才拥他为王,尊称圣上。
但不是说,你子子孙孙都是国主。
因为教中还有圣主呢!
以前祭尸道只有一主,演变今日的祭尸八脉,竟多达八位圣主。
不过在殇国的只有三位,天欲脉,符淳光的师父,符继渊的师公!
另两位是星憎与阴婀两脉的圣主。
圣上并非凌驾圣主之上,这只是效仿中土称谓,掌管的是圣教外的事,可以说是圣教外王。
祭尸教内部的事,还是由八脉圣主决议。
这就让符淳光很难受!
很多人他根本驱使不动,能用的只有天欲一脉,进而导致殇都京官多是天欲一脉。
也是为何,排外的星憎和阴婀两大脉会凑到一起了!
一来他们都想得到云北互市,二来符淳光为了制衡,让他们各管一半。
许多地方也都是如此,两脉或三脉,甚至四五脉分管一个地区。
防的就是他们做大做强!
另外,殇国的继位,很可能要按教中规矩执行。
便是说,符淳光会传位给师兄弟,或者师兄弟门下的出色子嗣和弟子。
符继渊当然不愿意,眼看有立大功的机会岂能错过。
只是没想到,父亲让他密谋此事!
互市也只能造一个黑的!
这不是跟萧夜遥目的一致了吗!
出了宫门,符继渊看到班拱迎过来,便招手让他上车再说。
回去路上,符继渊将父亲安排告知这位大幕僚。
班拱点头道:“圣上如此安排自然有更好用意,面上不是不能做,只是教中诸圣这关不好过!”
“哼,真想让烨国把他们都收拾了!”
看到圣子脸上的戾气,班拱不敢搭腔了。
符继渊又道:“千方百计为了谁,还不是圣教的延续,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视作邪教,人人避之,我爹说得对,殇国迟早一天要凌驾在圣教之上,以国驱教,而非教驱国,如此才有望回归中原,夺得属于我们的山河,教中那些人却只考虑自己,殇国何时才能主宰天下啊!”
……
三天后。
明缺抱着箱信件,快步走进萧夜遥的书房,将木箱搁在茶桌上,扭头冲萧夜遥道:“今天情报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再这样下去,光给你梳理都浪费我许多时间。”
“有走私的消息再叫我。”
萧夜遥头也不抬,将从院中采集的枯草烂叶捣碎烘干,制作烟草替代品。
明缺气恼的哼了一声,将信件拆封归纳。
良久,明缺才没精打采道:“有了,要现在看吗?”
萧夜遥正在试一口卷烟,虽然还是烧野草般的呛辣味,却好歹打起了些精神,起身从书桌后走出,来到茶桌旁坐下,翘起腿,斟茶慢饮,整一副地主老财的悠闲做派。
明缺懒得看,看了只有气。
萧夜遥喝了两杯茶,才拿起几张信纸甩了甩,没有往日一目一页的顷刻看完,而是由快渐慢,逐步陷入沉思。
明缺这会倒是仔细的打量他神色。
明明就是师姐的身体,可她却感觉看到了另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聪明反被聪明误。”萧夜遥放下信纸。
“啊?”明缺愣了愣问:“谁误谁?”
萧夜遥闭合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将眼珠子抬起来看着明缺。
“我说错了吗?”明缺好奇问。
萧夜遥起身道:“跟我出去一趟。”
明缺不想让这人出门,奈何她也拦不住,把厚些的衣裳拿上就追了出去。
时近傍晚,塞北的天色还很亮。
萧夜遥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行商馆,毫不迟疑走了进去,沿途仆从小厮无不退到一旁,恭敬伫立。
刚到行馆大堂,才一坐下,行馆东家老山就急匆匆的从侧门里跑出。
见到萧夜遥,老山远隔十步就深施一礼,低着头小碎步行近,继而双膝一跪叩拜道:“参见夜遥郡主!”
“免。”
萧夜遥端起婢女送来的茶,抿了一口才问:“馆中现存多少银钱?”
见她这做派,站在他身侧的明缺眉头不禁一皱。
师姐架子可没这般大啊!
老山却不疑有他,恭敬回道:“已不足五千贯,郡主可要查账,老奴这便叫人送来。”
“无须。”萧夜遥放下茶杯又吩咐道:“今天务必将三千贯兑成黄金,剩下的包括商品全部分了,行馆就此解散。”
“啊?”
“什么!”
明缺和老山都是目瞪口呆。
“还不去。”萧夜遥沉着脸道。
老山错愕的看向明缺,希望这位能给他一点暗示。
明缺震惊过后,终于是忍不住道:“师姐是何意?好端端的解散行馆作甚?”
