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已经是我的敌人了,而且必死无疑。”远浪眺望着大海,左手抓着右手的关节处,平静的说道。
“命运的安排!”流光低下头,随后抬起头看着远浪,用调侃的语气说:“你不会喜欢一个向你投降的海盗吧?”
远浪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继续看着远处,回答道:“离开战舰的我也就不再是那个值得你写下那么多诗句的粼妖了。”
“请你牢记……那些诗句。”
“你不觉得写得有些太肉麻了吗?”远浪侧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流光说道。
流光坐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意,眸子中流露着温柔,他看着远浪那苗条曼妙的背影,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那实际上是帮助你从曲境里逃脱的海图。”
远浪听到流光的话,猛然的回过身来,眼睛睁大,她动容的看着流光。
隐藏在暗处看着他们的海问香听到那句话后,眸子也微微闪动了几下。
至于江篱则闭上了眼睛,他其实是无法明白的,因为他并不是真的雾粼或者粼妖,无法理解她们对于入口究竟有多么的执着。
然而,就在这时,曲境一号那巨大的梭形巨船,从远处的海面上缓缓的驶来。
流光站了起来:“看来你的长官们已经迫不及待要除掉我了,与其死在他们的手里,不如死在你的手里。”
远浪看着直到现在,仍旧从容平静的流光,眼中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你的香腮边轻轻滑落的,是你的泪,还是我的泪?”
流光站起来,走到远浪的身前,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他一直佩戴的望远镜,给远浪带上。
“去吧,只有在舰船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江篱看着眼前的一幕轻叹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这就是粼妖,一个执着……甚至执拗到极点的生物。
她们只遵从于心里的感动,而对于自身入口的善恶,并不关心,就像他身边这个美丽、温柔、善良又杀人如麻的女孩。
哪怕她讨厌杀人,甚至每一次杀人后,都会恶心的呕吐,却依旧会为了入口,而无情的杀戮。
或许江篱为了贯穿某一个信念,却是也会如此,但他不会执拗到这种疯狂甚至无视是非的程度。
“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海问香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分道扬镳的雾粼和粼妖,轻声说道。
江篱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就像你一样吗?只将那份感动留在心里,而不是宣之于口。”
海问香笑了笑:“对于粼妖来说,有时候对方知不知道,在不在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入口,只要入口还在,她们就不会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江篱摇摇头,他起身走向远浪和流光离去的方向,不多时,他便看到远浪所驾驶的曲境舟以及正燃起大火的战船。
两艘战船正在互相的远离,远浪站在曲境舟的船尾,正流泪满面的看着站在侧舷旁扶着吊绳面带微笑,正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流光。
这时,江篱出现在流光战船的船桅上,借着大火的浓烟遮蔽着身形,而在他身旁则站着那道蓝色倩影。
“你真的打算和这艘船葬身于此,而让远浪她永远的失去你吗?”江篱低下头看着流光,轻轻的问道。
流光有些惊讶,他微微偏头,看着船桅上的两道身影,他略为思索了一下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海上死神?”
江篱没有回应,只是透过浓烟看着他,继续说道:“我可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就是现在就跟我离开,然后和远浪远走高飞。”
“那是不可能的,粼妖是不会放弃自己使命的,对于远浪而言,那艘船才是她的归宿,在那艘船上,她会得到除我之外的一切,但跟着我,就只是一个海盗。”
“你可以选择不做海盗。”江篱继续说道:“这也是我给你的选择,从现在起放弃海盗的身份,并发誓永远不在以劫掠为生。”
“哈哈哈,你这是在劝一只雾粼背叛自己的目标啊,你身为雾粼,不会不知道目标的意义?”流光看着远处,他轻声笑了几声,回答道。
“雾粼和粼妖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江篱揉着太阳穴,语气中极为无奈。
正如他之前所说,他就算是神,可以复活一个人的肉体,召回一个人久已迷失的灵魂,但却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海问香低头看着坐在桅杆上的江篱,听着他恼怒不已的声音,无声的笑了笑,然后,她抬起头望向侧舷旁的雾粼。
她能够理解这只雾粼的选择,因为她也一样,对于自己的入口,至死不渝。
江篱从桅杆上站起来,眺望着逐渐远去的曲境舟,再次叹了一口气,也许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
“喂,我知道你叫赤鳞,也知道你和远浪很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流光仰着头,说道。
江篱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
“远浪和我多次提到过你,她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她。”
“这算什么,将心爱的人托付给别的男人吗?”江篱听后略有些错愕,他皱着眉头问道。
“不,我只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如果……如果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打开她的心扉,治愈她的伤痛,我想也只有你了。”
