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聒噪,完颜静许是被这蝉叫的闹心,竟做了个梦,还梦见那个让她无比厌恶的人。
梦中人是她成婚七载的夫君。
彼时梦里的她正午后小睡,绞纱飘舞,意境朦胧,一男子推开了她的房门,步履轻盈的走来。
其人身拔如松、神姿高彻,正是霍湘,身上是他惯常穿的月牙色长袍。
宣将军府原是前朝第一大贪官王甫林的住所,占地108亩,人称小皇宫,极尽奢华之事,正堂更是雕栏玉砌,华美至极。
但他们这对夫妻间的关系势如水火,在她这位王妃的安排下,王府里以半亩竹林假山为界对半而分,完颜静自觉是个厚道人,住这边小的,让霍湘住大的。
霍湘一向识趣,从不来招惹她,两厢井水不犯河水,像今天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风风火火的进她屋子还是第一次。
完颜静诧异之余,心里很是不悦,匆忙间又想起了什么,忙动手将午睡时散开的衣襟拢好。
霍湘强闯就罢了,还丝毫不觉得此番行事是多么无礼且有失风度,看她整理衣襟,竟张口幽幽道:“遮什么遮,秦地素有互赠妻子小妾的习俗,你是我的婆娘,我就是开个宴会请一众同袍来一起赏玩,你又能如何?”
声音语调依然是霍湘往常慢条斯理的节奏,只是说出的这话蛮横无脑又轻佻粗俗。
太过分了!
但完颜静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狐疑的重新打量她的这位夫君。
霍湘该不会倒霉催的被鬼上了身,此时是鬼顶着他的脸胡作非为。
即便是鬼也不可饶恕,完颜静眼角一竖,红唇微启刚想反击,却听到另一个声音比她还激动。
【霍湘!你ooc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这声音音调古怪,听不出男女,却近在咫尺。
完颜静大惊,左右环顾,可她怎么看屋子里也没有第三人在,刚才说话的是谁?
ooc又是什么?
【ooc?我不觉得!】
霍湘的声音略带讥诮嘲讽,他紧接着就回应了刚才那人,但奇怪的是完颜静没有看见他张嘴。
莫非是高端的灵魂传音?
咳咳,能不能打断一下,你们的话我也能听见耶。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可能摆脱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这种系统本就不该存在!】霍湘唇角勾起,一双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
只见他大步走来,面容清俊不似凡人,本该是不食烟火的高冷模样,偏右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平添几分散漫慵懒的艳丽。
月牙色的衣袂飘飘,袖间银色的暗纹刺绣流光溢彩、摇曳如水,虽是素色的衣着,仍尽显华丽。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嗤”了一声,似是忍了很久没忍住,突然笑了起来。
看着完颜静迷茫又不解的表情,他的笑越来越大,几分自嘲,几分悲凉,几分即将解脱的畅快。
这大概是一场豪赌!
须臾,霍湘笑声暂歇,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他抬手画了几个符号,有淡淡的金影在他胸前的空中停驻刹那又消失不见。
探身向前,他一手撑在完颜静的身旁。
这是个过于靠近又压迫感十足的姿势,完颜静想躲,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定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的看着霍湘的头越靠越近,手搭在她的后颈,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势与她额头相贴,四目相对。
霍湘那黑曜石一般的眼里眸光闪烁,波澜起伏着复杂的情绪。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了,完颜静在霍湘如星海般深不可测的眸子里看到惊讶、疑惑、不解的自己,她的眸光骤然缩了下,瞳孔不知所措的微微发颤。
霍湘开始叫魂似的唤她的乳名,声音起初很轻,后面的语气却越来越重,尾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阿宓……”
阿宓,阿宓,阿宓……
这一声声呼唤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入她的眼睛,并轰鸣着在她的大脑里敲击着。她头痛欲裂,睁着眼,只能看见一片血雾。
无数的片段如洪水般咆哮而过,缤纷往事走像马灯般样样流转。
她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几世,回想起来又空空如也,悲伤、绝望、愤恨、不甘,陌生的情绪将她的心口撑得满满涨涨,眼角不知觉的流下泪来。
天地骤静之后,略带金属质地的刻板声音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
“你疯啦,我们都会死的,我们都会死,你真是个疯子……”
它来回说着这几句,不停的重复,最终在一片猛烈的炫光中戛然而止。
“轰!”的一声之后,纷纷杂杂的奇怪声音在完颜静耳边响起,如红尘的万千尘埃,须臾又像潮水般退去。
好像从未出现过。
…………
完颜静猛地挣动坐起,剧烈喘息着从梦里醒来。
她侧耳倾听,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霍湘以及与他对话的奇怪声音都消失不见。
看着完好无损的床帐,和床帐外隐隐戳戳的屋内环境,她理了理和睡前毫无二致的衣襟,抬手触了下还在颤抖的唇,良久才平静些许。
撩开了床幔,完颜静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向外面,屋内的摆设在微弱的烛光下一览无余,门窗都好好的关着,盆里的冰还有大半没有化完。
天色刚露初朦,不过五更。
她松了一口气躺回床上,却被先前诡异的梦境折磨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个梦着实有些晦气,她梦见谁不好竟梦见那个怨种夫君,是同文馆的张学士不够文雅,还是骁骑军的吕副将不够勇武?
还有那些古怪的词汇,ooc、系统什么的。
翻来覆去挨到天光大明,直到大丫鬟甘棠进来伺候她起床。
完颜静没睡好,心情就极丧,冷着张脸起来梳洗。
“公主昨日没睡好么?”甘棠轻声问道,她比完颜静还大一岁,是自小就跟着的心腹,不仅做事滴水不漏,谨慎稳重,还极善察言观色。
完颜静十分依仗这个大丫鬟,有什么事也都会跟她商量:“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甘棠一听只是个梦,不由得莞尔,她一边一扇扇的将窗户打开,让带着花香的晨风流进屋里,一边体贴的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个什么梦呢?”
这明显又勾起了完颜静不好的回忆,她沉下脸,但却下意识的隐藏了系统的存在。
“我梦见,霍湘不打招呼就擅闯我的起居室,吵吵嚷嚷,言词还粗俗不堪。”
只是个梦罢了,但甘棠依然郑重其事,沉思了好一会才与她道:“那当真只是个梦了,王爷刚领兵去了沣都,算算时候,恐怕刚到营地不久,他哪里有胆违抗圣令只为了回来轻薄公主呢?再说了,王爷一向文雅有礼,对公主也敬爱有加,如何说得出那些龌龊话呢?”
有没有胆违抗圣令暂且不提,敬爱有加什么的也是甘棠话术上为了全她脸面的添补,他们这对夫妻的貌合神离几乎是全上京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甘棠有句话说的不错,梦终究只是个梦罢了,不值得想太多。
完颜静穿好了衣服,将擦脸的巾子搁回原位,对镜给自己添涂口脂。
那些刀光剑影终是场梦,梦里的痛苦影响不了现实中的她。
甘棠在她身后给她梳着发髻,突然惊讶的“啊”了一声:“公主,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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