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路明非舒缓的微鼾声，夏弥与楚子航都知道这个虚弱至极的男孩是真睡着了。

    两人静声，整个房间也变得安静下来。

    楚子航用手势示意夏弥，他先是指了指路明非，表示自己守护在旁边，时刻关注对方的伤势以及需求。

    然后又指了指夏弥以及其他地方，接着将食指竖着贴在嘴唇边，表示你可以自行安排，但不要出声。

    “唔唔。”

    夏弥乖巧点头，然后指了指床边的一本书，表示自己看书就行了。

    楚子航瞥了眼，竟然是本《射雕英雄传》。

    夏弥拿过书本，小猫般蹑手蹑脚坐到了墙角，歪头对着楚子航无声的笑了笑，接着打开那本武侠小说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还没等楚子航屁股坐在床上，夏弥被书本里的内容吸引，突然嘿笑了一声，而后也立马反应过来，赶忙捂住嘴巴。

    楚子航眼神凌厉警告，后者立马竖起个不知哪国的军礼，美眸里同样流露出一抹汗颜笑意。

    夏弥的确在接下来没再发出声音，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女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白色面巾，直接将眼睛以下全部遮住，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蒙面女侠，光看那种半遮半掩的绝美面容，有种惊为天人之感。

    但仅仅只是看面容，面容下，夏弥则靠在墙面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甚至还极具灵魂的抖动着，楚子航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惊艳女侠啊，不就是一小别扇么……

    就在楚子航看过去的时候，夏弥突然鬼使神差般的看了楚子航一眼，后者莫名有些心虚的连忙偏过头去。

    片刻后才发现夏弥又津津有味的看起小说来。

    窗外大雨哗哗，雨水冰冷刺骨，屋内却充满暖意。

    这时候楚子航才仔细打量起这座不大的房间。

    看起来就像是配电房一类的地方，因为电路改造后那些电力设备被搬走，空出了这么一间面朝西的房子，就一间，不大，连洗手间都没有。

    一张床就摆在屋子正中间，蓝色床单被撕了一半，另一半还缠在路明非身上，将对方包得跟个蓝粽子似的。老式五斗柜放在角落，另一侧则是一座燃气灶台以及一个一米高的煤气罐，这种老旧小区还没开通燃气，所以想要用气只能靠人力将煤气罐扛上楼。

    很多老人因为住在这里而产生诸多不便，因为没有电梯，用气就是最麻烦的一项，需要出大力来一层层楼的搬扛。但楚子航知道，像夏弥这等“弱女子”，应该是一手提一罐健步如飞的那种。

    屋里还有一台老式双开门冰箱，箱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显然没通电，散发出奇奇怪怪的味道，里面一盒豆腐都长毛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成豆腐乳。

    所有家具都在这里，简单古旧，看起来更像是某個退休大爷的晚年生活，而且这大爷还喜欢看《射雕英雄传》。

    但墙上贴了一张《海贼王》的巨大海报，在那蓝天白云下的沙耶林岛屿上，黄金梅丽号全员到场，旁边还写着“重逢！香波地群岛！”的巨大字样。

    海报上每个人都笑容洋溢，像是在迎接那场璀璨的重逢。

    正对门是一扇巨大落地窗，窗外雨落狂坠，秋黄的落叶纷飞，可以想象若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与月光都会如织如潮的流淌进来，从早到晚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点亮，包括窗边那个爱看武侠小说的女孩。

    两侧窗帘是白色蕾丝纱帘以及深青色的深绒帘，很美，想必屋子的主人非常在意窗帘，更喜欢在落地窗边看着日升日落，直到月光皎洁如水的照进来。

    可住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就算是再有光，也会感到孤独吧。

    楚子航心中想。

    一个如此在意光的人，必然会对黑暗非常敏感，甚至是非常排斥，而黑暗中只有冰冷的孤寂。

    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随时都会脱线的女孩也会感到孤独么……

    楚子航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看书的夏弥，却发现女孩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墙角睡着了。

    手上原本捧着的《射雕英雄传》，也不知道何时被其垫到了屁股下，可能是怕着凉吧。

    看了看身边还有一条没用的毛毯，楚子航起身，将毛毯轻轻盖在女孩身上。

    就在俯身的时候，他发现女孩白皙脖颈处依然泛着鳞光，上面的铁鳞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退。

    楚子航同样看到了夏弥那张有些苍白的侧脸，这才突然意识到对方因为先前爆发，消耗也必定很大，只不过因为夏弥大大咧咧的表现，于是就将其状态自动忽略了。

    毕竟一个活力四射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虚弱呢，还是说对方伪装的太好。

    楚子航轻叹一声，将毛毯边缘朝夏弥身边贴了贴，似乎是防止漏风。

    楚子航做完这些，转身的时候却没发现夏弥嘴角那微微上扬的一抹温馨笑意。

    窗外大雨瓢泼，雨流如瀑。

    楚子航站在落地窗边，看向外面。

    他并没有看落雨，而是抬头看向暗沉天幕，那是比墨汁还要深邃的黑暗，犹如一座可怕黑渊。

    “那个男人，想必此刻在黑渊里会觉得很冷吧……”

    楚子航发出深深的呢喃。

    楚天骄给他买的那柄刻有自己名字缩写的棒球棍，也没能从那个世界带出来，不过反正也几乎爆碎了，楚子航更想要的是那柄据说能斩神的村雨，虽然那把刀断掉了，但却是男人最后的东西。

    算是遗物吧。

    而楚子航更想要用那把刀来斩尽未来的一切敌人。

    可如今连最后那件遗物都没有了，这个男人走的还真是干脆，什么都没有留下。

    夜深了。

    楚子航默然的看着天幕，两行泪水从其黑眸里滑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打湿了衣襟。

    ……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列国，就是歌革与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冥冥中有人在唱歌，歌声低沉。

    路明非于黑暗中睁开眼。

    他偏头看向声源地，原本身处的房间赫然化作一轮石砌的巨大祭坛，祭坛下便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漆黑深渊，而这轮祭坛就这般凭空悬浮在黑渊之上。

    祭坛正中心则矗立着一尊王座，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孩端坐于座上，手中摇晃了一杯猩红如血的酒。

    他抬起头，举杯看向路明非，笑意深邃。

    “哥哥，好久不见。”

    路明非同样抬起头，目光与之对峙。

    如同一场宏大的重逢。

    两者视线交轰，那是王与王的凝视，顷刻间如千万道惊雷怒响。

    整个世界的电光闪耀如潮，轰然四起，像是为这幕重逢展开的一场神圣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