萧夜遥笑道:“马上变天了,担心你们参合进去死得不明不白,特地来提醒你们,尽可能把货物换成金银,留两车货物掩饰,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我们能去哪?”老山茫然道。
“随便,只要不在殇国,漠北漠南你们自己挑。”
“老奴还是不懂啊!”老山苦着脸道。
萧夜遥想了想,道:“先去殇都找魏求,之后你们听他安排。”
老山不疑有他的领命道:“老奴这便去办。”
等他一走,明缺又绷不住道:“你究竟要作何?毁了师姐的基业吗?”
“这也叫基业。”萧夜遥嗤之以鼻道:“权谋不是她这样玩的,一直以来,就是一群大人跟她这孩子玩过家家罢了,懂过家家吗。”
明缺一脸崩溃。
萧夜遥起身道:“回去。”
明缺也知不是说话地方,只得跟上,回去了再问。
回到萧夜遥书房,明缺立刻追问他的目的。
“逃呗。”
“为什么啊?”明缺实在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逃?
萧夜遥退去外衣道:“殇廷已经默许了走私,这样非官方的做法很显然,有人想割韭菜了。”
“韭菜?”明缺更糊涂了。
萧夜遥点头,无精打采的从书桌上拿了烟,到床榻上躺倒,点燃一抽,才打气精神继续道:“漠北是缺物资,烨国也急需毛皮,来回一趟手里钱就能翻几倍,会使很多人变得疯狂,只因禁令在,大家即使做也做得特别小,且仅满足自己所需,殇廷默许所带来的结果,不用我说了吧。”
明缺猜测:“动静太大,会让烨国发现?”
萧夜遥一笑:“你还是没懂,听话得听全,割韭菜如一场掠夺,而怎么割呢,就在走私这块,缺是真缺,问题是真能完成交易吗?直说了,不可能。”
“为什么啊?我们和南北都能走私啊!”明缺觉得只是提高交易量,不会没生意做吧。
“你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时间,一趟下来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两月,还是少量走私的情况,一旦数量多了时间会拉得更长,那么商品势必会有一个囤积点,而这个点,肯定是殇廷暗中建立,设在殇国大后方,还能避免烨国出兵掠夺,殇廷又可拿囤积的商品要挟走私商背后的东家,让他们抵抗烨军,如果这时候我们不离开,势必要卷入这场战斗里。”
明缺很想说,这就是师姐要的建功立业。
但她突然又想到这人回来前说的,过家家!
建功立业需要人,但师姐的人未必就忠心啊,且他们送来的情报,总能让这家伙看出问题,导致明缺也觉得盖于等人是墙头草了。
而且关于走私的情报她也看了,确实有很大问题。
以前殇国的走私情况,多多少少她也从老山那里知道一二,若说之前有十个人做走私,现在就是一百。
就因为这家伙调查这件事,突然就翻了十倍,巧合吗?
不见得。
那就是他们要调查的事,很快就会传入圣子耳中,再通过他影响殇国局势!
“那我们能去哪?”
明缺不敢赌,她希望能暂时躲藏起来,旁观局面变化再决定。
不过决定权毕竟在这人手里。
萧夜遥不假思索道:“先去殇都。”
去殇都,一来可以迷惑监视他们的人,二来得和老魏知会一声,不然这家伙咋死的都不知道。
老山那边动作很快,除了粮草,其余的都转手出去,换来金银方便携带。
翌日一大早,萧夜遥坐上马车,由明缺驾车,跟着老山的商队前往殇都。
离行前,萧夜遥还让明缺给盖于送了几封信,让他继续调查一些事,还有就是小心!
等萧夜遥等人到殇都时,盖于让人送的信也抵达圣子府了。
符继渊看到信件后,不由冷笑:“夜遥啊夜遥,纵使你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抢先一步,现在你这动向,看来是变卖家产,打算来京疏通关系了!”
班拱也看完信件,接口道:“她应该要改透它脉了!”
符继渊点头:“食苦婆的死对她影响很大,甚至猜测是她杀了食苦婆,只是没证据而已,不过我倒是更相信,食苦婆夺得古尸后,藏起来祭炼去了。”
“圣子要去会会她吗?”班拱问。
符继渊摇头道:“现在没时间,黑市选址还没确定呢,我得亲自跑一趟,你觉得,阴山北面几道山口,那条好?”
班拱笑道:“只要在山口内都好。”
“哼,你啊,这要布在山口外,岂不是便宜那帮马贼了吗。”
班拱提议:“不过山口内不适合做互市,还得往北挪。”
“这个我知,只是作为一个临时的仓库,多布置几个,也好迷惑那些家伙。”
班拱又提议:“我们可以找人假装牧民来交易,安他们的心。”
“嗯,如此甚好,不过不会被他们给劫了吧!”
“呵呵,只要实现说好,谁敢杀鸡取卵,我等群起攻之即可。”
符继渊鼓掌一笑:“好,我倒想看看谁眼皮子这般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