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青云站在刑场上,眼睛望着北方,即州人大多都知道从江城来的是马元帅家有个痴痴傻傻的儿子,住的离得近的人经常见到他,但从来没听见他说过一句话。看到一个喜鹊窝,他都能楞上半天。从不敢踩死一只蚂蚁,他今天却替自己的兄弟受刑,并且是砍头,他脸上不仅毫无惧色,甚至还有几分豪迈。像是手里提着敌人将领的人头的将军。从上了行刑台到他的人头落地,青云没有说过一句话,可看行刑的百姓都从他不动声色的神态中读到了各式各样的豪情万丈的话。所有的看行刑的人都哭了,有的人是哭他的无辜,有的人是被他的勇敢感动,更多的人是被他面对死亡时的从容所震撼。特别是在他跪下去把头伸到垫头的石头上面之前,他竟然笑了。他好像不是去死,而是去一个梦寐以求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本来是不关这个老实人的事的,可是丧心病狂的即州城监军在找不到真正的杀人凶手的情况下,非要让是司马元帅的另一个儿子替他杀人的弟弟去死。城主一向不太怕他,不知为什么这次竟然同意了他的无理要求。
来收尸的都是司马府上的下人,没有一个不是哭哭啼啼,罗通吩咐他们直接把棺材钉好就行了,下人们问,不让元帅和夫人看了么。
罗通说:看了会更伤心,直接埋到西面山上去吧,他又朝棺材里看了一眼,此时还能看出青云脸上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笑容。
罗通擦了一把老泪说道:贤侄真是好样的,然后拂袖而去。
司马方和夫人姜氏回来的时候,埋葬青云的下人们也都回来了,姜氏大哭了一场,少不得仆人们,丫头们也都陪着一起哭。
孙勇的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他死了一个儿子,一个侄子和一个家丁,可是他知道司马方的两个儿子和叶玄的一个儿子也死了,因为他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他,司马清扬和叶宁过江的时候遇上了风浪了淹死了,并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虽然人已泡得面目全非,可他们腰间的佩刀不会因为泡水而变样。一把刀上刻着司马清扬的名字,一把刀上刻着叶宁的名字。那人把两把刀摆在孙勇面前。孙勇大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是他觉得清扬和叶宁是受了上天的惩罚,可并没有受到律法的制裁。他并不能在街上向城里人喊:司马清扬和叶宁两个杀人者已死。也就是说,对于城里人来说两个杀了他子侄的人依然逍遥法外。所以他才在罗通的引导下想出致青云死地的主意。只有城里的人看见司马家有人为这件事付了生命,他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罗通为这件事可谓是用心良苦,在得知清扬和叶宁杀了人逃跑后,他第一时间让罗川去追。他太怕这两个双子星永远回不到即州了。他提前预判到孙勇会派人过江去寻找清扬和叶宁的下落,得知罗川已找到清扬和叶宁后,让他们找了两具和他们的身型差不多的尸体(在那个年代找两具尸体是很容易的),把他们的脸浸泡几天后,再把他们各自刻了名字的腰刀绑在两具尸体身上,然后把两句尸体放在水冲不到的岸边,让寻找的人又不太难发现。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件事的每一步都是按着罗通预先设计好的顺理成章的往下进行的。
古语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罗通想不到这些,事情也许就是另一种局面。
罗通的病时好时坏,大夫总说没有大碍,他的夫人也觉得他没有大碍。可一旦和司马清扬还有叶玄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严重,有时候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
叶玄劝他换个大夫瞧瞧,罗通摆摆手说:再好的大夫也是治了病治不了命。
这句话说的叶玄和司马方如坠五里云雾。
清扬和叶宁依照罗川告诉他的,沿着龙曲江左岸一直往西,差不多要走半年时间会到一座特别高的雪山下面,那座雪山是凭人力无法翻越的,只有靠缘法才可以翻过那座山到达想去的地方。
清扬问罗川怎么知道这些的。
罗川说:是我爹告诉我的,他说他梦到过这个地方。你们义无返顾的去吧。然后罗川就过江回了即州。清扬和叶宁继续沿江往西,和罗川说的一样,走了半年时间他们来到那座凭人力无法翻越的雪山下面。
把一路上乞讨来的东西都快吃完了他们也没等来缘法。
清扬说:缘法是什么?不会是这山会自行的裂开一道可以让我们通过的口子吧。
叶宁倒是不急不躁,他好像是到未来看过又回来的一样,到时候就会四处去找些能吃的东西,有一天他扛回来一只羚羊,和清扬高兴的像过年一样。叶宁说:只可惜没有酒。
清扬说:饿不死就是好的了,这还能吃上羚羊肉,你又想酒喝。你说梦这个东西准吗?