流光很平静,这时船上的大火已经向他这边烧了过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葬身于火海之中。
但是,他的确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保护远浪,以他的实力,绝对可以护她一世周全,哪怕全世界要杀她,哪怕魁拔复活。
“我只能答应你,不会让她死在曲境或者意外……死去。”
江篱和海问香飞到空中,而他们刚才站立的桅杆也轰然倒下,而大火逐渐覆盖整个战舰。
而流光在得到江篱的承诺后,便转身走向火海中的控制室,身影从容而坚定。
江篱抬起右手,打算将这艘船的时间永远停在这里,也许某一天远浪和流光都想开了,会停下脚步,走在一起,但是,却被海问香给阻止了。
“没用的,就算你现在救下他,也仅仅只是救下他的躯壳,对于失去入口的粼妖而言,活着比死去更加的痛苦。”
“可他是雾粼……”
“一样的……”海问香身后光翼闪烁着,她看着舰船上熊熊燃烧的大火,轻声回了一句:“在他身上流淌着我们粼妖的血,入口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样的。”
江篱陷入了沉默,看着海面上的那一抹赤红,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明知道这是一种遗憾,但他却无力改变什么。
良久,他才转头看向海问香:“那我送你回去吧。”
“嗯!”海问香点点头,以她的聪慧自然明白江篱带她过来,见证这一刻的用意是什么。
但她知道,江篱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徒劳的。
江篱送海问香返回迷离谷后,便重新来到那片海域,登上了远浪所驾驶的曲境舟,他找到远浪的时候,她正靠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膝盖,泪水不停的滑落下来。
“他走了!”远浪没有抬头,仅靠气味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嗯!”江篱嗯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能力救他,但是却救不了他。
经过这件事情,他其实已经明白他不仅救不了流光,还救不了海问香,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可是有什么办法,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远浪抱着双臂,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肩膀微微的颤抖。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江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远浪,所以想了想便说道,他想要以此转移远浪的注意力。
他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至少多年之后,远浪并没有因为流光的死,而颓废不堪。
“那是在很久之前,万诗海面临毁于战争的风险,一个粼妖族的少女,提出独自出战,守护万诗海。”
“然而,当她严阵以待的时候,却看到敌人调转船头,迎向身后的强敌,而原因仅仅是对方的领袖不想破坏万诗海上那些刻在诗碑、诗墙上的粼妖情诗。”
“对于那人宁可接受败局,也不愿意破坏万诗海安宁的行为,让那个粼妖少女深受触动。”
“那一刻,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入口,她决定成为那个人的战士,并与他一起去经历……失败。”
远浪听着江篱轻柔的话,慢慢听的入神,直到江篱停下,她还停留在自己想象中的画面中,因此,在江篱停下来后,不自觉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追随着那人背影,加入了他的军队,但她不喜欢杀人,每一次杀人她会恶心的要死,所以,她便有了一个理想,那就是和敌人做一天的朋友,来劝说敌人放弃与她为敌。”
“可是,有一天那个人死了,但那个人在死之前,将他的几个部下,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其中就包括那个粼妖少女。”
江篱讲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粼妖少女把自己的入口设定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死了,她的入口也跟着一并消失了。”
“她没有死,但她已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她习惯性的战斗着,可是,渐渐地这种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的战斗,连她自己也已经厌倦。”
“于是,某一天她遇到新的敌人,她和往常一样,选择和敌人做一天的朋友来劝说他们放弃与她为敌,可是,一天的相处,她已经舍不得杀死她的敌人。”
“而在无限的纠结之中,她输了那场对决。”
江篱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其实,这就是海问香的过去和将来所发生的事情。
他之所以讲给远浪,一方面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从她这里找到拯救海问香的方法。
“一个粼妖生来这个世界,她的心就像在海洋中漂浮的种子,必须寻找到她可以依托的海岸,附着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活着才有意义,而这就是我们粼妖。”
远浪紧抱着双膝,对着江篱喃喃自语着。
江篱看着远浪,缓缓闭上了眼睛,所幸远浪将自己的入口设在船上,否则她会想海问香一样,因为入口的消失而失去活着的意义。
虽然她失去了流光,但她的生命并没有因此而失去意义。
“一切都会过去的!”江篱抬起头,他想起了那个又冷又飒的舰长大人,因此笃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