叶宁啃了一口肉,连连说好吃,把肉咽下才说:梦,准吧,已经到这儿了,再回去吗?怎么也得快撑不住的时候才回去吧!
撑不住,那太难了,我看你在这过一辈子都行,好像没有能难住你的事。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本来以为这回你该服气了,没想到你又扛了一只羚羊回来。你是怎么追上的尼!
叶宁眼往上一翻,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缘法,说完自己也笑了。
这时远处盘旋着一只鹰,一直往这里看,好像是闻着肉香过来的。叶宁把一块上好的肉扔给它,鹰把肉叼走了。
清扬说:你倒是挺大方。
什么时候没吃的了,再想办法逮那鹰吃,但在咱有富裕的时候就要适当的接济一下它,毕竟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谁都不容易。吃它是为了保命,给它吃的是因为善良。
清扬表示赞同叶宁的说法。
那天夜里的风雪好大,两个人在雪窝里冻的瑟瑟发抖。他们用那羚羊皮盖着腿,只可惜那羚羊皮太小能盖起来的部位太少。俩人怕睡着后再也醒不过来,就不停的说话,说相互鼓劲的话,也说丧气话。只要不睡着就行,看着谁打瞌睡,就在敏感的地方给他一下子,使其尽可能的精神起来。
叶宁明天你该弄头牦牛回来。
牦牛肉好吃吗?
肉好吃不好吃的,它那皮大呀!这羚羊皮把咱俩的腿都裹不起来,牦牛皮够给咱俩当被子的。
原来你是惦记上牦牛的皮了,我看好了,咱俩在这若死不了,必能成大气候。一路上遭的是什么罪呀。挨饿在所有遭的罪里面都算不了什么!刚到这雪山脚下的时候,我们高兴成什么样子了,以为吃的苦,遭的罪可算是到头了,哪里知道竟还有更严峻的考验在等着咱们,这可好,用半年时间把一辈子该吃的苦,遭的罪都经历过了。这往后得享多大的福才能把这半年遭的罪抵平啊!叶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怨恨的意思都没有,好像还有着浓厚的感恩之情。
吃的苦多,享的福就大吗?
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啊!
做一辈子乞丐的有的是尼。
咱们和乞丐一样吗?乞丐是不得不要饭,并遭人白眼;可咱们本可以不这样,可是我们为了塑造自己,冶炼自己,主动的选择受这苦遭这罪。我们还没算挨过欺负是吗?应该再挨些欺负就完美了。
我看你是冻傻了,竟还盼着挨欺负。
我是怕过了这段时间,咱们的人生将永远的顺风顺水,想挨欺负都不可能了,没挨过欺负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这一阵风雪更大了,叶宁搜肠刮肚的找让自己和清扬乐观的话,似乎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了。
清扬紧咬着牙努力的与寒冷和困意抗争着,他用胳膊肘撞一下闭上眼睛想睡的叶宁,哆哆嗦嗦的说,继续说啊!说除了挨欺负,我们还应该经历什么?让能来的都一起来吧!趁咱们还受的住的时候。
叶宁强打精神,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他说:咱们还该经历一场爱情,我们还没碰过女人尼!
这个节骨眼你还想女人……
清扬的话没说完,他们的雪窝被什么砸踏了。然后是洪钟一样的笑声,哈哈……在这里尼!还没死。
清扬和叶宁仰头看看,是两个像铁塔一样的巨人,如果不是听到他们的笑声和说话的声音,他俩先想不到这是两个人。
那俩巨人像大人抱孩子一样,一人一个把他俩抱在怀里,他们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出去,也就放弃了,毕竟在他们怀里比刚才在雪窝时要暖和多了。
两个巨人一边走一边聊。
老大,怎么吃?
烤着吃怎么样?
这么嫩的肉烤着吃不如炖着吃吧。
弄回去再说,听当家的怎么说。
清扬心想,这倒好,把挨欺负那一骨节直接跳过去了,这得让人吃了,也好,也不是谁都是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的。
叶宁大声说:两位,你真想吃了我们吗?